從不確定性特征看流行歌曲的后現代意味

流行音樂在中國的發展歷史，前后不足百年時間，但它的發展與變遷卻經歷了許多音樂人的不懈努力和執著的探索。可喜的是，隨著社會文化的變遷和對外文化的交流，流行音樂已發展成為一個和傳統文化并駕齊驅的音樂形態。但相對于其他音樂形態來說，它還很年輕，相關的文獻資料十分有限，且相當零散而難于歸結梳理，并且隨著對外文化的交流和網絡化的信息傳播，使得中國的流行歌曲具有了和世界音樂并軌的趨勢，也使中國的流行音樂具有了世界最新文化的特征——具有后現代意味的不確定特征。

一、流行歌曲存在后現代特征的原因

（一）世界文化的傳播

后工業社會的物質現象和文化語境由于世界性的貿易來往和信息網絡化的傳播而彌漫到全世界，在這種條件的影響下，后現代主義作為一種文化傳播行為，在港臺地區這種東方的資本主義社會里得以傳播。由于香港在1997年之前是英國的殖民地，所以資本主義體系所固有的行為價值觀念和文化心理同樣在香港出現，而臺灣由于在抗日戰爭勝利后，在經濟上和政治上都沿用美國的社會管理模式，因此，這兩個地區在后現代主義開始傳播的時候，便首當其沖地受到后現代主義文化行為的沖擊，在這種沖擊的影響下，港臺的文化現象也出現了和英美等歐洲發達國家相似的文化特質。由此也引發了港臺地區的文化心理、行為價值觀念的深刻變化，所以，承認后現代或后工業在港臺地區出現不能說沒有合適的或者充足的理由。

（二）現代人的焦慮

在論及西方后現代主義文化現象產生的歷史背景的時候，曾經談到這樣一個問題，就是對西方現存制度的懷疑及焦慮，那么這種現象在港臺這樣一個東方資本主義一個社會里，會不會存在呢？正如西方一些后現代理論家宣布的“人死了”那樣，港臺地區同樣也存在理想的潰滅。比如，處于亞洲四小龍地位的港臺地區，金融風暴、經濟上的蕭條同樣導致人們心理上的錯位，人們辛苦的勞動成果可能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在這種情況下，一些當代都市人不可避免地產生一種信仰缺失、困惑迷茫的心態，甚至是精神無所寄托，靈魂無所皈依的現象，這不可避免地造成人們終極理想的潰滅。再者，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世界科技文化的進步所造成的社會生態環境的后退同樣在港臺這兩個地區出現。這些現象同樣引起人們的思索或者不安，甚至是一種對現存生存環境的焦慮。這種現象的出現，不能說沒有給港臺后現代主義的出現營造一個適宜的溫床。

（三）歌手自身的經歷

流行歌曲作為一個文化傳播的載體，同樣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或者價值體系的自然滲透。這里面除了整個流行歌曲商業化的運作機制以外，另一個赫然的原因就是和一些歌手的經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一些活躍在亞洲歌壇的歌手，自小在國外長大，耳濡目染地受到歐美文化的影響，這些文化底蘊深刻地影響著他們的演唱風格和制作手段。因此，對外文化的交流，加上流行歌曲的商業化的運作機制，不能說港臺的歌手沒有受到這些音樂現象的影響。所以，當這些歌手受到后現代性因素影響的時候，不能不承認港臺流行歌曲中因受到這些因素的影響而出現后現代性的元素。當然，也并不是以偏蓋全地、籠統地承認所有的流行歌曲中都蘊涵后現代性因素，只是，某些作品或者制作手段上體現出了后現代性的因素。

由此看來，經過以上幾點對港臺文化及流行歌曲中出現后現代性原因的分析，可以這樣認為，在港臺出現的后現代性，不能完全說是西方后現代主義的翻版，只能是說在今天中外文化密切交流的情況下而出現的一種文化模擬或者價值體系的自然滲透。

二、流行歌曲中的不確定性特征

在論述港臺流行歌曲中的不確定性時，首先要闡明一下此處“不確定性”的定義所指。事實上，“不確定性”作為后現代主義最突出的美學特征之一，除了各種知識的模糊與斷裂外，在其他的音樂派別中，還有不同的解釋。比如對于先鋒派作曲家來說，不確定的意思可能是指完全隨意地創作整個音樂作品，也可能是運用到音樂中去的帶有充分的限定，只是在音樂的某一要素上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事實上，不確定性既可以是部分的，也可以是全部的；它可以只影響一部作品的一小部分，也可以影響作品的全部。而本文的“不確定性”是指在港臺流行歌曲中不同音樂類別或作品之間的模糊與移植。事實上，無論是何種意義上的“不確定”都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不確定”。比如在傳統音樂作品中的散板，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不確定”的表現，而在樂譜中常見的ritard記號是代表速度的漸慢，而這樣的漸慢是沒有明確規定其時值的，時值決定權掌握在演繹者手里；在歌劇詠嘆調中，常常見到的華彩樂段（cadenza），也是把整一段音樂的旋律節奏交給演唱者去自由發揮的。那么，港臺流行歌曲中的“不確定性”到底在哪些方面是不同于傳統音樂中的即興發揮呢？它是如何顛覆了音樂本身的呢？它又呈現出音樂何種嶄新的局面呢？接觸一定數量的港臺流行歌曲作品后發現，“不確定性”不但在作品的創作內容中有所體現，在其創作形式中同樣顯現出來。

（一）創作內容中的“不確定性”

在港臺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中的“不確定性”主要由歌詞的意蘊含糊不清構成，而這種歌詞意蘊模糊不清的現象主要體現在打破日常的語義或語法規則方面。實際上，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在本質上隸屬于語言系統，而語言作為一種表情達意的符號，在一般情況下，要求符號形式和符號內容相對應。這種對應是日常生活中的約定俗成而形成的一種語義符號。而在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中，這種表情達意的語義符號系統卻打破了這種約定俗成，造成語言認知上的模糊性以及審美上的模糊感覺，形成了后現代主義的“不確定性”，比如：“可能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獨的自由/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愿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王菲《紅豆》）。在這首歌曲中，如果從它的名稱詞義來看，給人的感覺應該是把相思之情作為表達的主題，但是從它的歌詞內容上看，卻并不能明確地表達這種思想，還有一些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感覺穿插其中。細想一下：“在我左右，怎么還是孤獨的？”既然追求自由，怎么又會產生孤獨的感覺？到風景都看透了，怎么還會陪我看細水長流？”……這些模棱兩可的詞語搭配，不但使作品的創作內容顯現出“無主題” “無意識”的“不確定性”，還使港臺的流行歌曲因為這些因素的出現顯示出后現代主義的意味。“愛聽繁星呢喃細語/仿佛有你陪我傾聽/帶著悸動的心情/探索你眼底最動人的風景”(林心如《采心》)，“疲倦的街燈/破曉前一盞一盞的熄滅”（林志穎《黎明破曉前》），“什么時候雨的溫柔/又來搖醒那沉睡的街燈”（吳奇隆《十字路口》）。在以上這些歌詞中，“繁星是不會像人或動物一樣‘呢喃細雨’的，‘街燈’又如何表現出‘疲倦的神態’？雨本身又哪里會有‘溫柔’？這顯然是打破了生命體和無生命體之間的搭配關系，使物表現出人性化的特征。”而這種人性化的語言表達方式，不但打破了常規詞義的搭配形式，還使港臺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出現了主題表達不清、內容不確定的現象，而這種現象的出現一方面顯示出港臺流行歌曲中的創作內容向模糊化發展，另一方面也說明了港臺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突破了傳統的限制，向多元化方向發展。

（二）演唱內容的不確定

在港臺流行歌曲中創作內容的“不確定性”方面，僅有歌詞意蘊的模糊性，是否就能窮盡對港臺流行歌曲創作內容“不確定性”的解釋呢？實際上，在港臺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中的“不確定性”不但表現在歌詞意蘊的模糊性，還表現在歌手演唱時對演唱內容做模糊化的處理這一重要環節。

在歌手演唱內容的“不確定性”這一方面，主要體現在一些歌手在演唱時對歌詞有意識地去作一些模糊性處理，使欣賞者在聆聽演唱的內容時，產生出不知所云，懵懵懂懂的感覺。這種演唱風格在歌手周杰倫的音樂中，就充分地顯現出來。正如周杰倫所說“我的音樂風格，就是讓人聽不清楚歌詞唱的是什么。”在他的《雙節棍》這首音樂作品中，就展現出了這種風格。在這首音樂作品中，由于節奏過快以及音樂的無旋律感，使得欣賞者在聆聽音樂的時候無法領會歌詞的意蘊。比如在下面《雙節棍》的譜例中，音樂的節奏主要由時值較短的十六分音符構成，甚至從第三節開始，每個小節中的節奏型都由十六分音符構成，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第七小節。雖然在后面的兩小節中也出現了前十六后八的節奏型，但并不影響整段音樂的速度。

這樣的音樂組合與安排，加上演唱形式的模糊化處理，使得聲樂演唱成為節奏的一種陪襯，或者是和節奏融為一體，不分彼此。總而言之，這種周杰倫式的演唱風格不但打破了在以往的聲樂演唱中所要求的“字正腔圓”的聲響效果，還使得他的音樂作品彰顯出“無主題”、“無意識”的“不確定性”，以及演唱內容中的后現代主義現象。實際上，經過以上的分析論證，后現代主義理論的影響在港臺流行歌曲的創作內容中和創作形式中都有所體現，港臺流行歌曲作為眾多文化現象的一個分支，不可否認地受到這種文化潮流的沖擊，這不但是世界文化逐步融合的結果，也是港臺文化向世界文化逐步接軌的結果。

（三）創作形式中的不確定

在哲學詞典中，作品的形式是指組織方式和表現手段。而此處的創作形式僅指港臺流行歌曲中的曲式學方面所表現出的一些現象。在后現代主義的語境中，曲式學的不確定性通常是指允許演奏者或者指揮選擇作品的某些部分演出，或者隨意地安排各個部分的演出順序。而在本文中的不確定性是指港臺流行歌曲打破了古典曲式學的模式，在音樂的旋律和進行上取消對立統一的審美習慣，而走向一種無曲式化的或者曲式不確定的音樂習慣。

在周杰倫的這首作品中，音樂從一開始就進入以十六分音符為主的節奏型進行中，并一直把這種風格延續到結束。雖然中間穿插了一些由八分音符

和十六分音符組成的切分音以及以級進和三度音程做上下跳動而組成的具有旋律感的音樂片斷，打斷了這種節奏化的進行方式。但是這些片斷也只是起到間奏的作用，而并不影響整個音樂作品的無旋律感和無曲式感。并且整個作品給人的感覺仍然是節奏的和歌詞的進行，而沒有音樂旋律的起伏和轉換。這種音樂的出現使欣賞者的耳朵在聽厭了用古典曲式學中的對立統一的審美規律創作出來的流行歌曲時產生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這種風格雖然和它自身的R＆B音樂風格是有一定聯系，但它的出現給當代的港臺流行歌曲中出現不確定性因素做了鋪墊。

港臺流行歌曲呈現的意義的不確定性，表達的模糊性，用后現代文化的視角看，可以說是意義危機和表達危機的一種表現。因為在后現代主義看來，藝術沒有任何釋義的可能，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藝術的突出特征是“不確定性”，即斬斷一切與藝術有關的流行，使之沒有特定的指向，特別是意義的指向，而不能釋義。它通過否定意義來表現意義，盡管有時候這種意義的表達是貧乏和虛無的。然而卻折射出作為現代文明社會的港臺人尤其是年青人的主體的一種文化焦慮，無言的焦慮，難以言說的焦慮。在現代文明社會與自然關系的高度緊張和自然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的生存環境中，是資本主義現代文明社會的物質高度豐富而精神卻相對空虛和焦慮的現代社會文明病；是在金融風暴、經濟上的蕭條對當代港臺人精神心理上造成的危機感中，在“傳統性與現代性”、“本土化與國際化”、“中西觀念”交織沖突文化氛圍中，以及由此產生的一種文化、信仰的無所適從、缺失、困惑迷茫，甚至是精神無所寄托，靈魂無所皈依的文化焦慮心態，異化的世界中，焦慮成為現代人心靈中難以擺脫的陰影。

【參考文獻】

[1]后現代主義[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

[2]（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遜.后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M].唐小兵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作者簡介：王亞兵，河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