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陽縣歷史悠久,文化底蘊豐厚,境內有建于北魏年間的北岳廟,西北約70公里為古北岳恒山,亦稱大茂山、常山、神仙山。宋代曲陽為定州所轄,元祜八年(1093年)十月至紹圣元年(1094年)四月,蘇軾杈知定州。他在定州任職的時間雖短,但經常赴曲陽祭祀北岳恒山,曾乞降度牒修葺北岳廟,得北岳恒山雪浪石,并以北岳松膏釀酒,創作了《雪浪齋銘》《中山松醪賦》等膾炙人口的佳作,與北岳恒山結下了不解之緣。
一、多次祭祀北岳恒山
蘇軾一生對五岳四瀆及其他山川、神靈的祭祀頗為關注,《唐宋八大家全集·蘇軾集》中所收其祭祀祝文就有60多篇,諸如五岳四瀆等處祈雨、謝雨祝文,告五岳祝文,北岳祈雨祝文,春祈北岳祝文,祭常山神祝文等。從他的祝文中可以看出,不論是五谷豐登還是遭災歉收,不論旱不雨還是連雨成澇,不論蟲虐生還是發生其他天災,蘇軾總是心系民生,祭祀山川神靈,以消災降福,保佑庶民。
五岳祭祀從漢朝開始形成定制常禮之后,歷代封建帝王和官吏均視其為“國之大事”,蘇軾亦不例外。為祭祀五岳,他曾制《告王岳祝文》: “相天以育物者,五方之帝也。配地以作鎮者,五岳之神也。天為真君,帝為真宰。五岳者,三公之象也。某叨受朝寄,出守藩土。神不虐罰,民有豐歲。敢用告誡,以謝靈貺?!奔词股硖幤h邊塞,也沒有忘記對五岳神靈的祭祀。而他對古北岳恒山更是情有獨鐘,在定州任上曾多次到曲陽北岳廟祭祀北岳恒山,見于《蘇軾集》記載的就有三次。
一為元祜九年(1094年),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左朝奉郎、定州路安撫使兼馬步軍都總管、知定州軍事及管內勸農使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蘇軾,敢以制幣茶果清酌之奠,昭告于北岳安天元圣帝。都城以北,燕薊之南,既徂歲而不登,又歷時而未雨。公私并竭,農末皆傷。麥將槁而禾未生,民既流而盜不止?!Y以短才,謬膺重寄。倘有罪以致旱,寧降罰于微躬。今者得請于朝,齋居以禱。旦夕是望,吁嗟而求。雨我夏田,兼致西城之富:實茲邊廩,少寬北顧之憂。拜賜以時,敢忘其報。尚饗。”祝文稱北岳為“安天元圣帝”,說明宋朝在唐代封北岳為“安天王”的基礎上,又晉封北岳為“安天元圣帝”,這與其他史料的記載相合。祝文記述了這次祈雨的原因是由于“都城以北,燕薊之南”發生了旱災, “麥將槁而禾未生,民既流而盜不止”,祭祀的祭品、儀式為“制幣荼果清酌之奠”。
另一次見于《春祈北岳祝文》:“西起太行,東屬碣石,南至于河,皆神所食。吏謹刑政,農畢其力。風雨時若,皆神之職。方此東作,敬薦其潔。錫之豐歲,以昭靈德。尚饗。”此祝文記述了北岳恒山之神庇蔭的地域范圍及其職司,表達了蘇軾希冀北岳神賜民豐收的虔誠心情。
其三是《醮北岳青詞》:“少年出仕,本有志于救人,晚節倦游,了無心于交物。蠢冥多罪,憂患再罹。飄然流行,靡所歸宿。仰止真之牧,降于喬岳之陽。稽首投誠,齋心悔過。庶一念之清凈,洗千劫之塵勞。妙用無方,先解纏身之綱:靈光所燭。幸逢出世之師。誓此余生,永依至道?!贝嗽~慨嘆了作者坎坷的一生,少年出仕,“本有志于救人”,但仕途坎坷,幾度升沉,終不得志,面對“飄然流行,靡所歸宿”的現實,蘇軾并不怨天尤人,而是“稽首投誠,齋心悔過”,表現出虛懷若谷、曠逸豁達的人生態度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尚情操。
二、奏請朝廷修葺北岳廟
在定州知州任上的蘇軾經常赴北岳廟,或祭祀,或賞景,或鑒碑。當時,他看到北岳廟因年久失修,頹弊不堪,唯恐摧壞日甚一日,遂于紹圣元年(1094年)三月,狀奏朝廷維修北岳廟。他的奏狀陳述了北岳廟的破敗情形及維修緣由,自熙寧間,因守臣薛向奏請,止曾完修葺正殿,自馀諸殿及廊廡、門宇、墻垣依舊破損。后曾多次由守臣、監司等官吏奏陳朝廷撥款維修,均未獲批準,只令以民間施利善款等修繕。由于近年民間屢屢遭災歉收,施利微薄,只是逐年進行了一些臨時性的小修。其后劉奉世又依薛向為例,乞修北岳廟,也未獲準。蘇軾在奏狀中提出了維修北岳廟所需資金為“工料價錢三千三百余貫”,以及籌資的方法,即”乞降空名度牒十五道,賣錢支用”。據史籍記載,唐宋時期的僧尼出家,由官府發給憑證,即為度牒,有牒的得免地稅、徭役,后來演變為官府收入的一項重要來源,也成為緩解國家財政困難的權宜之計。當時,蘇軾奏請朝廷維修北岳廟,即提出以這種方法進行籌資。
蘇軾《乞降度牒修北岳廟狀》上奏三年后,朝廷于紹圣四年(1097年)對北岳廟進行了維修,增設了大殿引檐。現存北岳廟內的《北岳大殿增建引檐記》碑對此有載:“乃度址庀具,以侈檐楣,增衡袤丈有奇,縱高侔若干殿,其資費無慮百萬計。”此次工程在二月動工,當年九月告竣。
三、松醪酒與松醪賦
蘇軾一生非常喜歡釀酒,對釀制方法及原料頗有研究。在定州任職期間,他曾以北岳(大茂山)松脂作為原料,釀制松醪酒,同時寫出了在文壇久負盛名的《中山松醪賦》。
蘇軾曾在《偃松屏贊》中記曰:“余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為天下冠。其木理堅密,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謫居羅浮山下(在今廣東省),地緩多松,而不識霜雪,如高才勝人生綺紈家,與孤臣孽子有間矣。士踐憂患,安知非福。幼子過從我南來,畫寒松偃蓋為護首小屏。為之贊日:燕南趙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峰,地裂冰谷。凜然孤清,不能無生。生此偉奇,北方之精。蒼皮玉骨,磽磽臀譬。方春不知,冱寒秀發。孺子介剛,從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按宋母叨荣澝辣痹?大茂山)之松為“植物之英烈”“蒼皮玉骨”“北方之精”,也告訴我們蘇軾為中山守時,開始以北岳松膏釀制松醪灑。
蘇軾曾以中山松醪酒寄贈雄州守王引進,并留下了膾炙人口的詩文:“郁郁蒼髯干歲姿,肯來杯酒作兒嬉。流芳不待龜巢葉,掃白聊煩鶴踏枝。醉里便成欹雪舞,醒時與作嘯風辭。馬軍走送非無意,玉帳人閑合有詩?!庇衷髻x詠酒,謂之《中山松醪賦》,成為千古絕唱,并揮毫潑墨,書就不朽華章?,F藏吉林省博物館的《中山松醪賦》手跡,是蘇軾赴惠州途中所書,曾著錄于《三希堂法帖》,是蘇軾晚年的代表作之一。后人認為其精美瑰麗,氣勢雄強,如良金美玉,“以古雅勝,雖姿態百出而結構緊密,無一筆失操縱”,“郁屈瑰麗之氣,回翔頓挫之姿,真如獅蹲虎踞”。
蘇軾對《中山松醪賦》甚為喜愛。他在被貶海南島時,曾與小兒子蘇過二人渡海,在船上對蘇過說:“吾甚喜松醪賦,盍秉燭,吾為汝書此,倘一字誤,吾將死海上,不然,吾必生還?!碧K過苦勸,恐偶有差訛,反帶來憂慮和不快,蘇軾不聽,在昏暗的燭光下展紙揮毫,居然終篇沒有絲毫脫漏謬誤。蘇軾還曾以《中山松醪賦》贈友吳傳正,其情景見《書松醪賦后》:“予在資善堂,與吳傳正為世外之游。及將赴中山,傳正贈予張遇易水供堂墨一丸而別。紹圣元年閏四月十五日,予赴英州,過韋城,而傳正之甥歐陽思仲在焉,相與談傳正高風,嘆息久之。始予嘗作《洞庭春色賦》,傳正獨愛重之,求予親書其本。近又作《中山松醪賦》,不減前作,獨恨傳正未見。乃取李氏澄心堂紙,杭州程奕鼠須筆,傳正所贈易水供堂墨,錄本以授思仲,使面授傳正,且祝深藏之。傳正平生學道既有得矣,予以竊聞其一二。今將適嶺表,恨不及一別,故以此賦為贈,而致思于卒章,可以超然想望而常相從也?!?/p>
四、雪浪石與雪浪齋
定州,宋時為中山府官署所在地,蘇軾在定州任職期間,在中山后圃得雪浪石,黑質,白脈,內涵水紋,似有白浪翻滾之象,波瀾壯闊之勢,奇妙至極。據蘇軾在《雪浪石》一文中稱: “太行西來萬馬屯,勢與岱岳爭雄尊。飛狐上黨天下脊,半掩落日先黃昏。削成山東二百郡,氣壓代北三家村。千峰右卷矗牙帳,崩崖鑿斷開土門??趤沓窍伦黠w石,一炮驚落天驕魂。承平百年烽燧冷,此物僵臥枯榆根。畫師爭摹雪浪勢,天工不見雷斧痕。離堆四面繞江水,坐無蜀士誰與論。老翁兒戲作飛雨,把酒坐看珠跳盆。此身自幻孰非夢,故園山水聊心存。”由此可以看出,雪浪石雖得之于中山后圃,實則為北岳恒山之石。另據《恒山志·物志》載: “宋定州守蘇軾得石于恒山,黑質白章,狀如雪浪。鑿石盆為芙蓉形以盛之,刻銘于上。今在定州文廟前?!边@也說明雪浪石得之于北岳恒山。
蘇軾得雪浪石后,十分珍愛,到雕刻之鄉曲陽定做了漢白玉芙蓉盆,置石于盆中,盆口刻有他撰的銘文《雪浪石盆銘》,一說是《雪浪齋銘》,并在定州文廟之后建庭堂存放,題名為“雪浪齋”。據蘇軾在《雪浪齋銘并引》中自述:“予中山后圃得黑石,白脈,如蜀孫位、孫知微所畫。石間奔流,盡水之變。又得白石曲陽,為大盆以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日雪浪齋云。盡水之變蜀兩孫,與不傳者歸九原。異哉駁石雪浪翻,石中乃有此理存。玉井芙蓉丈八盆,伏流飛空漱其根。東坡作銘豈多言,四月辛酉紹圣元。”據查,紹圣元年四月正是蘇軾被免去學士之職,貶為英州知州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