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龍牌會”

筆者自1991年發現“龍牌會”這一奇特文化現象以后，就與“龍牌會”結下了難解之緣，堅持年年前往范莊趕會并進行考察。每次考察都有新的收獲。同時，還查閱了有關資料，對“龍牌會”的認識逐步加深，越來越堅信“龍牌會”是一座蘊藏豐富的文化寶庫，是一件極其珍貴的“活文物”，它的身價并不亞于舉世聞名的“天下第一橋”——安濟橋(俗稱“趙州橋”)和柏林禪寺!

“二月二”在范莊

農歷“二月二”是在我國流行十分廣泛的傳統節日之一。民間諺語有“二月二，龍抬頭”之說，所以“二月二”被看做是龍的節日，稱作“龍抬頭節”“青龍節”。

與龍有關的應節民俗主要有“引龍”，當日的食品都帶“龍字”。如河北《赤城縣志》載 “二月二日，各家晨起汲水，謂之‘引龍’?！边|寧省《奉天通志》載 “二月初二日，……俗稱‘龍抬頭日’，……人家晨起以灶灰撒院中，左右作大圓圈，復由堂門撤至大門，延至井堰，名日‘引龍’?！鄙轿鳌洞笸h志》載：“二月初二日名為‘龍抬頭目’，早刻，戶家按是年治水龍數投錢于茶壺，汲水井中，隨走隨傾，至家則以余水合錢盡傾于儲水甕，名日‘引錢龍’?！薄夺瓶h志》載： “二月二日以紅線系～錢，或于大樹、大石之根，用灰圍繞作線，并錢拖八室中，用一器蓋之，名日‘引錢龍’。”

各地的“引龍”(或稱“引錢龍”)的具體做法不盡相同，其用意卻是一致的，是把龍當作吉祥物引入宅室，以達到祈福求財的目的。 “引龍”活動表現出人們對龍的信仰與崇敬。二月二的飲食習俗中，把食品名稱都要加上個“龍”字，如吃豬頭稱作“食龍頭”，吃蔥花餅稱作“撕龍皮”，吃面條稱作“吃龍須面”，吃餃子叫”吃龍耳”，吃面條和粉條叫“挑龍尾”或“挑龍頭“，面條和餛飩一起煮叫“龍拿珠”……把食品和龍扯在一起，增強了食物的神圣感和神秘感，盡管把龍的頭、尾、須、耳、皮等撕之、食之，有大不敬之嫌，卻也使節日增加了“龍”的色彩。

以上民俗還不足以表達龍的傳人對龍的無限崇敬。在趙縣范莊的“龍牌會”大敬“龍之神”，“打醮” “過會”是一年內節日中最重大、最隆重的節日。范莊人過年、鬧元宵都比不上“龍牌會”熱鬧、隆重?！褒埮茣睍陂L達4天，屆時設醮棚，舉行極為隆重的迎送龍牌儀式，大敬“龍之神”及道教諸神，唱大戲，鬧社火，家家戶戶請親待客、邀朋會友，共享“龍牌盛會”的歡樂，祈求“龍牌爺”保佑五谷豐登、人丁興旺，充分流露出了人們對“龍之神”的無限崇敬和虔誠的信仰。

龍牌會上的“龍”

“龍牌會”純屬民間信仰和傳統節日活動。 “龍牌會”因“龍牌”而起會，是廟會型節日民俗活動。龍牌上刻“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龍之神位”，此牌為“龍的牌位“。 “龍牌”一詞早已有之。成書于清乾隆末年的長篇小說《野叟曝言》中，至少有8處寫“龍牌”，龍牌上寫的大多是“當今皇帝萬歲龍牌”。第1840頁則寫“前殿供有‘國王千歲’龍牌”：第1570頁又寫：“……四爪龍牌上金寫欽賜小狀元、兵部右侍郎、右都御史、巡按三省、世襲鎮國公文大公子大老爺長生祿位，旁邊一色四牌……”都是活人牌位?；实邸跎锌煞Q“真龍天子”算是與“龍”有緣，這“文大公子”也寫在“龍牌”上供奉，就只能表示把他看得極其莊嚴高貴，而與龍則是毫無關聯的?？梢?，“龍牌”還不能直訓為“龍的牌位”。

“天地三界十方真宰”是民間常用的對“老天爺”的雅稱，在范莊把它作為定語加在“龍之神位”的前面，標志著范莊人是把“老天爺”和“龍”相提并論，把“龍之神”當成至高無上的、主宰一切的神來看待的。過會時， “龍牌”在醮棚里的位置是安放在一進棚門迎面正中的地方，也就是主神的位置。也可以看出，人們是把龍當作最高神來敬祭的。龍牌后面的背景棚壁上，并排懸掛著佛爺(即佛祖釋迦牟尼，居中)、老君(太上老君即道教祖師老子，居右)、圣人(即儒家祖師孔子，居左)。在醮棚中的屈曲回廊似的棚壁上掛滿了各路神仙的畫像，約有130多位。這些神仙都處于次要地位，是祭龍的“配享者”。除了醮棚內供奉龍牌外，龍的形象到處可見。醮棚門口高懸繪有九條龍而被稱為“九龍壁”的布橫幅，棚頂插著三角黃龍旗，大鼓上畫著龍，鼓架上雕著龍，老太太們跳“擔經舞”的扁擔上臥著龍或在擔杖兩端分別裝上龍頭和鳳尾……這充分表現出范莊人對龍的偏愛偏敬。在這里，二月二才稱得起是真正的“龍的節日”。

范莊人習慣將“龍之神”稱為“龍牌爺”，把龍牌人格化。

在這里龍有三種表現形式一為龍牌上的“龍之神”，即一般意義上的龍圖騰，二為勾龍，其父共工人面蛇身。在范莊流傳的勾龍傳說中，勾龍是人的神化——龍的化身，也是龍的人化，是“龍之神”的代表——“龍牌爺”，三是白蛾。蛾為昆蟲的成蟲，是蟲的生命的最高形式。而龍為“百蟲之長”，它的成熟的高級形式，也應該是蛾類。再加上道教的影響，認為勾龍并沒有死，而是化成了蛾，即道教所說的“羽化而登仙”了。這大概就是白蛾崇拜形成的原由吧。龍是“莫須有”的神話動物，勾龍是古代傳說人物，都是虛的，看不見、摸不到的。勾龍化蛾的傳說使龍實物化、鮮活化，讓人們把崇敬虛幻的龍的感情移植到崇敬實實在在的白蛾上。敬蛾的實質是敬龍。

明明龍牌上寫著“龍之神位”，卻又說龍牌是勾龍的化身，顯然是牽強附會。造成這種附會的原因，筆者以為是古春社節與二月二節的融合?！抖Y記·祭法》：“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日后土，后土為社?！薄蹲髠鳌ふ压拍辍贰肮补な嫌凶尤展待垼瑸楹笸粒笸翞樯纭！倍颊f勾龍即社神。古時“社祭遍于人間”，有春社、秋社二祭，春祈秋報。“縣有縣社，鄉有鄉社，里有里社?！笔浪紫鄠髅磕炅⒋毫⑶镏蠓甑谖鍌€戊日為社日，日期不定，計算麻煩。因春社日常在二月二前后，社祭內容便逐漸被納入二月二節俗中了。二月二敬龍神，春社敬神即勾龍，二者便在民間被融為一體。在范莊，這一點表現很突出，范莊人自稱為共工——勾龍的后代，已無祭社神之舉，把社神勾龍看作“龍之神”，使祭龍崇龍活動更加重了祭祖的韻味，保留了龍圖騰崇拜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