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塞參天一柱奇,東南城闕恰相宜”是清初邵嗣堯題詠雞嗚山和雞鳴驛的詩句。雞鳴驛坐落在張家口市懷來縣境內(nèi),它是明清時期一座重要的驛城。城內(nèi)現(xiàn)存的財神廟、泰山行宮、龍神廟、白衣觀音廟和城隍廟都繪有壁畫。其中,財神廟的壁畫最為精細,畫面色彩以紅、綠、藍、黃色為主,勾勒、渲染、平涂、瀝粉貼金等各種畫法的綜合運用,使整個畫面富麗華貴、金碧輝煌,屬典型的工筆重彩畫。
正殿現(xiàn)存的僅有西壁壁畫,表現(xiàn)的是送財進寶的場面。畫面主要由三組人物組成,左半部分上面一組是送財?shù)呢斏竦缺姡旅娴耐鈬M貢的一行,右半部是理財?shù)娜吮姟?/p>
這三組人物每組都有主次,如理財?shù)倪@一組中,年紀最長者居中心位置,他身后椅子靠背上的錦緞和身旁一左一右的兩位童子足以顯示他在這組人物中至高無上的地位。他的嘴微微閉著,一手拿寶珠,一手伸出兩個手指頭,其面前的人物,面帶微笑,張著嘴,右手伸出兩個手指,仿佛在回答長者的提問,其神態(tài)有畢恭畢敬的感覺。
畫者很巧妙地把這三組人物聯(lián)系在了一起,如右上部的財神等眾自左上方向右下方前進,下部的外國進貢的一行從左向右走,他們行進的路線自然形成了一個楔形,給人以運動感、速度感,同時也把我們的視線引向了理財?shù)娜吮姟I喜康呢斏竦犬嬒裢ㄟ^持盒人掀起盒蓋所引起的一系列的反應盒子中鉆出來的云——云中的龍張著大口——口中吐出的財寶落八理財人的聚寶盆——手托茶杯的綠衣童子轉(zhuǎn)身來看聚寶盆的這一系列的動作,和理財人眾緊密相連。外國進貢的一行,則通過他們身后的紅欄桿——扛大金元寶的人邁開的雙腿及他前面的臺階和臺上理財人眾相聯(lián)系。同時他們身后的云霧造型有一種擴張力,和上面的財神等眾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
整個畫面中,外國進貢的那組刻畫得非常出色,每個人都有自己鮮明的個性。居中者年紀最長,身份最高。他頭戴象頭式帽子,手捧象牙,正回頭對后面的人下著什么指令。他衣著華麗,鞋子和袍子都表現(xiàn)了較強的立體感和質(zhì)感,可以看出是畫師對這一人物的著意刻畫。后面的人物手托花瓶,瓶中插幾個孔雀翎,在恭恭敬敬地聽著指示,其臉部的刻畫表現(xiàn)了他的機警、勇猛,給人威風凜凜的感覺。他前邊的人物二目炯炯有神,此人左手緊按劍柄,右手托珊瑚,看上去似警衛(wèi)。邊上的二人,后邊的牽著獅子,右手緊握繩子,身體向前,卻回頭瞪著獅子。前邊雙手托大金元寶者,肩部、腰部及腿的動態(tài),都體現(xiàn)了元寶的重量。這組人物采用了三角形的構(gòu)圖,人物有高有低,有疏有密,富有節(jié)奏感。
這組人物的刻畫可以說是整幅壁畫中最為工細的。人物的眉毛、胡須、頭發(fā)細得如針尖劃出來的一般,足見畫師嫻熟的技藝。
財神等人前邊的和合二仙表情頑皮,似乎在談論著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經(jīng)意間掀開了寶盒,瞬間巨龍便騰云而出。畫中的情節(jié)真實自然,從畫面上仿佛能聽到流水聲,嬉笑聲和財寶跌入聚寶盆的撞擊聲。
這幅壁畫的人物面部大都用淡墨起稿,然后用朱砂復勾,再稍作渲染,有明暗立體的效果。如藍臉紅須的人物用淡墨起稿,留出眼睛后,用淺藍色平涂,再用重的藍色渲染,最后用重墨復勾。手牽獅子者(表現(xiàn)的可能是棕色人種),也用淡墨起稿,同樣留出眼睛,用淺色平涂,再用重褐色渲染復勾,嘴唇都沒有專門去涂色(嘴的位置有些紅色,似嘴唇的色彩。其實,那是脫落后露出的底層顏色,由此也可以看出畫臉時是先用紅色打底,再用褐色平涂)。
人物的眉毛按其生長規(guī)律一根根勾勒。先用淡墨起稿,略加渲染,中間部分重,而兩邊較淺,然后用重墨勾勒,看上去很自然。眼睛大都用淡墨起稿,然后用重墨勾上眼皮,朱砂勾下眼皮,用重墨勾勒眼珠輪廓,點瞳孔,再用淡墨涂眼珠。畫中藍臉紅須者,在眼珠的下邊一側(cè),有近1.1毫米的白點,似西畫中表現(xiàn)的高光,看上去非常透亮,異乎尋常。經(jīng)仔細觀察和辨識,發(fā)現(xiàn)白點不是畫上去的,而是劃痕。畫中人物眼睛(幾個外國人除外),眼角處大都用淺色隨意點上一筆,藍臉紅須者估計是因為臉部色彩的關系。眼角沒有點藍而是點了淺紅色。
人物胡須都有渲染的效果,多是在胡須的中間部分渲染然后勾勒。外國人中手托花瓶者,嘴上的胡須只畫了一半,另一半只做了渲染而沒有勾勒,應是畫師的疏漏。持象牙的外國人畫得有些特別,胡須、眉毛都用淡藍渲染,接著用白色勾勒胡須,最后用重墨勾勒,有一種蓬松的花白的感覺,只是它與藍衣服交代得有些生硬。
人物的衣服,藍色部位著色較厚,有的部位仍蓋著衣紋線,著色后也沒有進行復勾。紅、綠色的衣服多用淡墨起稿,然后用紅色平涂,最后用較重的墨線復勾。藍臉紅須人物的衣服,用藍色起稿,略作渲染再朱砂復勾。最右下邊的綠衣少年,用淡墨起稿,綠色平涂,再用重綠勾勒,最后用重墨復勾,感覺色彩很透亮。
整幅壁畫多用朱砂復勾,復勾線和起稿線出入較大,有的部位居然有0.5厘米的差距。更有甚者,如藍臉紅須人物背后的童子,起稿時嘴為微張著的,復勾定稿時卻畫成緊閉的,僅一條線。復勾的線條較細,但很有力度,顯得很靈活。畫中多處用了褪染的手法,如藍臉紅須人物頭后扇子的邊緣,手捧聚寶盆人物的帽子等等。
荷花的表現(xiàn)也很出色,8組荷花中,有含苞欲放的,有盛開的,也有花落后的,只剩下蓮蓬。荷花大都用淡墨勾勒,再用胭脂渲染。
盛開的荷花,渲染時順花瓣的內(nèi)輪廓留出1~1.5毫米的空隙,有高光的感覺,使荷花有了較強的立體感和質(zhì)感,那種嬌艷欲滴的感覺躍然壁問。
荷花的莖部也同樣用淺綠直接畫,然后順一側(cè)輪廓用重綠畫,最后用重墨復勾,線條頓挫有致,有一定的粗細變化。勾勒后再用很重的綠色順葉筋兩側(cè)勾勒,涂色時與葉筋之間留出1-1.5毫米的空隙,使葉子也有了較強的立體感。由于葉子用濃墨、花朵用淡墨勾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互相襯托和體現(xiàn)著各自的質(zhì)感。
在這幾組荷花中,那組殘葉表現(xiàn)得最有意思。它是淡墨起稿,著色后在殘破的葉子邊緣留出淡墨的起稿線而不去用重墨復勾,另外還畫了幾個殘洞,透過殘洞還能看到它后邊的水,那種殘荷敗葉的感覺非常真實。
畫中臺子上的兩盆花卉則用了沒骨畫法,給人一種輕柔、嬌嫩的感覺。畫中的山石用淡墨勾勒,之后用花青、赭石著色,分出陰陽,但不見點苔。
云的表現(xiàn)則是用淡墨起稿,淡色平涂后用較重的同類色渲染,再用重墨或較重的顏色復勾,最后用白色順輪廓內(nèi)側(cè)提線。渲染很自然,有較強的立體感。云的色彩有藍、綠、紫、深黃和淺黃五種,藍、綠色的云全用重墨復勾,其他則用朱砂勾勒。
天空上云的造型很簡練,處理得都比較虛,而財神等人物周圍的云造型很復雜,刻畫得也很精細,這種簡與繁虛與實的對比,使空間感得到了體現(xiàn)。
財神等人自左上向右下走,繚繞在財神等眾周圍的云都來自左上方,使云的運動感得以體現(xiàn)。尤其在天空上云的襯托下,加上財神等人物向右走,而云朵下方的流水卻向左流,這一動勢上的對比度,使畫面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動感,也使財神一行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壁畫的透視仍以中國傳統(tǒng)的散點透視圖為主,有近大遠小的視覺效果。在這幅壁畫中,畫師成功地刻畫了不同人物在不同場景中的各種動作表情和心理狀態(tài)。其線描多為鐵線描,線條粗細均勻,勻細柔韌,表現(xiàn)的形象真實生動。總的看來,財神廟的壁畫繼承了唐宋以來的繪畫傳統(tǒng),有擬古的傾向,這和當時畫壇盛行擬古之風比較吻合。
當然,畫中也有一些不足,如手的刻畫大都比較呆板,有的結(jié)構(gòu)不準,個別的小拇指畫的比大拇指還要粗大。還有,臺子的透視與房子、兩個燈籠的透視以及整個建筑極不協(xié)調(diào)。
界畫在宋代已臻成熟,并且畫家輩出,清代也出現(xiàn)過袁江、袁耀兩位杰出的界畫大師。此畫的透視關系竟存在這么大的問題,使我有些不解,我曾努力尋找答案,最后終于發(fā)現(xiàn),如果使它和上邊房子的透視關系一致的話,臺階就到了扛大金元寶的人的身后,那么他們將在臺階前面走過去,而不是走上去。值得注意的是畫中表現(xiàn)的墻上磚的平行線,上邊剛開始畫時,線的傾斜度很大,后來廢去又重新畫。由此看來,這組人物比臺子和臺階畫得早,最后為了突出主題,這個臺子的臺階不得不這么處理。
另外,畫中的一些東西我也很不理解,畫面的氣氛雖然是祥和喜慶的,但這幾個進貢的外國人中,除扛元寶的,其他人不但沒有進貢者應有的那種畢恭畢敬的神態(tài)和表情,恰恰相反,中間人物手持的象牙,造型倒像一把刀,再加上他們正竊竊私語,讓人感到他們在進貢的背后似乎還隱藏著什么陰謀。也許這幅壁畫真的是在記錄歷史上的某個事件,但目前沒有資料表明這一點。我們寄望于將來能夠解開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