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星星的老人

月亮的清輝灑落在地上，一片銀白，照著坐在村郊一棟房屋前的兩位老人，他們是一對夫妻。或許是白天撿垃圾撿累了，也或許是談話談累了，他們開始將目光從地上轉移到天上，像個孩子似的數著天上的星星。月光明亮，星星就顯得有些暗淡。老男人指著天上的一顆星星說，那顆是老大，那顆星星就閃了閃，好像真的是老大在和他打著招呼。老女人也指著天上的一顆星星說，那顆是老二，那顆星星也閃了閃，好像真的是老二在和她打著招呼。老男人一面在天上尋找著，一面問老女人，老三呢?哪顆是老三?老女人望了一下天，指著遠一點的那顆星星說，那不是老三嗎?那顆星星也閃了閃。老女人說，看，老三在跟您打招呼呢。老男人望著那顆星星不說話，默默地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老男人和老女人都站起身來，拍了拍坐累了的屁股說，天涼了，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起早呢。

兩位老人不是本地人，從他們說話的口音可以聽出來，他們是北方人，講一口不會轉彎的北方普通話。老人有三個孩子，但三個孩子日子都過得很苦，拖家帶口的，都有不贍養老人的理由。兩個老人背井離鄉，來到這個南方小城，靠撿垃圾度日。好在兩位老人的身體都很結實，他們來到了一個垃圾成堆，撿的人又很少的一個小城市，很快的，他們就將從各處的垃圾中淘來的寶堆成了一座山，再經過分類打包，賣到廢品收購站。漸漸地，他們的日子過得滋潤起來，還有了余錢。夜晚，望著皎潔夜空中那一顆顆疏淡的星星，情不自禁地，他們就要想到幾百里外的三個孩子……

好像真的有天人感應似的，第二天，大兒子從幾百里外趕過來看望兩位老人了。老人很高興，特意買了酒菜款待，問家里的情況，講他們每晚數星星的故事。兒子聽了不做聲，老人知道兒子肚里有事。女人說，有什么話就講，別悶在肚子里，憋壞了人。果然兒子就說了家里蓋房子缺錢的困難，他說他是不指望兩個老人的，可媳婦硬要他來看看，他就來了。老人蹲在旁邊的地上吸煙，正要發火，女人用手指了指天上，一個勁地給他使眼色。女人的臉色很溫和，是一架滅火器，將老人臉上的火氣滅了。女人對兒子說，缺多少錢，你講。兒子原本想講五千的，出口變成了三千。女人拿了五千給他，說，回家給你爹爭口氣，把日子過好起來。兒子拿著錢走了，臨走前不敢看兩位老人的眼睛。兩位老人卻用眼睛將他送出很遠，很遠，直到看不見了，還向兒子遠去的方向望著。

老人白天忙著撿垃圾，晚上依舊是談天數星星。女人說，老大有了五千塊錢，房子該蓋起來了，日子該好過了。男人說，不知老二怎樣，你看那顆星星，一閃一閃的，好像沒什么精神。女人說，哪里，是你老眼昏花了。

好像真的有天人感應似的，第二天，老二從幾百里外趕過來看望兩位老人。老人很高興，也去買來酒菜款待，也問家里的情況，講他們每晚數星星的故事。老二聽了也不做聲，半晌才說，要不是家里窮，真不忍心讓兩位老人到外面來受苦。老人問，娃讀書可好?兒子說，正是為了娃讀書的事媳婦才讓他來的。女人說，缺錢?兒子將頭埋進褲襠里說，嗯。聲音細得像蚊子。女人說，多少?兒子原本想講五千的，張嘴成了三千。老人拿了五千給他，說娃讀書的事重要，耽誤不得。女人說，叫娃好好讀書，替咱家爭口氣，咱們就是吃的沒讀書的苦。二兒子拿著五千塊錢走了，臨走前不敢看兩位老人的眼睛。兩位老人卻用眼睛將他送出很遠，很遠，直到看不見了，還向兒子遠去的方向望著。

老人依然是白天撿垃圾，晚上談天數星星。老人說，老二有了五千塊錢，娃的學習問題該解決了，日子該好過起來了。女人說，不知老三怎樣，你看那顆星星，一閃一閃的，好像沒什么精神。男人說，哪里，肯定是你的眼花了，不信，揉一揉再看。

好像真的有天人感應似的，第二天，三女兒也從幾百里外趕過來看望兩位老人。老人很高興，又去買來酒菜款待他，問家里的情況，講他們每晚數星星的故事。女兒聽了不做聲，半晌才說，要不是家里窮，真不忍心讓兩位老人到外面來受苦。女人問，女婿和孩子可好?女兒說，正是為了女婿住院的事才來找兩位老人的。老人說，要緊不?女兒說，倒是不怎么要緊，就是還差點錢，出不了院。女人說，差多少?女兒原本要講五千的，結果講了三千。女人拿了五千塊錢給她說，看病要緊，治好了病，好好把日子過好。女兒拿著兩位老人的五千塊錢走了，臨走前不敢看兩位老人的眼睛。兩位老人卻用眼睛將她送出很遠，很遠，直到看不見了，還向女兒遠去的方向望著。

兩位老人依然過著白天撿垃圾，晚上談天數星星的日子。三個孩子都來過了，老人知道了家里的情況，終于松了一口氣，再望著天上數著星星的時候，覺得星星亮了許多。天那邊，有三朵白云不知不覺地遮住了月亮。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