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之痛

A1 一位老人，倒在春天的陽光里。蠟黃的臉，像耷拉的向日葵。

一束束目光，從他身上聚集、游移、散去。

暖風拂面，老人內心如冰。

紅艷艷的花朵，頓時褪卻全部顏色。

這個春天，老人一直喊冷。

A2 那個女孩。憨態可掬。既定的轉角，路窄夢寬。朗聲誦讀國學，她如癡如醉。小鳥撲棱著，在返青的枝頭與她婉轉唱和。

悅耳的鳥鳴，因噴涌的鮮血驚悚喑啞：斑馬線上，一婦人化身那只丹頂鶴。

她扔掉書本，演繹生死時速。幾小時過后，她囊中羞澀。

婦人蘇醒了，女孩移不動半步，她心底那張白紙，被婦人家屬潑上濃濃的墨汁。

整個春天，女孩疲于漂白自己。

B1 冷卻夏天的，是誰的嘆息?

風，無方向地吹，吹不散越來越稠的霧。一些面孔，從早到晚滴著露水。

不知何時起，南面的窗子難以開啟，壓縮機哮喘般，讓空調器氣如游絲。

肌腱群隱匿街角，樹叢中潛伏曖昧的笑意。

B2 老屋頂。被歲月咬傷。雨水穿瓦而下，四壁與水泥地如洗淋浴。主人的心被浸泡得灰白。

鏟車在屋外轟鳴，聲聲斷喝，悶雷般回蕩

主人木然，將揉皺的協議貼在濕漉漉的窗上，然后絞緊數道門栓。

他暗自禱告，這個與陽光擦肩而過的夏天，快快過去。

C1 這條小河，是水鄉的魂。搖櫓、畫舫上的女子，以原生態的歌謠，攪起游人心海陣陣漣漪，

小船醉臥槳聲燈影里，歌聲卻戛然而止。愣怔間大珠小珠落玉盤，溫婉歌謠陡成高門大嗓。

河兩岸，古屋晃動金色招牌。一律的老者，皆一臉的慈祥，進來住吧、進來住吧。笑意盈盈。

那么靜的夜，因脫落的墻皮和毛蟲而焦躁不安。冰冷的淋浴噴頭，把渾身汗水倒流心底。

河水暢流不息，何處有明凈的倒影?

C2 一紙契約，引許多人上路。各色三角旗，借導游之手獵獵舞動。

上山，踩著時針；下山，則隨秒針滑落。大佛呵呵笑著。遙不可及。

海，被秋陽映照得滿眼碎金。猶在耳畔的喧囂，肢解了觀海情愫。

一方亭閣，幾杯當地茶，將時間泡得發霉。

楓葉紅了，心花竟次第凋零。那三角旗下狡黠的臉，襯托一段詭譎的旅程。

D1 無雪的冬天，是無底的洞穴，惟一的出口枯木雜陳。

冰川，在遠處，殘燭般流著清淚。風，從東到西，忽南忽北，翅膀在浮塵中隱形。

用鉛墜似的心撫慰泥土，種子說，我的夢尚未啟程。

天空越壓越低，海岸越逼越近，鳥兒魚兒同時失語。

冰雕師的手懸在頭頂，他怕一刀下去，世界變形。

D2 下雪的夜晚，他選擇離開。關緊房門那一刻，他的心怦然解鎖。

壁爐旁的雪茄，還在眨動狡黠的眼睛：吧臺上的俄得克，還在把許多張臉涂滿猩紅：霓虹下的炫光，還在令更多事物因夸張而變形……

他吹響口哨毅然轉身，暖巢縮成一個句點。

雪花，掃落一身沙塵；臘梅，鋪一路鮮艷地毯。用清泉洗滌后，他攀上心儀的雪山。放眼望去，世界潔白得令他久久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