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微博”幕后的官商迷局

這篇“日記”講述一名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仕途十年，內中有大量行賄、受賄、玩弄女性情節。從內容和體例來看，這是一篇可以和年初廣西煙草局長韓峰媲美的“日記”

很難明了，是否從網名“某_書_記”開始，李明(化名)就已經想好自己微博“日記”的主人公。

10月27日，李明在天涯社區注冊了“某_書_記”的ID賬號。11月12日下午，他才開始密集發微博，以精悍短小的“日記”形式，講述一名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的仕途十年，內中有大量行賄、受賄、玩弄女性情節。

又一篇官場現形日記

這樣題材的文章，網絡論壇上比比皆是。與眾不同的是，李明運用了許多富有指向的稱謂，如“XF縣公安局”、“ES市”、“BD縣公安局”，還有很多真實人名、地名，如“覃子斌”、“賀孝輝”、“藍姐餐館”、“小渡船派出所”等。

在微博直播過程中，網名“某_書_記”的李明更是聲明:“大家放心，我保證是真人真事，我不是作者，作者是他本人，這(日記)是我無意間發現的，具體的人和事，你們都可以去人肉，絕對無假。”

這極大地刺激了人們的窺私欲望。從內容和體例來看，這是一篇可以和年初廣西煙草局長韓峰媲美的“日記”。

比如，一開篇，便表明主人公志趣:“1999年3月，任命終于下來了，我如愿以償地坐上了XF縣公安局局長的寶座……這里的酒店、女人?我已經膩了，我四十了，我想變，趁我還能動。”

“市內有所大學，覃給我介紹了小莫，大三的學生，青春是她的資本，她說很喜歡我，喜歡的是覃給的錢吧，至于是多少，我沒問……”

還有官場生態:“2002年2月，跟曾書記的接觸開始密切，從一起釣魚到一起嫖娼……2003年的春節，在我的期盼下終于到來了。氣象依舊，我家的門檻又被踏破了，然后我又成了踏破領導家門的其中一個。”

讓人不寒而栗的是，“日記”甚至暗示殺人滅口:“我跟老婆說，這些年辛苦你了。我讓她找人想辦法弄到旅游簽證，必須做好準備了……覃子斌行賄罪名成立，目前刑拘中，等待二審，他相信我有辦法救他。我不相信他，我想起了一些監獄里的‘意外’，想起了幾年前關照過的幾個獄警……”

由于內容香艷生猛，最終，化名為“某_書_記”的李明微博體“日記”，引來大量網民圍觀，兩天點擊量即超過40萬。

在人肉搜索下，“日記”的主人公也被鎖定為“湖北省恩施州公安局副局長譚志國”。資料顯示，生于1960年4月的譚志國，1999年3月任咸豐縣公安局局長，2003年任恩施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2010年2月，調任恩施州公安局副局長，和“日記”敘述完全一致。

一批實名舉報者

本刊記者發現，在李明的“日記”播發之前，網絡上已經存在了一批對譚志國的實名舉報者。賀孝輝與汪學平就是其中兩人。賀為恩施市一家房地產公司老板，汪學平則是原恩施市糧食局局長，現為賀的公司打工。有意思的是，賀孝輝與汪學平均堅稱，他們并不知道發帖網民“某_書_記”是誰，只承認“日記”所講內容屬實。“涉及到我們的那部分細節，全部是真實的，沒有一點虛構。”賀孝輝說。

在包工頭起家的賀孝輝的敘述中，2009年3月，他和多年老友、恩施齊進房地產公司老總覃子斌簽訂合同，將一個地產項目掛在覃的房產公司名下開發，后來是覃子斌見利起意、“設計想敲詐”。

后來偶然發現真相的賀孝輝，于2009年12月23日下午到恩施市小渡船派出所報案，由于涉案金額巨大，警員告訴他應該再去恩施市公安局報案。不想，尚在去市公安局繼續報案路上的他，接到了與覃子斌私交甚篤的公安局局長譚志國的電話，要求停止報案。

“如果我不再報案，接受私了，譚志國說就會敦促覃子斌盡快償還欠我近1000萬元的工程款。迫于他特殊身份的壓力，我只好同意其意見。”賀孝輝說，很快，覃子斌就按譚志國意見歸還了他被敲詐去的200萬元錢。

按照常規，這起已經私了的“敲詐案”應該隱沒在各自的心中。不想，5月3日下午，在恩施市繁華地段，覃子斌手下員工王軍，指使他人將賀孝輝公司員工汪學平右腿打斷，致九級傷殘。

當年，汪學平也是恩施市一位能說上話的官員，突然從健康人變成整日要拐杖纏身的殘疾人，賀孝輝與覃子斌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賀汪二人均認為，覃子斌的后臺老板——時任恩施市公安局局長的譚志國在撐腰，隨即展開實名舉報。

“我們寫了七十多封舉報信，中紀委轉到省紀委，一個女同志來電話說收到了，然后又轉到州紀委，譚志國毫發無傷。”賀孝輝說，后來沒有辦法，他們只得向相關新聞媒體求助，比如中央電視臺的“焦點訪談”，無果。

發帖人李明是誰?

由于賀孝輝和汪學平均否認和化名““某_書_記”的李明有關系，而且李明處于與外界隔絕、躲避相關部門“跨省通緝”的階段，本刊記者尚不清楚，李明是受到其他人指使抑或自發興趣而費心寫作“腐敗書記微博”。

費盡周折后，本刊記者找到李明父親。這位恩施市的官員稱，他已經有十多天沒和兒子聯系了，也并不知情兒子一個人在北京都干了些什么，“要是他寫的，我要好好問問他。”

據李明父親講述，他們一家人和譚志國并不認識，更談不上恩怨。同時，李明父親也表示，自己與賀孝輝、汪學平等人認識，但來往不密切，李明“應當知道賀孝輝、汪學平等人在實名舉報譚志國”。

“我們父子之間很少聊天，更不談官場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曾讓他考恩施的公務員，他拒絕了，說自己到外面闖闖。”這位父親說，兒子在武漢大學畢業后，先去了上海，后去北京。

而北漂的李明，和很多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工作并不穩定。一度，這位畢業于一武漢二本院校的24歲年輕人曾感慨:“4000一個月， 基本自給自足，很無奈”。

11月20日，在銷聲匿跡幾天后，李明再次現身網絡，解釋寫“日記”經過:“這件事，由始至終只是本人用一個星期時間做的，白天上班，晚上寫稿，5天時間完成《腐敗書記微博》，兩天時間發帖……這是一部新型的紀實小說類報告文學。”

讓人不解的是，很多網友指出，李明的邏輯硬傷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講是小說”，“一直在暗示這是某位官員的言論，促使大家去人肉”，當輿論的矛頭指向這位官員時，又突然聲明“這是一部小說”。

漩渦中的公安局副局長

無法知道被指為“日記”主角的譚志國，何時看到“某_書_記”的“日記”。據恩施州公安局局長李云開的說法，14日，譚志國即已主動向恩施州紀委請求嚴查，并稱，“如果查出我有問題，愿意接受黨紀國法的任何懲罰。”在此前后，“某_書_記”在網絡上極為火爆的114篇“日記”，遭到全面刪除。化名為“某_書_記”的李明極為不滿，曾公開發帖，要求相關網站“給出解釋”。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譚志國說，“(日記)矛頭是指向我，但這個肯定不是我寫的日記。帖文中反映的情況不是事實，是有人故意無中生有，對我進行侮辱毀謗，對我身心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我現在還不敢確定是誰，有可能是我平常得罪的人，也有可能是官場中的競爭對手。”譚志國說，他平時公開的活動比較多，互聯網上的內容也很多，很可能是別有用心的人將這些信息串聯起來編撰故事。

這位處于輿論漩渦中心的警官，并沒有指出“日記”的硬傷，更沒有向法院提起訴訟，而是于15日向恩施州公安局提出請求，“盡快立案調查，迅速查清發帖人，并依法打擊處理”。除了他自己信任的某通訊社外，包括本刊記者在內的多家媒體，曾登門約訪多次，希望他對“日記”中的“誹謗”、“捏造”一說做出解釋，均被拒絕。他甚至不承認記者登門的地方是自己家。

多名受訪的恩施警員稱，雖然他們無法拿出確鑿證據來指證譚志國，但大都傾向于相信“日記”中的說法，認為譚志國和開發商走得過近，“存在貪腐嫌疑”。

覃子斌的父親覃長生也證實，大兒子覃子斌和譚志國認識多年，很早就通過譚的幫忙接手咸豐縣的金融監控系統工程，“關系很好”，“不好不可能”，“送沒送過錢我不知道，在一起吃吃喝喝那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