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美的伊甸園:曹文軒的藝術世界

這是一個文學大超市時代，眾多文學創作者摩肩接踵，和他們的作品一同湮沒在嘈雜的人海中，在漫漫時間長河中能夠積淀下來的，只有那些創造了自己獨特藝術世界的作家和作品。而這些獨特的藝術世界，各自具有一套完整而獨樹一幟的規則，以此彰顯某種鮮明的價值觀和與眾不同的美學氣質。它們是這樣的一種存在——你盡可以不喜歡，卻無法視而不見。

曹文軒是一個典型的古典浪漫主義作家，是這個時代碩果僅存的少數保留了古典氣質的浪漫主義心靈之一:天真、敏感、憂郁、悲憫。他時而用冷峻的目光注視這個世界，時而又用柔情似水的目光擁抱這個世界，跋涉在自己的一腔激情之中。有一些關鍵詞，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和觸摸曹文軒藝術世界獨特的質感及意義。

關鍵詞之一:成長

曹文軒干脆把自己的作品稱作“成長小說”。從《弓》到《草房子》，再到后來的一系列作品，“成長”是他一如既往的主題和題材，“成長”是他膜拜的意象，也是他創作激情的沸點。“成長”體現著作家曹文軒對人性開掘的價值取向。從他的創作中，幾乎可以感受到某種對少年生態的膜拜。或許，他骨子里就是一個踟躕在荒野的赤子，一個永遠流連于青春期的彼得潘。

關鍵詞之二:純美氣質

這是曹文軒的藝術世界特有的元素——他把一個少年青澀的成長過程煉制成了一件純美動人的觀賞品。

曹文軒無疑是唯美的浪漫主義者，在這個犬儒主義盛行的時代，古典浪漫主義早已失去光輝而淪為“矯情”的代名詞，然而，古典浪漫主義作為一種個人氣質卻深深滲透在曹文軒的文學創作之中，并且30年來一以貫之地呈現為他的風格主調。曹文軒小說中有一個詞匯經常出現、被作者視為人物性格的一個十分強烈的外化元素——那就是“干凈”(有時則是“干干凈凈”)。這是一個十分個性化的意象性詞匯，用于女孩子、少女、少婦，是代表純潔、清爽、優美、出淤泥而不染;用于男孩子、男人，則代表生活態度的積極、認真、上進，和個性的自信、自尊、高傲。而同時，它隱約透露了某種帶潔癖的審美情趣，我更傾向于它反映了曹文軒所追求的一種審美價值觀——美的純粹性。

關鍵詞之三:情調

再沒有比“情調”一詞更能凸顯曹文軒審美風格之個性化內核了。如果說文字的畫筆使他的作品變成了一部部優美的畫冊，那么情調則給這些美輪美奐的畫面配上了一曲曲綿綿無盡的動人旋律。曹文軒應該屬于作家中最純粹的被審美驅動的那類人之一。他就像個游吟詩人，時時被內心深處充盈燃燒的激情鼓動著，幾乎從不為了反映現實而創作，當然也就從來沒有把反映現實當做自己的使命，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浪漫主義作家，他的作品中的人物、時間、地點乃至故事情節都帶有幾分虛幻色彩，一切都仿佛是超時空的，僅有一個模糊的背景坐標。他的創作中沒有“現實”，只有“生活”——鐫刻在他靈魂中的一長串足跡和無數個感動瞬間。曹文軒的情調是憂郁的，他筆下的人物，大多染著憂郁的色彩，因為他的人物大都是生活在苦難中的，無論小男子漢們忍辱負重的抗爭，還是少女們那一低頭的溫柔與嬌羞，倔強的微笑中總帶些凄美的味道，正對應了人物命運中凄美的坎坷。

關鍵詞之四:堅守

勃蘭兌斯在《德國的浪漫派》一書中寫道:“……依照我的看法，我們在文學中沒有足夠重視的，乃是毫無顧忌地表明明確的藝術理想的勇氣。這種勇氣是同作家表示這種理想的能力同樣重要的。作家追求代表自己傾向的典型性的勇氣，常常就是使他的作品產生美的關鍵。”這正是曹文軒的藝術世界之于當下的意義所在。由于骨子里懷有強烈的使命感，曹文軒是一個不乏尖銳深刻思想的作家，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他曾提出了“兒童文學，你的天職是重新塑造民族性格”這樣一種帶有濃厚啟蒙主義色彩的觀念，深刻地影響了那一個時期的主流兒童文學;而近幾年來，他不遺余力提倡的“兒童文學要給兒童打下一個帶有審美根基的精神底子”，同樣是一個振聾發聵的思想口號，尤其是在古典主義美學趣味遭到無情消解的當下，他大聲疾呼:一代人，如果沒有在幼年期受到過純正的古典主義美學趣味的熏陶，其一生都無法建立起對高貴優雅事物的信仰。

曹文軒的作品時常令人聯想到葉圣陶的童話《小白船》——中國現代兒童文學史上的第一曲天籟之音。曹文軒可以說是葉圣陶開創的純美風格在當代的最佳傳承者之一。如果說《小白船》是一條清澈的小溪，《草房子》則是一片清新的田園。曹文軒的意義就在于他的審美堅守，用他的全部身心——作品乃至生活方式，堅守著一份永恒。他的獨創性和執著的堅守，便是他對文學史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