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

大凡挑人毛病，揭人短處，并毫不隱諱地說出來，均可冠以“批評”二字，如家長罵孩子，老師訓學生，經理批員工，有理沒理總是被批評的人吃虧。“批評”二字本無好壞之分，但大概是由于從“文革”批斗的風雨中走了過來，沾帽濕巾，在所難免，故而如今提起，總讓人心生憚意。雖然大千世界，包羅萬象，該批的多，該評的也多，但動不動就提別人的缺點，捅別人的短處，也大違墨老先生“兼愛”之道，與孔老夫子“仁愛”之心亦大相徑庭。而今人的文學批評，大概也是取如上之意，而非所謂的批示與評點。

我想，中國現在少有嚴格意義上的作家。如今所謂的“作家”應取“作文以養家”之意。非但作家如此，教授、學者為了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相互謾罵，互揭短處，百般挖苦，或為收一鳴驚人之效，嘲諷諸多資歷老影響大的優秀作家，而自己的那點筆墨，也只是拿不出手的破柴，擺不上攤的爛菜。大學教育則更為堪憂，文學批評教材死板呆滯，千篇一律，動輒社經政史，階級矛盾，火藥味濃重。與其說是研究文學，倒不如說是給庸俗的主張找證明素材，虛偽矯飾，庸俗膚淺的言論泛濫，斥隱逸避世為消極，責憂國濟民為保守，批鋪張浪費為奢靡，訓嘆息民生為偽飾。如此種種，架空了文學批評的整座高塔。

至于古代的文藝評論則不然，如評點一例，濫觴于南宋，不拘手法，于書眉字間勾勒圈點，或注妙句，或圈好詞，心中所感、所思、所悟，隨意注寫，不囿于體例，不限于辭令，任性而發，興盡則止，渾然天成，讀來別有風韻。如脂硯齋評《石頭記》，金圣嘆批《水滸傳》，歷來為人所稱道。書中寫的多是經驗之談，不求體系，也不求章法，意會多于言傳。今人有以哲學體系、美學思想包裝其理論，其生搬硬套，穿鑿附會之處，令人哭笑不得。而劉勰所著《文心雕龍》體系嚴謹，見解獨到，文辭華美，與今日隨波逐流，一日萬字的垃圾比起來，高下不言自明。

《毛詩·序》中的“發乎情，止乎禮義”一說，最為章太炎所推崇。為文如此，文學批評亦應如此。唯發于情，才見韻味風格，別人讀來，如果細心體味，自會讀出言論中的精妙處。不必刻意求新奇另類之語，穿鑿附會之言，能止于義，方見胸襟氣度。文學批評畢竟不是潑婦罵街，知止則止，不偏不倚，才最令人信服。

【作者系江蘇省泗洪縣淮北中學雨凝文學社社員，指導教師：趙同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