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文集

星云禪話(十九)

不復(fù)再畫

日本的月船禪慧禪師是繪畫高手，每次作畫前，必定要求買畫者先行付款，否則決不動筆。這種作風(fēng)不免讓大眾頗有微詞，說，“他的禪很有名，要錢也很有名。”

一天，某位貴婦請禪師畫一幅畫。禪師一開始就問:“你能付多少酬勞?”貴婦說:“你要多少就付多少，但要去我家當眾揮毫。”

月船禪師答應(yīng)了，隨貴婦到她府上。

貴婦家中正在宴客，禪師正要開口談酬勞，貴婦對大家說:“你們看，這位畫家只知道要錢，他的畫雖然好，但他的心被金錢污染了。他的作品不宜掛在客廳里，只能裝飾我的裙子。”說著便拿出她穿過的一條裙子，要禪師在上頭作畫。

禪師問:“你出多少錢?”貴婦說:“你開個價，我付得起!”于是禪師開了個很高的價錢，依照她的要求畫了畫，拿了錢就即刻離去。

很多人不明白為什么月船禪師只要有錢拿就好，即使受到侮辱也無所謂。后來才知道，禪師住的地方常發(fā)生災(zāi)荒，當?shù)馗蝗瞬豢铣鲥X救助窮人，因此他建了一座倉庫貯存稻谷以供賑濟之需。另外他師父生前發(fā)愿建寺，可惜志業(yè)未成不幸身亡，禪師也想完成他師父的遺愿。

當這兩個愿望達成之后，他即刻拋棄畫筆，不復(fù)再畫，并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

錢是丑陋的，心是清凈的。有禪心的人，不計人間毀譽，像月船禪師以藝術(shù)素養(yǎng)求取凈財，救人救世，他的畫不能以一般的畫來論，應(yīng)稱為禪畫。禪師不是貪財，他是舍財，可是世間有多少人能懂得這種禪心呢?

禪即生活

峨山慈棹禪師在月船禪慧禪師處得到印可。月船對他說:“你堪為法器，現(xiàn)今也有了初步成就，以后應(yīng)該發(fā)心再去親近善知識，不要忘記行腳云游，這是禪者的任務(wù)和修行。”

有一年，峨山聽說白隱慧鶴禪師在江戶開講《碧巖錄》，于是前往參訪，并呈上自己的見解。誰知白隱禪師看了后卻說:“你從惡知識處得來的見解，大多臭氣熏人。”將峨山趕了出去。峨山不服，再三請求，但都被拒絕。峨山心想:我是被印可的人，難道我和白隱禪師沒有緣嗎?他看不出我已對禪有心得了嗎?或許禪師在考驗我吧!

這樣一想，又鼓起勇氣去叩見禪師，并說:“前幾次都因為弟子無知觸犯了禪師，愿垂慈悲，我一定虛心納受。”

白隱禪師說:“你雖擔(dān)了一肚皮的禪，到了生死岸頭，總無著力;如果你要痛快平生，須聽我‘只手之聲’。你去參一只手所發(fā)出來的聲音。”

峨山便在白隱禪師座下隨侍4年，在30歲那年終于開悟。他是白隱禪師晚年的高足，后來大振白隱的門風(fēng)。

峨山年老時在庭院里整理自己的被單，信徒看了覺得可憐，便說:“禪師啊!您這么老了，門下有那么多的弟子，為何還要這么辛苦，親自做這些雜務(wù)呢?”

峨山禪師說:“老年人不做雜務(wù)，那要做什么呢?”

信徒回答:“老年人可以修行啊!”

禪師反問道:“你以為處理雜務(wù)就不是修行嗎?那么，佛陀為弟子穿針，為弟子煎藥，又算什么呢?”

信徒終于了解到生活中的禪。

一般人最大的誤解就是把做事與修行分開，其實如同黃檗希運的開田耕種、溈山靈佑的合醬采茶、石霜慶諸的推磨篩米、臨濟義玄的栽松鋤地、雪峰義存的砍柴擔(dān)水、仰山慧寂的牧牛、洞山良價的蕓園、云門文偃的擔(dān)米、玄沙師備的植林，在在說明了禪即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