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區長 “誣告”書記案調查

佛山市高明區常務副區長梁瑞強網絡發帖，以罕見方式“誣告”現任區委書記

梁偉雄被警方拘留的那一天，是2009年10月2日，中秋節的前一天。警方給出的理由是“涉嫌誹謗”。梁為廣東佛山市高明區的一名女商人，38歲。

兩天后，與她相熟的該區滄江中學教師林建波，也被警方拘留，理由同為“涉嫌誹謗”。

又過3日，該區常務副區長梁瑞強，被佛山市紀委喊去“談話”。兩個星期后被拘，理由是:涉嫌誹謗。

2010年6月21日，在佛山市檢察院一次例行記者會上，敏感的媒體注意到，梁瑞強的名字，出現在“涉嫌誣告、陷害”的名單上。

隨后，梁偉雄、林建波、梁瑞強3人遭到逮捕的原因浮出水面——“誣告、陷害”現任高明區委書記馬亮照。

舉報信

梁瑞強和馬亮照的共事始于2007年。

那一年，已經在高明當了3年區長的馬亮照被扶正，成為區委書記。而梁瑞強從佛山市順德區紀委書記的位置上調任高明，成為常委、常務副區長。

2009年3月中旬，馬亮照“委托佛山市審計局審查高明區恒達交通投資有限公司(下稱恒達公司)的賬目”。恒達公司，正是梁瑞強分管的工作之一。

資料顯示，恒達公司是2008年由高明區交通局下屬的6家公司合并而成，肩負著高明地方交通設施的投融資、建設管理、收費與返還等職能。

梁瑞強感到不快——他“認為馬亮照此舉是針對自己，加上在日常工作中所累積起來的矛盾，遂生出報復陷害馬亮照的念頭”(公安局起訴意見書語)。

于是，梁瑞強將此想法告知私交甚好的朋友梁偉雄，要求其想辦法，“收集多方面關于馬亮照的負面消息”，并“以不同口吻、分層次、多角度寫舉報信”，然后將信寄到各級紀檢部門。

由此，一場常務副區長和區委書記間的角力開始形成。

梁瑞強的“報復”很快找到素材。2008年，時任區委書記的馬亮照，在區委、區政府旁邊的家失竊。

根據《佛山市紀委、市公安局通報網傳馬亮照有關問題的調查情況》一文表述，“2008年7月1日12時許，高明區荷城街道沿江路健力街二巷6號的一居民下班回家，發現3樓一房門被撬爛，于是聯系事主馬亮照。隨后，事主立即向公安機關報案。”

“經現場勘查，作案人員暴力破壞防盜門鎖，入內盜竊。事主報稱被盜6萬多元現金、一部手提電腦、一部手機。經偵查，佛山市公安局高明分局于2008年8、9月先后抓獲犯罪嫌疑人梁某濤、梁某云和梁某生等3人。”

區委書記的家被盜，激發起民間無限遐想。很多高明人的說法是，這是一次“精確打擊”——在配備有嚴密安保措施的區委家屬院，為何單單區委書記家被盜，而其他家庭都幸免遭劫呢?

于是，在高明坊間，廣泛流傳的一種說法是，區委書記馬亮照被盜財物，“遠遠不止6萬多元現金”。

高明警方的偵查結果并不支持這一說法，“7月1日凌晨，嫌疑人從深圳市駕駛小轎車到高明區荷城街道尋找目標作案，當天中午，嫌疑人暴力撬門進入沿江路健力街二巷6號馬亮照宿舍盜竊，盜得6萬多元現金、一部手提電腦、一部手機。”

蹊蹺的是，直至2010年，這樣一個案情本十分簡單的盜竊案才有結果——高明區法院一審判決犯罪嫌疑人之一梁根云有期徒刑7年，梁不服上訴，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維持原判。

更為蹊蹺的是，梁根云的辯護律師趙志剛說，從卷宗上看，此宗失竊案失主并非馬亮照，而為吳明偉。根據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2010)佛刑二終字第129號刑事裁定書，梁的盜竊行為發生在“沿江路健力街二巷6號2梯301房吳明偉住宅”。

不止是馬亮照家被盜。2009年4月22日，高明區召開會議，提拔譚某為更和鎮鎮委書記。

常務副區長梁瑞強認為，譚某的被提拔，“是因為向馬亮照送錢”了，在當晚的電話中，并無事實根據的他向好友梁偉雄透漏了這一消息。

到了5月，副區長又發現“線索“:“聽說馬亮照在高明區經貿局設了一個‘小錢柜’，并將里面的錢私用，但不知道‘小錢柜’的賬號”。

于是，副區長“讓梁偉雄去了解情況后再寫成舉報信，當月下旬，梁偉雄通過潘某了解到該賬號。”

此后，梁偉雄“一次吃飯時，聽到旁邊有人議論一個情況，說馬亮照利用職權幫助其兒子做煤渣生意”。

得到該情況后，梁偉雄找到和她關系不錯的朋友、滄江中學的教師林建波。林平時喜歡舞文弄墨，文筆不錯，彼時正被借調到高明區教育局撰寫教育年鑒。

梁偉雄口述，林建波將上述材料一一整理成文，“在4月底連續約10天將5封舉報信先后寄到佛山市紀檢、佛山市委組織部和廣東省紀檢等3個部門”。

6月初，梁偉雄又寄出幾封舉報信到佛山市紀檢委，而后“電話里將舉報信的內容告知梁瑞強”，梁瑞強聽完后授意梁偉雄“繼續寫這類舉報信”。

香港發帖

讓副區長失望的是，梁偉雄的這些舉報信郵寄出去后，“沒有達到預期效果”。

“于是(梁瑞強)想到利用網絡造成影響，希望有關部門會因此對馬亮照作出處理”，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指示梁偉雄去落實，授意其將之前舉報信的內容整理成網絡帖子，在網上發布”。

梁偉雄答應梁瑞強后，即與林建波商量，并最終由林建波寫成兩個帖子:一為《書記情婦聯同情夫盜走保險柜》，講述關于2008年馬亮照宿舍被盜的事情，將涉案財物夸大為500多萬，并說其中的港幣有460多萬元，且此錢為‘趙某’所送;二為《區委書記授意情人大肆斂財》，內容講述馬亮照授意他人在高明區經貿局設了一個金額巨大的“小錢柜”，用于私人揮霍等。

梁偉雄將兩個帖子儲存在U盤，在2009年8月13日及21日先后兩次將帖子帶到香港，委托朋友馮永洪上傳到大陸的網站“貓撲”和“天涯”上，“引起了眾多網民的跟帖和評論”，反響巨大。

抓捕

區委書記馬亮照也很快發現了針對自己的網帖——高明區委、區政府的工作人員在互聯網上發現了針對區委書記的負面消息后，立即下載下來，整理成文，呈報給馬亮照。

馬此后向佛山市紀委報案——“我是市管干部，是組織上的人，當然要向組織報案。”馬向本刊解釋。

8月21日，佛山市紀委將馬的報案線索轉至高明區公安分局。高明區公安分局經過審查，于2009年9月30日立案進行偵查。

此前的9月7日晚，佛山市紀委聯合佛山市公安局專門就“馬亮照的網貼事件”，在高明區召開全體黨員干部大會，進行澄清。

結論是:一、馬亮照住宅被盜案(并非法院判決中出現的吳明偉)，被盜財物總額6.8萬元，而非網帖所說500萬;二、不存在“趙某”向馬亮照行賄的問題;三、“專用賬戶”存在，沒發現區領導和區經貿局使用“專用賬戶”資金的情況。

當晚的通報，佛山市公安局表示，“對于網絡造謠者，市公安局仍在調查中，爭取早日破案”。

此后，梁偉雄、林建波和梁瑞強相繼被抓。

涉嫌“受賄”

梁偉雄、林建波和梁瑞強3人被抓時，都是“涉嫌誹謗罪”。2009年11月6日，高明區檢察院批準逮捕3人時，罪名變更為“涉嫌誣告陷害罪”。

2009年11月19日，高明區公安分局將案件移送到佛山市公安局辦理。12月28日，佛山市公安局偵查終結，向佛山市檢察院移送審查，并建議檢察院以“涉嫌誣告陷害罪”起訴3人。

知情人士透露，這起案件“因為證據不足，佛山市檢察院兩次將卷宗退回佛山市公安局補充偵查”。

2010年1月5日，佛山市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對梁瑞強立案偵查。“初步查明，梁瑞強利用擔任高明區委常委、常務副區長的職務之便，在工程招投標及建設中為他人謀取利益，從中收受賄賂”。

6月24日，本刊記者致電高明區委書記馬亮照要求采訪，馬表示，“這個事情我已經向組織上報了案，一切事情請你們找組織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