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返常識路猶難
從韓寒,到許知遠和袁騰飛,都還在回歸常識的路上,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創造,這也許還不是創造的時候
韓寒、許知遠、袁騰飛,分別出生于1982年、1976年、1972年,虛歲28、34、38。按社會的標準,他們還“年輕”。但按代際關系,他們到了表達的時候。他們聰明而有知識,年輕而有活力。如果他們不說話,相當于這個社會“沒有話說”,如果他們沉淪,意味著這個社會沒有活力。他們說話了。
于是,他們令這個社會感到驚異和欣喜,也感到震顫或憤怒。他們本來想向社會提問,結果他們本身成了這個社會的議題。實際是以此取代社會真正嚴峻而緊迫的問題,奉行駝鳥似的安全策略。這有點像40年前,3位兄弟還沒有出生時,中國人歡呼著“科學的春天”,熱烈談論哥德巴赫猜想的情形——其實,那就是一次夢游似的妄想,現在已經知道了,那既不是科學的春天,哥氏猜想也不是按那樣的想法去求解的。
在激情的年代,社會有狂想癥和妄想癥;在沉淪的年代,社會不承認所有的努力和想象。也許有一天,人們會意識到,真正正常的是他們,而不是“庸眾”(筆者在許知遠《庸眾的勝利》的意義上使用這個概念),但不是現在。
但青年們仍然應該“搶先”發言,等待和徬徨是沒有希望的。社會不會自動準備好去接納青年一代的活力。魯迅年代的青年有過一句激憤的話,說40歲以上的人都該死掉。這才是真正的憤青。要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個人,就要趁早打主意。當“三劍俠”中年齡最小的韓寒試著上路時,長他6歲的許知遠正憂傷地在媒體上寫著符合發表口徑的文章,歐化的句子隱約透露出他內心的價值和憂傷的來歷;而大10歲的袁騰飛,當時還能以“當國旗升起的時候”為題,給全校師生做示范性的演講呢。袁老師當時的本事是,把大而空的話講得既跟別人一樣正確又比別人多一點趣味。
韓寒比另兩位幸運的是,他在最好的年齡趕上了互聯網勃興的時機?;ヂ摼W是個偉大的“放生池”,他從制造“知識庸眾”的教育體制中溢出,就跳進去了。當然,這并不是說,韓寒就那么自在。互聯網正在因襲傳統社會的規則?!叭驗g覽量第一的博客”只能吞吞吐吐,措辭艱難,形成了過度隱曲和冷嘲的文風。
而公眾“把韓寒推到了一個令他本人尷尬的位置——成為這個時代的英雄,象征著思想的力量,象征著對權力的反抗”。他成了這個“越來越壓抑、越來越迷惘的時代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上了年紀的知識分子說他頭腦清醒,媒體歡呼他是‘青年領袖’、‘年度人物’,青年人覺得他不僅很酷,還有思想”。 許知遠看到,這里折射的不過是“這個時代,這些高聲吶喊者的愚蠢、脆弱與怯懦”。許知遠說得對。他就差沒有說“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了。其實話就該這么說。誰能說一個青春還在嫩綠欲滴的青年,拐彎抹角地說出了“皇帝什么都沒有穿”,“庸眾”就把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拜托給他,是一個時代的幸運呢。
許知遠只是從另一個角度嘲弄了這個時代。這是他和韓寒的分工。
這是一個推崇犬儒,也產生了犬儒的時代。只要有人敢于說出常識,并且湊巧流傳到公共空間,他就為社會設置了議題,他就準確地成為社會的焦點。如果說韓寒被“庸眾”拎出來還有點道理,他畢竟代言了一部分缺乏表達的青年,袁騰飛之暴得大名更是呈現了這個時代已經萎縮到什么程度。袁老師到底說了什么?那一段廣為流傳的視頻,不是已經成為舉國上下的常識了嗎,北京哪一個出租車司機不會這么講呢!可是,袁老師的問題在于,他不該把公共常識告訴學生,他是在講課啊,講課能講常識嗎,講課能講實話嗎……就這樣,袁騰飛成為“史上最牛歷史老師”。
從韓寒,到許知遠和袁騰飛,都還在回歸常識的路上。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創造。這也許還不是創造的時候。按許知遠的說法,這個“庸眾”主宰著社會“對于真正的成就缺乏興趣,不去贊嘆那些卓絕的道德勇氣,不去準備接納真正的思想”。人們“只能在這個爛泥塘中繼續打轉,相互抱怨、相互麻痹”。如果我們只能這樣走下去,那就是許知遠所說的后果:“公眾必定為這種愚蠢和怯懦付出代價?!?/p>
沒有人會喜歡去接受這樣的代價。青年是充滿創造力的。一切假造都需要在常識的基礎上開始。一個社會只要尊重常識,就不至于嚴重脫軌,而不尊重常識,一定是不幸的。愿新一代年輕人不要累倒在重返常識的路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