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源藏俗錄(六)

節(jié)日記勝

漢風藏俗話春節(jié)

玉樹高原大部分地區(qū)的藏人，俗重過春節(jié)，而不注重過藏歷年。據(jù)說這是當年文成公主遠嫁吐蕃路經(jīng)此地時帶來的漢俗。同漢族一樣，在當?shù)夭丶宜械墓?jié)日中，春節(jié)是最盛大的節(jié)日。它不僅與漢族的春節(jié)有某些相似之處，同時也具有本地區(qū)藏家獨特的傳統(tǒng)風俗。

春節(jié)前夕，當?shù)夭丶乙灿小皰邏m”的習慣。掃庭院、刷碗盆，洗家具，把家里所有的垃圾全部清理出門外。有的還要把衣服、被褥拆洗或晾曬一遍，把狐皮帽的毛吹展理順。在灶臺上涂抹一層白灰，畫上吉祥符號。在佛龕和明柱上披上新的哈達。“去塵穢，凈門庭”，以祈求新的一年吉祥平安。與此同時，各家還要忙著釀青稞酒，炸酥油餅，煮手抓羊肉，制作“卓瑪麻格”。男人們還有一項任務，就是趕著馱牛上山砍松柏枝。一捆一捆地馱回家中，供春節(jié)祭祀之用。家里的老年人，則一邊口誦“真言”，一邊用白灰或炒面粉，在房屋或帳房內外畫出太陽、月亮、海螺、寶瓶、蓮花、大“ ?畚(萬)”字、吉祥結等吉祥符號，以及牛、馬、羊、青稞穗等圖案。到了大年三十這天，有的還在家里及住地周圍擺上許多潔凈的冰塊，以表示對降臨的神靈獻上了凈水，正如漢家一樣，里里外外都洋溢著節(jié)日的氣氛。

除夕之夜，當?shù)夭丶乙嘤小笆貧q”之俗。在平時供佛的地方，家家都點著酥油燈，供著凈水及各種食物，香爐里燃燒著成捆的藏香。無論定居藏人的室內，還是游牧人的帳房里，皆是香霧繚繞，明亮如晝。在半農(nóng)半牧區(qū)，尤其是結古地區(qū)，每當夜幕降臨，小伙子們便高舉著松脂火把，或舉著用蘸有酥油的經(jīng)布制作的火把，一邊高喊著，一邊四處游串。火把的亮光照得夜空如同白晝，以此驅趕邪魔，祈禱平安。至午夜過后，隨著“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各家各戶便架起松柏枝，開始點火煨桑。有的除在自家院內或門前煨桑外，鄰近數(shù)家還常常點起一個大桑堆，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一邊圍著桑堆繞轉，一邊往上面撒著青稞、炒面、曲拉等，以此祭祀諸方神靈。在這除舊迎新之際，天空彌漫著藍色煙霧，空氣中飄散著松柏枝燃燒時散發(fā)的清香，四野回蕩著歡快的歌聲，到處充滿著熱鬧的氣氛。

黎明時分，藏胞們便爭先恐后地到河邊背“嘎曲”。“嘎曲”系當?shù)夭卣Z音譯，即“晨星水”之意。清晨的河水是最純凈的。此時晨星映入水中，顯得更加清澈明亮，無疑是純潔美好的象征。而這除夕之夜的“晨星水”，更非同尋常。據(jù)說她是星神灑向人間的甘露，是雪山雄獅口中的寶涎。灑在地里，莊稼豐收；添在鍋里，飯菜飄香；人飲此水，亦能延年益壽。背水本來是婦女的天職。但在此時，無論男女老少，有的背著桶，有的提著壺，有的端著盆，紛紛來到河邊，都想多盛一些這金貴的“晨星水”。在他們平時背水的水桶上，此時都要用酥油點上三個圓點，插上三根點燃的藏香，以示吉祥。出門前，每人大都還要帶些松柏枝或大而圓的牛糞餅子。來到河邊后，壘起圓圓的牛糞堆，或架起松柏枝，邊誦吉祥之辭，邊點火煨桑，贊頌良辰美景，祈佛保佑平安。此時，無論大河小溪，兩岸桑火點點，人影綽綽。人群的歡笑聲，女人佩戴的奶鉤、珞瓏、銀盾等各種飾物的撞擊聲，再加上桶、盆、壺、勺的磕碰聲，以及河水的流淌聲，沿河上下，充滿著熱鬧氣氛。清亮的河水中，倒映著火焰、人影、晨星，滿載著藏胞的幸福和歡樂，向新的一年奔去。因“晨星水”每年僅此一次，故藏胞到河邊背水時，除盛滿所帶的器物外，還常常不顧河水的冰涼，開懷痛飲。按照當?shù)夭厮祝俺啃撬北郴丶液螅€要在水桶里加放一碗鮮奶。“晨星水”本是純潔的，再加上純潔的奶子，就更加純潔了。“晨星水”除用于供佛外，每人還要洗一次手和臉，以驅除身上的污穢之物。藏胞在飲用此水時也極為仔細。除燒茶煮肉外，從不浪費。而且還常以此水燒茶敬客，是為上禮。此間，你若到藏胞家里拜年，他們在給你敬茶的同時，往往會這樣說：“請多喝點兒，這是用‘晨星水’燒出來的呵”。

在玉樹東部一些半農(nóng)半牧區(qū)，尤其在稱多地區(qū)，藏胞們還有潑“晨星水”的習俗。在河邊背“晨星水”時，他們常常互相向對方身上潑水。一個小伙子若誤入背水的姑娘群中，不但要給你潑得渾身精濕，有時甚至把你抬起來拋入河中。之后，在幾天的新年里，青年人還常常隨身攜帶一個裝滿“晨星水”的瓶子或小木桶，遇熟人便向其身上灑幾滴。因“晨星水”乃吉祥之水。據(jù)說，此水灑到誰身上，不但能驅邪避災，一年之中都會事事如意，吉祥平安。所以，無論誰穿著多么華貴的衣服，都樂意別人往身上灑水。即使被別人潑成“落湯雞”，心里也是高興的。

大年初一早上，藏胞們穿上節(jié)日盛裝，禮佛完畢，首先要吃好第一頓年飯。喝酥油茶，吃酥油餅、手抓羊肉、“卓瑪麻格”等。在一些地方還有這樣的習俗，即每人必須吃一碗人參果。而不在家的人，則要給其留一碗，以示對親人的思念。飯后，青年人便開始盡情地玩樂。如放鞭炮、玩羊骨、參加歌舞聚會、聽藝人說唱格薩爾的故事等。老年人則大多到寺院里燒香拜佛，或外出轉嘛呢。因大年初一是一年中最吉祥的日子，故這天外出做佛事的人特別多。與漢俗一樣，初一藏家一般不外出拜年。拜年活動多自初二或初三開始。到了這天，男男女女攜帶著哈達和食品，串親威，看朋友，或相邀歡聚，吃肉飲酒。這些活動要一直延續(xù)到正月十五。此間，家家戶戶都擺著一桌迎客的食品，有的多達十幾盤。同時還都擺有幾瓶好酒和數(shù)個酒盅。若客人到來，不管你是否愿意吃東西，但必須飲三杯酒。進門三杯酒，這在當?shù)夭丶乙咽嵌ㄋ住Ｈ缒氵B續(xù)給十家八家拜年，非喝個半醉不可。至于以酒相聚，大多是不醉不散。在州、縣府所在地及藏胞居住比較集中的村寨中，通常還要舉行大型歌舞聯(lián)歡會。一連數(shù)日，歌舞不斷。所以，人們常說，江源藏家的春節(jié)，是在玉液瓊漿和歡樂的歌舞中度過的。

歡樂的賽馬盛會

入夏以后，當鮮花鋪滿草原的時候，江源各地的賽馬會便陸續(xù)開始了。這種賽馬會，州、縣及大部分鄉(xiāng)每年都要舉行一次，而且都有傳統(tǒng)的時間和地點。屆時，牧人們穿著節(jié)日盛裝，或騎著快馬，或乘著牦牛，帶著帳房和食物，從四面八方云集而來。鄰近的商店搭起了臨時售貨棚，遠來的小販擺起了地攤。幾天前，集會場地還是一片空曠的草灘，轉眼之間便出現(xiàn)了一座“帳逢城”。人來人往，犬影竄動，馬嘶牛叫，炊煙裊裊，如同漢地的集市一般，到處一派熱鬧氣氛。

草原上的賽馬會，對于牧人來說，是一次難得的聚會。故每當賽馬會開始前幾天，他們便紛紛選好場地，扎下自己的帳房。牧人家里大都備有專供節(jié)慶集會用的帆布帳房。這種帳房，從帳坡到帳壁都鑲飾得異常美麗。一頂中等帳房，其造價都在一千五至兩千元之間。然而，更為豪華的還是帳內的陳設。由于大多是舉家搬遷，加之此間親朋好友來往者甚多，他們往往圍著帳壁架數(shù)張折疊式鋼絲床，或擺放一圈厚厚的折疊式床墊。每張床上都鋪著華麗的藏毯，整齊地疊放著數(shù)條綢緞被子和毛毯。在帳房中心部位，通常放置一張長桌或茶幾，上面擺著手抓肉、水果糖、花生米、瓜子、糕點、蜜餞，以及白酒、啤酒、香檳等。為了便于夜間聚會，各家?guī)鹊膸ぜ鼓旧希€大多懸掛著一盞老式汽燈或馬燈。在居住和待客的帳房附近，各家通常還下扎有一頂“人”字形小帳房，內架一牛糞爐，以供燒茶煮肉，作為臨時伙房使用。每當客人進帳，他們首先給你倒一碗香噴噴的奶茶，然后請你飲酒、吃手抓肉，如同春節(jié)待客一樣。整個賽馬會期間，牧人除觀看文藝體育表演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帳房里以酒相聚。從早到晚，酒曲聲不斷。故有人曾這樣形象地說：賽馬會，是藏家賽服裝、賽帳房、賽酒曲的盛會。

各地舉行賽馬會時，當?shù)氐乃略阂话愣家獏⒓印Ｆ鋷し坎坏叽髮挸ǎ規(guī)ぜ癸棇氻敚瑤て录皫け阼偳陡鞣N吉祥圖案。帳前通常還要豎一根高高的經(jīng)桿。桿頂飾寶幢。寶幢以下向四面伸展的數(shù)根繩索上，掛滿各色嘛呢旗。外觀不僅異常華麗，而且充滿著宗教色彩，使人老遠一看就知道是寺院的帳房。其帳內通常正面設佛堂，供小型佛、菩薩、護法神銅像。佛壇前設各種供具及供物。而且，凡寺內平日進行法事活動的諸般法器，如大蟒號、仿人脛骨號、嗩吶、法螺、法鈴、法鼓、銅鈸等，此時也都帶進了帳房。僧侶們除參加儀仗隊等必要的賽馬會活動外，幾乎晝夜不停地誦經(jīng)祈禱，以祈求神靈驅除邪魔，保佑眾生吉祥平安。“嗡嗡”的誦經(jīng)聲和各種樂器聲，使歡樂的賽馬會平添了幾分莊嚴肅穆的氣氛。在寺院帳房附近，通常還要為活佛另下扎一頂帳房。活佛的帳房雖然并不大，但外觀裝飾豪華，內部陳設講究，非一般俗民所能比。有的帳壁上的大型龍、鳳、八寶圖案，皆用五色絲線刺繡而成，顯得異常華貴。據(jù)說，這樣一頂帳房，價值五、六千元。在眾多的帳房中，可謂首屈一指了。

玉樹各地的賽馬會，以州府所辦的規(guī)模最大。其會址原在結古鎮(zhèn)南的巴塘草灘，后移至西效的扎西科草灘。會期每年自7月25日開始，至29日結束，歷時五天。但自牧民和商店開始選點下帳，到全部撤離，往往要持續(xù)近半個月時間。賽馬會期間，結古鎮(zhèn)商店關門了，街上的攤販不見了，有的機關也放假了，幾乎出現(xiàn)了萬巷皆空的冷清局面。從結古鎮(zhèn)至扎西科數(shù)公里長的馬路上，大汽車、小汽車、摩托車、自行車，以及馬車、拖拉機等，從早到晚川流不息。據(jù)說，規(guī)模最大時，扎西科草灘下扎的帳房達兩千余頂，綿延數(shù)華里。白天行人摩肩接踵，夜里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出現(xiàn)了江源難得一見之勝景。

據(jù)說，賽馬會原本是部落頭人為迎接佳賓，或娶妻嫁女、慶賀加封晉官的一種禮儀性活動。因牧人平素愛騎馬，其活動也多以賽馬為主要內容，故俗稱“賽馬會”。后來，由于不少地方在節(jié)日集會中經(jīng)常安排這一活動，牧人也習慣地稱其“賽馬會”。解放后，各地多將這一群眾集會形式與地方政府的成立慶典和國家重大節(jié)日的慶典結合起來，賦予了新的內容。如玉樹州的賽馬會時間，即是與州慶日相結合的。其他各縣也都大致相同。其活動內容除傳統(tǒng)的賽馬、賽牛及歌舞表演外，還大多增加了隊列、刺殺、射擊等軍事表演項目。同時，地方政府各有關部門，還常利用這個機會，通過廣播、電影、圖片展覽等宣傳工具，對群眾進行各種內容的宣傳教育。一些民間雜技班子及說唱格薩爾故事的藝人等，也常蒞臨表演。如此盛大的集會，也為商人們提供了交易場所，為牧人提供了出售土特產(chǎn)品的良機。在較大的賽馬會上，大都劃分有比賽區(qū)、居住區(qū)和商業(yè)區(qū)。在商業(yè)區(qū)那臨時建成的商業(yè)街上，你不僅可以看到琳瑯滿目的民族特需用品及其它各種貨物，也會不時看到遠道而來的牧人，肩上背著或手里提著各種野生動物皮張，以及毛褐子、藏靴、山羊絨、干鹿角、牦牛尾巴等土產(chǎn)品在出售。所以，人們常說，每年一度的賽馬會，既是地方政府的隆重慶典，也是民間歡樂的文藝體育比賽大會，同時又是盛大的物資交流會。

佛門節(jié)日——廟會

玉樹各寺院每年都要舉行許多法會。這些法會，有的是由僧人在寺院舉行的，有的則是在寺外與俗民共同度過的。后者當?shù)厣滓喾Q“廟會”。凡是較大的寺院，每年都要舉辦一至數(shù)次這樣的廟會。在幾乎全民信教的江源藏族聚居區(qū)，這種廟會既是寺院的節(jié)日，也是俗民的節(jié)日，可以說是僧俗共慶的歡樂盛會。

各寺院廟會的形式雖大同小異，但卻有各種不同的含義。其中大部分屬紀念性的。有關紀念釋加牟尼的廟會，格魯派各寺院有“正月祈愿大會”。當?shù)夭卣Z稱“拉德麥浪”。是宗喀巴為紀念釋迦牟尼，于1409年在拉薩創(chuàng)辦的。其目的是通過這一紀念活動，嚴肅戒律，振興佛法。玉樹著名的格魯派寺院拉布寺，于藏歷每年正月初十日至二十七日舉行。正月十五日是釋迦牟尼實現(xiàn)神變、降伏妖魔日，規(guī)模最盛，通常舉行跳神活動。當?shù)厣滓喾Q“格魯十五慶”。另一種是四月初一日至十五日的“薩噶達瓦節(jié)”。藏傳佛教相傳釋迦牟尼于四月份降生、出家、圓寂，故此月亦稱“佛月”。此間，僧眾要舉行各種宗教活動。俗民亦進行閉齋、誦經(jīng)及做種種功德。四月十五日是“佛誕節(jié)”。各寺院不但要用各種香料浸泡的香水清洗佛像，有的還要舉行廟會。六月份有慶祝釋迦牟尼“三轉法輪”的節(jié)日。九月份有紀念釋迦牟尼在三十三天為生母說法后返回人間的“降凡節(jié)”。寺院除組織僧人誦經(jīng)禮佛外，有的亦舉辦廟會。其他紀念性的廟會，有的是為紀念本教派創(chuàng)始人而舉辦的。如一些格魯派寺院于藏歷每年十月二十五日宗喀巴忌日舉行的廟會，二月初十日至十六日為紀念達賴五世而舉辦的“拉麥浪”廟會，一些薩迦派寺院于每年九月十四為紀念該派第一代祖師貢噶寧布誕辰而舉辦的廟會，一些寧瑪派寺院于每年五月初十日為紀念蓮花生大師誕辰而舉辦的廟會等。尚存的塔布噶舉各支派寺院，每年也都對本教派和本支派的鼻祖舉行不同形式的紀念活動，而且一些寺院也有舉辦廟會的傳統(tǒng)。還有的廟會是為紀念本寺的創(chuàng)建者而舉辦的。如拉布寺于每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九日舉行的“松多”法會，即是為紀念本寺創(chuàng)建者代瑪堪欽活佛的。此外，尚有一些廟會，據(jù)傳是為紀念佛教中的其他某位神或傳說中的某位神的。如結古寺于藏歷每年三月二十九日舉行的“周吉”廟會，據(jù)說是為了拜會“四面神”的。噶瑪噶舉派寺院禪古寺于藏歷每年六月十五日舉行的“才周”廟會，據(jù)傳是為了慶賀“長壽五姊妹”下凡與眾信徒施舍“長生不老丹”的等。這些廟會，各寺院都有不同的傳說，不同的解釋。而且即使同一名稱的廟會，各寺院的時間也不盡一致。

歷史以來，藏家僧俗祈望得到神靈的保佑，希望通過神的力量，求得吉祥平安。因此，各大寺院每年都要舉行一至數(shù)次驅魔祈福性質的廟會。同其它許多藏區(qū)一樣，每年二月份，當?shù)卦S多寺院大都要舉行“驅鬼節(jié)”和“亮寶會”。前者是為了通過這一活動驅除人問的邪魔惡鬼，后者則是通過展示寺院的祭品、樂器和寶物等，以招引一切祥瑞。歲末，各大寺院通常要舉行一次規(guī)模盛大的除舊迎新廟會。以驅除一年來危害眾生的邪魔，祈禱新的一年吉祥平安。這種廟會，一般在藏歷十二月二十九日舉行。有舉行一天的，有舉行數(shù)天的。薩迦派寺院有的在這一月的九日、十九日、二十九日三個“九日”舉行。二十九日規(guī)模最盛。期間，僧人不但要誦經(jīng)禮佛，而且還要化裝跳神。有時還要鳴槍吶喊，以驅鬼除魔。這一性質的活動內容，在其他一些廟會中也可以看到。皆反映了僧俗渴求吉祥平安的美好愿望。

除以上兩種廟會外，還有的是帶有祭祀性的，有的是帶有禮儀性的。有的甚至同一性質的屆會，在不同的寺院也有不同的解釋。有的雖是本寺院傳統(tǒng)的廟會，但何時何人創(chuàng)建，其意何在，連寺僧也說不清楚。

廟會期間，寺院不但要進行花燈供養(yǎng)，組織僧眾誦經(jīng)祈禱，有的還要在寺院附近的嘛呢堆上懸掛新的經(jīng)布，里里外外都充滿著節(jié)日氣氛。同時，因寺院所在的山皆為“神山”，他們大多還要在山上煨桑和“放風馬”。放風馬是僧俗對神山、敖包的一種傳統(tǒng)的祭祀形式。所放“風馬”，是在一張紙上印著一匹奔走的駿馬，馬背上馱著一個近似菱形、且飾有火焰背光的“寶貝”。祭祀時，多將“風馬”投入燃燒著的桑堆中，以此表示對神靈獻上了馬，祈求神靈的保佑。與漢地農(nóng)村祭祀神靈或對死者祭奠時，燃燒紙錢、紙制元寶、紙制金山、銀山等紙祭品的道理是一樣的。但廟會期間放“風馬”時，除往桑堆中投放外，有的還將“風馬”撒向山坡，或用土塊一張一張地壓在山坡上。山上山下到處都可以看到這種“風馬”，使廟會更增添了一層莊嚴而神秘的氣氛。

廟會一般都要舉行跳神活動。跳神內容通常視廟會的性質而定。同時，何種廟會跳何種舞蹈，各寺院也都有傳統(tǒng)的規(guī)定。二十世紀50年代以前，玉樹各大寺院都備有跳神所用的各種面具及其他道具。有的多達數(shù)十種。而且每年都要舉行一兩次規(guī)模盛大的跳神活動。據(jù)說，薩迦派寺院每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舉行的“格多”大廟會，所跳的武士舞、神鳥舞、仙女舞等，每種舞蹈要求出場80人。再加上他們那各色服裝及各種面具，場面既熱烈而又壯觀。禪古寺傳統(tǒng)的“才周”廟會，過去參加跳神者達119人。雜多縣噶瑪噶舉派寺院斯日寺，每年的“斯日孔地”跳神活動，至少出場78人。在玉樹高原和西藏一些地區(qū)都是有名的。由于當?shù)氐奶裎璧阜N類很多，每個寺院大多只有幾種傳統(tǒng)的舞蹈節(jié)目。自寺院重新開放后，各寺院雖仍然表演著這種節(jié)目，但由于寺僧較少，大型表演場面已很少看到。各寺院附近大多建有專供跳神用的場地。有的建在山門前，有的建在山腳下。有的則利用大經(jīng)堂門前平時供僧人進行法事活動的場地。廟會期間，跳神場地一側大多為貴賓另下扎一寬大的彩帳，內設桌椅、茶水等，體現(xiàn)了藏家的禮儀傳統(tǒng)。每次跳神開始前，活佛首先在眾僧的簇擁下來到表演場地。有的前有鐵棒喇嘛開路，后有舉寶蓋的、扛彩幡的、吹奏樂器的，前呼后擁，異常威風。不僅體現(xiàn)了僧眾對活佛的尊敬，同時也以此顯示至高無上的“神威”。各寺院的廟會，少者一天，多者數(shù)天。有的幾種舞蹈輪換表演，有的幾乎表演著相同的舞蹈。但每天都有許多牧人觀看。這不僅因為牧人聚會娛樂的機會實在太少，同時也可以看出他們對這種宗教舞蹈的喜愛。

在玉樹高原上，每年從年初到年終，每個月都有寺院舉辦廟會。有時，一個月內甚至有十多個乃至數(shù)十個寺院同時舉辦廟會。這不僅為牧人提供了娛樂的機會，同時也為他們的商業(yè)交易創(chuàng)造了條件。二十世紀50年代以前，玉樹不少地方的商業(yè)交易，都是圍繞著寺院進行的。一種藏語名曰“叢拉”，“早聚午散”之意，是一種“早市”性質的商業(yè)交易。另一種則是這種廟會。即使在今天，這種廟會仍然是他們進行商業(yè)交易的主要場所。屆時，商店搭起了臨時售貨棚，小商小販擺起了地攤，各種百貨及小吃一應俱全。牧人的各種畜產(chǎn)品和土特產(chǎn)品，也常利用這個機會出售。不少大型廟會，實際上已變成物資交流會。

“嘉那邦窮”

在結古鎮(zhèn)東面的新寨村，有一個聞名藏族地區(qū)的嘛呢堆。據(jù)有關資料記載，二十世紀50年代，這個嘛呢堆的大小嘛呢石多達二十五億塊，看去就象一座小山。再加上那些高聳的佛塔，重重疊疊的嘛呢旗，以及五顏六色的嘛呢桶，使整個新寨村都罩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但到“文化大革命”期間，這個嘛呢堆毀壞殆盡。嘛呢石幾乎全部被拉去修堤、鋪路、建房，連地基也被一些單位所占用。直到80年代初，這個嘛呢堆才逐步開始恢復。至90年代初，當筆者前去參觀時，只見原址雖已大部騰出，但僧俗經(jīng)過近十年努力，新刻的嘛呢石，連原址地面也未遮蓋住，而且佛塔尚在修建之中，昔日的壯觀雄姿再也看不到了。歷史上，這個嘛呢堆不僅被譽為“世間第一大嘛呢堆”，而且也是各地信民心目中的圣地。農(nóng)歷每年十二月十五日至二十一日(如今改為五天)，西藏昌都、甘肅南部、四川西北部，以及青海其他許多藏族聚居區(qū)的男女信民，便紛紛來這里轉嘛呢，最多時可達數(shù)萬人，成為藏族聚居區(qū)最盛大的佛事活動之一。對于這一年一度的轉嘛呢活動，當?shù)夭丶曳Q為“嘉那邦窮”。“嘉那”，系指結古寺嘉那一世活佛；“幫窮”，“節(jié)日”之意。其意為“紀念嘉那活佛的節(jié)日”。

關于新寨嘛呢堆與結古寺嘉那一世活佛和“嘉那邦窮”的關系，當?shù)夭丶以羞@樣的傳說：相傳嘉那一世活佛自幼聰明伶俐，六、七歲時已熟讀了許多藏傳佛教經(jīng)典，并立志長大后成為一名佛門大師，為宏揚佛法做出貢獻。也許是他的虔誠之心感動了菩薩。這天夜里，普賢菩薩托夢于他，說：“峨嵋山佛門高徒云集，汝若到那里修習，將來必成大業(yè)。”醒來之后，他將此事告訴阿爸阿媽。并決心按照菩薩的指點，到峨嵋山圣地修習佛法。二老看其年幼，不忍心讓他離去。但他決心已定，執(zhí)意前往。阿爸只好親自將他送到峨嵋山。嘉那皈依佛門后，在峨嵋山閉門苦修十余載。后在文殊菩薩指點下，又來到五臺山，度過了十年苦修生涯。一日夜里，文殊菩薩又在夢中指點他：“大江大河流出的地方，有一眼清泉，泉中有塊嘛呢石，汝若找到此石，建起嘛呢堆，供天下信民修法積德，乃萬世之業(yè)也。”按照菩薩的指點，嘉那踏遍千山萬水，一邊傳經(jīng)宏法，一邊尋找嘛呢石。經(jīng)數(shù)年艱苦跋涉，終于來到了江河源頭。這天，只見新寨村上空祥云飄繞，村旁一眼清泉金光閃射。待近前一看，泉中果然有一塊刻著“六字真言”的嘛呢石。他小心翼翼地踩著泉邊的一塊石板，虔誠地取出嘛呢石，并決心在這眼神泉附近修建一個嘛呢堆。當這一消息傳出后，江源藏族聚居區(qū)及附近各地的僧人和信民，紛紛前來朝拜和慶賀。嘉那將嘛呢石敬放到神泉附近一塊平地中央，然后當眾宣布：“藏地的第一個嘛呢堆建立起來了!”并手持弓箭說：“我的箭射多遠，嘛呢堆就建多大。”據(jù)說，現(xiàn)在的嘛呢堆邊界，即當時嘉那的箭落之地。當?shù)谝粔K嘛呢石出現(xiàn)在這片土地上后，僧俗們也紛紛效仿這種刻經(jīng)之法，爭先恐后地刻寫嘛呢石，一個小型嘛呢堆，很快便出現(xiàn)了。為慶賀藏地第一個嘛呢堆的誕生，當?shù)夭丶夷信硌萘藗鹘y(tǒng)的“伊”等民間舞蹈。嘉那看后，為了在佛事活動中能有一種富有宗教色彩的舞蹈，便在“伊”等民間舞的基礎上，并結合漢地的民間舞蹈形式，重新編導了別具特色的“新寨卓”，并一直流傳至今。據(jù)說，嘉那一世活佛當年發(fā)現(xiàn)的那塊嘛呢石，至60年代初，還一直供奉在嘛呢堆上，“文革”期間連同其它嘛呢石一起，便不知去向了。而嘉那自泉中撈取嘛呢石踩過的那塊石板，至今仍供奉在嘛呢堆旁的佛堂里。此石呈長方形，上有一個大而深的腳印，顯然是后人雕鑿而成的。當年嘉那活佛撈取嘛呢石的那眼清泉，人們一直視為“神泉”。并在泉邊建一小塔，掛滿了各色經(jīng)布，使其顯得更加神秘。由于嘉那一世長期在漢地修法，而且服飾與漢地佛寺的和尚有些相似，故僧俗習慣地稱其“嘉那朱古”，即“漢活佛”之意。因相傳嘉那一世活佛于農(nóng)歷十二月十五日發(fā)現(xiàn)了嘛呢石，當?shù)厣准匆暣巳諡榧槿铡２榱思o念他的不朽業(yè)績，于每年的這一天開始舉行紀念活動。這便是“嘉那邦窮”的來歷。

這些帶有神話色彩的傳說，只能反映僧俗對嘉那一世活佛的崇拜和敬仰。據(jù)有關史料記載：薩迦派寺院結古寺，原有三個活佛系統(tǒng)，嘉那活佛即是其中之一。其第一世名叫多項松卻帕文，系昌都囊同人。青年時期曾先后在峨嵋山、五臺山等地修習佛法二十余年，并精通漢語文及藏、漢民間舞蹈。居玉樹期間，曾獨創(chuàng)了稱為“多頂求卓”的一百多種舞蹈。當?shù)刂摹白俊蔽杓丛从诖恕＜文且皇劳砟甓ň有抡甯浇纳狡律希⒃谛抡逍藿锬囟眩朔Q“嘉那嘛呢”。如今，雖已過去了許多年代，但當?shù)厣滓惶崞鸺文且皇阑罘鸺靶抡锬囟眩粤晳T地以“漢活佛”和“嘉那嘛呢”相稱，并能講出許多有關他的傳奇故事，可見這位大師在人們心目中的影響是多么之大。

在紀念嘉那一世節(jié)慶活動期間，信民們的主要任務是繞轉嘛呢堆。據(jù)說，此間繞轉一圈，等于平時繞轉一萬圈。所積“功德”自然也等于平日的一萬倍了。因此，信民除吃飯喝茶外，幾乎從早到晚不停地圍著嘛呢堆繞轉。環(huán)繞嘛呢堆的人行通道，據(jù)說昔日較寬。而如今一面修了公路，另三面皆蓋了房舍，一般寬僅兩米左右，僅容三、四人并肩而行。至繞轉高峰時，上自八十歲老人，下至十歲兒童，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如河水般在這條環(huán)形道上流動。“嗡嗡”的誦經(jīng)聲響成一片，無數(shù)飛旋的嘛呢輪使人眼花繚亂，雜沓的腳步聲使整個新寨村都似乎在顫動。人人都顯得那樣虔誠，個個都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有人計算過，圍嘛呢堆繞行一周，約800余步。每步若按60厘米計算，近500米，差不多將近一華里了。若每天繞行100圈，即等于走了近100華里路程，也算夠辛苦了。但信民所以連續(xù)繞轉數(shù)日而不知疲累，這堆嘛呢石上的佛法，無疑是他們力量的源泉。

按照這一節(jié)日的傳統(tǒng)習俗，凡各地來轉嘛呢的信民，都要往嘛呢堆上添幾塊嘛呢石，當然是多多益善。故不少信民來此轉嘛呢之前，常請人鐫刻幾塊嘛呢石，裝入褡褳里，隨乘騎一并帶來。但由于石塊太重，不便攜帶，更多的信民還是就地取材，隨刻隨捐。所以，每當節(jié)日期間，山上和河灘較為平整的石塊，常被撿拾一空。致使有的信民不得不帶上鐵錘和鑿子，到山上鑿取石片。至50年代末期，新寨嘛呢堆所以那樣高大壯觀，正是各地信民這樣年復一年地堆砌起來的。每一塊嘛呢石，都體現(xiàn)著信民對神佛的虔誠，也浸透著他們的血汗。

據(jù)老年信民講，早期的“嘉那邦窮”，包括表演的“新寨卓”，在內，主要是宗教活動。后來，隨著朝拜者越來越多，其它形式的文娛活動也常常來這里表演。商人們也紛紛搭起臨時貨棚，趁此機會進行商業(yè)交易。使這一節(jié)日又增添了民間文藝集會和集市貿(mào)易的內容，越來越顯得熱鬧了。如嘉那一世活佛天上有知，可能會更加滿意的。

“卓卓”和“卓德”

江源大地度過了漫長的嚴冬季節(jié)，到了五月份，暖風習習，萬物復蘇；牧草返青了，灌木吐芽了，河水解凍了，蟄居的動物紛紛鉆出了洞穴，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又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每當這時，半農(nóng)半牧區(qū)的藏人，便攜帶著帳房、灶具和食物，三戶五戶同行，乘著快馬，騎著牦牛，相約到野外聚會。在碧水歡歌的河畔溪旁，在鋪滿綠毯似的草山上，或在高山密林的空地間，扎下帳房，盡情呼吸帶著草香、花香的空氣，盡情欣賞大自然的美景，隨心所欲地進行玩樂。老年人圍坐在一起捻毛線，講故事；大姑娘小媳婦們縱情歌舞；孩子們踢毽、玩球、捕蝶追鳥；小伙子們或策馬疾馳，或摔跤取樂。玩夠了，唱累了，大家便把毛氈或線毯輔在帳前的草灘上，拿出青稞酒、手抓肉，再煮一壺奶茶，或坐或躺，一邊沐浴著溫煦的陽光，一邊飲酒、吃肉、聊天，悠然自得，情趣無窮。每至夜幕降臨，大家便燃起一堆篝火，男女老少，載歌載舞，直至深夜而寢。生機盎然的草原上，晝夜都充滿著歡樂的氣氛。

這種結群野游的習俗，當?shù)夭丶曳Q“卓卓”。即“野外聚會”之意。初夏野外聚會，是當?shù)夭丶业膫鹘y(tǒng)習俗，與漢地的“踏青”習俗有些相似。但對于生活在高原上的藏胞來說，一年之中要經(jīng)過長達半年的冬季，而山青水秀的夏季也不過三個來月。所以，他們更珍愛這美好的時光。尤其是在冬去夏至之際，人們如同冬蟄初醒，對萬物蓬勃的生機倍感親切。當?shù)夭丶业倪@種野外聚會，通常要持續(xù)十天至半月以上。而且在民間也比較普遍。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凡無緊要活路的，都要到野外去住幾天。穿著最新的藏袍，住著最好的帳房，吃著最美的食物，如同過年和參加賽馬會一般。他們是滿懷激情地張開雙臂，擁抱金子般的夏天的。

與“卓卓”相似的另一種聚會形式，玉樹藏家稱“卓德”。意即“大家湊吃的在一起聚會”。此俗在半農(nóng)半牧區(qū)及大部分游牧區(qū)的藏人中都可以看到。“卓德”通常在冬季。此時，半農(nóng)半牧區(qū)的藏人無多少農(nóng)、牧活可干，已算進入了冬閑期。而游牧區(qū)的牧人都進入了“冬窩子”，一般不再出外遠牧，同時居住也相對集中些。在此情況下，具有親戚關系或平時相處較好的人家，或三家五家，或十家八家，選一家居住比較寬敞的人家，各自帶上家里最好的食物，夜里同宿一處，白天一起動手做飯，親親熱熱相處數(shù)日。這種聚會，通常是男的與男的相聚，女的與女的相聚。各尋其樂，互不干擾。聚會期間，他們除吃手抓肉、喝酥油茶外，幾乎天天都要想方設法改善生活。如煮蕨麻、灌血腸、做兜卷、灌羊肺、炸酥油餅、制作“卓瑪麻格”。有的還學習漢家包餃子、炸馓子等。每個人都以自己最拿手的烹飪技術，讓大家一飽口福。與“卓卓”相同，“卓德”一般也要伴之以各種文化娛樂活動。如唱歌、跳舞、玩羊骨，講格薩爾、阿克登巴的故事，以及文成公主的傳說故事等。在男子的聚會中，還常常進行抱石、摔跤、頂頭等項比賽活動。但他們的主要活動內容則是飲酒取樂。數(shù)日聚會，酒曲聲、酒令聲不絕于耳，聚會者常喝得酩酊大醉。漢家有句俗語：“三個女人一臺戲。”用這句話來形容女人的聚會，是再恰當不過了。在她們的聚會處，除進行各種游戲活動外，幾乎天天有歌舞，時時聞笑聲，住地內外一片歡樂氣氛，常至深夜而不息。人們常誤認牧人的生活單調而枯燥。其實，他們的生活是一首浪漫的詩篇，是一曲歡快的樂章。

“卓卓”和“卓德”雖是江源藏家的傳統(tǒng)習俗，但自二十世紀50代末期以后，已很少看到。近十多年來，牧人的牛羊多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尤其是時間由自己支配了，這些聚會在各地又陸續(xù)恢復起來。聚會時，不少藏胞還常常提著錄音機，帶著啤酒、香檳、易拉罐之類的飲料。其娛樂活動除傳統(tǒng)的歌舞及游戲外，有時你還會聽到流行歌曲，看到時髦的交際舞、迪斯科，古老的風俗增添了不少新內容。

牧場風情

游牧民的遷徙生活

玉樹高原雖然地廣人稀，但作為牧人賴以生存的土地，他們對每一片草灘的使用都是十分認真的。歷史以來，當?shù)啬寥怂赜休喣恋牧晳T。他們在自己所轄的草場內，按季節(jié)劃分成片，有計劃地進行放牧。草場寬裕的地方，多分四季牧場；畜多地少的地方，分冬、夏兩季牧場；而大部分地區(qū)，通常分冬、夏、秋三季牧場。在各個不同的季節(jié)里，他們嚴格地按照劃分的季節(jié)牧場放牧，趕著畜群，象剃頭一樣，一片一片地采食。無論高山、平灘、峽谷，從不讓一片草灘閑棄。這對于充分利用草場，保證畜群的采食和發(fā)展，都是有益的，也是牧人在長期的畜牧生活中總結出來的一種科學的放牧方法。

當?shù)啬寥税阉募灸翀鼋小案C子”。冬季牧場稱“冬窩子”，夏季牧場稱“夏窩子”，依次類推。通常情況下，“冬窩子”選在避風向陽的山洼里，“夏窩子”選在高山和地勢較高的平灘上，“秋窩子”和“春窩子”選在冬夏“窩子”之間的山腰地帶。故有牧諺說：“夏季放牧上高山，春秋返回山腰間，冬季趕畜去平川。”一年之中，隨著氣候由冷漸暖，畜群逐漸由低處向高處移動。正如牧諺所說：“夏天上山，人趕著雪跑；冬天下山，雪趕著人跑。”由于當?shù)囟韭L，牧人在“冬窩子”停留的時間也最長。因此，他們對“冬窩子”特別重視。一般情況下，“冬窩子”大多蓋有少量房屋，儲備有糧食和飼草，并有老人和小孩留守。即使無人留守的“冬窩子”，他們也要定期派人巡視，以防草場失火或鄰近牧場的牲畜偷食牧草，因這里的每片草灘，對保證牲畜安全過冬都是至關重要的。

牧人對四季牧場的遷移時間也掌握得十分嚴格。各地根據(jù)當?shù)氐臍夂驐l件，大都有歷史上沿襲下來的固定的遷移時間。實行三季輪牧的地區(qū)，一般5月下旬至6月初遷入“夏窩子”，8月底至9月初遷入“秋窩子”，10月上旬遷入“冬窩子”。在過去的部落時代，各季牧場的遷移時間均由部落頭人決定。而且，具體日期還要請僧人算卦，擇定吉日進行。遷移時間也是部落的一項法規(guī)，任何人不得違犯。實行集體化后，遷移時間多由各社、隊統(tǒng)一規(guī)定，而且都明確有具體日期，在同一天內統(tǒng)一搬遷。在牲畜作價歸牧戶后的今天，牧人也大都嚴格地遵守著傳統(tǒng)的搬遷時間，很少出現(xiàn)亂遷亂牧的現(xiàn)象。牧人四季搬遷的時間安排是頗有科學性的。特別是由“夏窩子”遷入“冬窩子”的時間，安排得恰到好處。搬早了勢必影響牧畜在“冬窩子”的采草量；遷遲了則易遭風雪所阻，牧畜按時進不了“冬窩子”，會遭到更大的損失。他們從“冬窩子”遷入“夏窩子”的時間掌握得也很及時。當?shù)啬林V說：“春天到了，黑泥水往路上流，牛糞墻自己倒了，出‘冬窩子’的時間到了。”也就是說，每到5月下旬以后，天氣轉暖了，冰雪融化了，牧草發(fā)芽了，正是遷入“夏窩子”的時機。若搬得過早，牧畜采不到青草，反而會消耗體力；若搬得過晚，則會貽誤牧畜采食青草的時間，以致影響牧畜恢復膘情。

一年之中，牧人就是這樣在各季牧場上不停地遷移著。一片草灘放牧完了，再遷移到另一片草灘上；一季牧場放牧完了，再移動到另一季牧場上。所謂牧人“逐水草而居”，指的正是這種游弋不定的遷徒生活。在每年的搬遷中，從“秋窩子”遷往“冬窩子”的行程最遠，時間最長。近的數(shù)天，遠的須半月以上。對牧人來說，遷徒雖是常事，但每次遷移，他們都十分認真。尤其是季節(jié)性遷移，凡數(shù)戶集體搬遷的，他們都要事先在一起商定遷移時間和路線；若是單家獨戶搬遷，也往往要開個家庭會，對遷徒中的一切事宜進行一番安排。遷移的頭天晚上，通常全家要吃一頓好飯，而且還要誦經(jīng)禮佛，祈求神佛保佑一路平安。但真正搬遷起來，倒顯得十分容易。第二天一大早，家人一齊動手，拆卸帳房、捆綁家具、牽牛上馱等，兩個多小時即可收拾停當。牧人遷徒的陣客頗為壯觀。通常當家男子騎馬前面領路，主婦乘牛殿后，老人和小孩的坐騎行于中間。牦牛群慢慢騰騰地邁著大步，羊群快步小跑唯恐落后，那些馱著大包小包的馱牛吃力地晃動著身軀。連牧犬也顯得十分忙碌，奔前跑后，不停地幫主人維持秩序。看到這浩浩蕩蕩的遷徒陣容，很容易使你想到大軍轉移時的情景。平時遷移，男主人或女主人必有一個提前到達預定地點，然后選點、扎帳、砌“塔夸”。待畜群到后，即可很快安定下來。而從“秋窩子”到“冬窩子”的長途遷移中，沿途只是臨時下帳，支灶過夜，走到哪里算哪里，食宿都很簡單。因此，他們常常一路邊行、邊牧、邊歌，有時還有獵物所獲，雖然辛苦，倒也充滿了歡樂。

牦牛故鄉(xiāng)“牧牛經(jīng)”

玉樹高原，素稱“牦牛的故鄉(xiāng)”。這里的牦牛占青海高原牦牛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當?shù)啬寥瞬粌H飼放著大量牦牛，牧地附近的山野里還生活著許多野牦牛。而且，據(jù)說牧人飼放的牦牛里，有很大一部分與野牦牛有血緣關系。也許正由于這個原因，當?shù)仃笈１粚＜曳Q為“玉樹型牦牛”，成了高寒地區(qū)的稀有牛種。“玉樹型牦牛”不僅適應性強，而且蹄堅耐磨，負重耐力大，產(chǎn)奶時間長，與其他藏族地區(qū)的牦牛有明顯區(qū)別。當?shù)啬寥孙暦抨笈＞哂杏凭玫臍v史。他們不僅從牦牛身上索取衣食所需，而且有著豐富的飼放經(jīng)驗，人人有本“牧牛經(jīng)”。

二十世紀50年代以前，當?shù)啬寥说母黝惿蟠蠖嗷烊悍拍痢嵭屑w化后，為了提高牧畜質量，普遍根據(jù)畜種、公母、大小及體質情況，實行分群飼放。除少數(shù)生產(chǎn)隊只分公牛群和母牛群兩類牛群外，通常分成年公牛群(也稱馱牛群)、成年母牛群、兩歲公牛群和兩歲母牛群四類牛群。兩歲前的牛犢一般跟隨母牛群食草，兩歲后則根據(jù)公母分群飼放，三歲始入成牛群。每群數(shù)量的多少，視各地飼放牦牛的多少而定。一般情況下，成年公牛群每群100頭左右，成年母牛群多在五十至100頭之間，兩歲牛群多在100至二百頭之間。這種辦法既有利于合理使用草山，也便于對各類牲畜的飼放管理，同時也給牦牛的配種、育犢、補飼帶來了許多方便。一般來說，成年公畜及兩歲畜走的較慢，食草時間長，大多趕到高山牧場或牧草較差的牧場放牧，并適當延長放牧時間。幼畜、母畜、特別是孕畜，需要在體力和飼草方面進行照顧，通常在水草較好的近草灘放牧，而且在飲水及放牧時間上進行嚴格管理。生產(chǎn)隊不僅把牛群如此細分，而且在飼放中也分配得十分細致。原來，有的生產(chǎn)隊把種公牛放到母牛群里混放，雖然配種方便，但有的母牛產(chǎn)一次犢后，往往還會二次懷胎，第二胎有時即被主人竊為己有。因此，許多生產(chǎn)隊都作出規(guī)定，凡是放公牛群的牧戶，可以同時放母羊群，但絕不允許放母牛群；而放母牛群的牧戶，只有在配種期內由隊里撥種公牛配種，配種結束后即分開飼放。如配種期外需用公牛時，還必須經(jīng)隊長批條子。那時，家家戶戶都有自留畜，這也為某些牧人提供了可乘之機。有的自留母牛生了公牛犢，就從飼放的母牛群里換取母牛犢。有的還用隊里分配給自己作肉牛的老公牛，偷換隊里歲口輕的公牛。鑒于這些原因，隊里多將母牛群安排給老實可靠或生活有困難的牧戶飼放。這一方面是為了防止損公肥私，同時也是對他們的照顧。因母牛群有擠奶任務，除擠奶期按規(guī)定上繳奶子任務外，多余的可自食。而擠奶期以外，母牛一般不安排擠奶任務。此間擠的奶子，自家也可以留用，這就比飼放公牛的牧戶要多吃許多奶子。在吃大鍋飯的年月，誰也吃不飽，所以誰也想占點集體的便宜。雖然社、隊采取了一個又一個措施，但仍然防不勝防。因為誰也想多吃點肉，多喝點奶。牲畜作價歸牧戶所有后，牛群分的雖不那么細了，不少牧戶或自己飼放，或與別人互助，仍采用分群飼放的辦法。尤其是那些牦牛較多的地區(qū)，牛群依然分得很細，但再也沒人擔心出現(xiàn)“偷梁換柱”的現(xiàn)象了。

實行“早牧”和“夜牧”，也是玉樹牧人傳統(tǒng)的牧牛經(jīng)驗。“早牧”和“夜牧”多在夏季和冬季。因秋季草上有霜，牦牛食后易生病。夏季主要是讓牦牛趕吃露水草。帶露水的草，新鮮、解渴，牦牛不但愛吃，也容易長瞟。公牛群大多在凌晨兩三點鐘就趕到了草灘上。奶牛群因要擠奶，一般在天亮前出牧。此時，藏家婦女特別忙。為了讓奶牛趕吃露水草，她們每天半夜起來，天亮前就把奶子擠完了。冬季，因牧草枯萎，采食困難，牦牛白天吃不飽，牧人也常常進行“早牧”和“夜牧”，以延長放牧時間。一般情況下，冬夏兩季每天都要保證牛群采食十三個小時左右。冬季放牧的時間還要更長些。牧諺說：“馬無夜草不肥。”牦牛也同樣。要想多增膘，就得吃飽草。牧人對牦牛實行“早牧”和“夜牧”，其功效是顯而易見的。

牧諺曰：“補鹽啖口，保膘長久。”牧人為使牦牛多長膘，少得疾病，很重視給它們喂鹽。人常食鹽，是為了維持體內酸堿平衡。使體內不致因酸度或堿度過大而生病，同時也起著殺菌消毒的作用。給牦牛補鹽，也是同樣的道理。每天收牧后，牧人都要給牦牛喂上一點鹽。如不及時喂鹽，它們就要舔食地上的堿土。有時能把一大片白花花的鹽堿地面舔食得干干凈凈。牧人喂鹽的方法非常科學。他們將鹽面放入溶化的酥油里，使其凝固成咸酥油塊，然后拿在手里，讓牦牛一頭一頭地輪著舔。這樣，既給牦牛補了鹽，同時也補了酥油。牦牛不但愛吃，也不會造成浪費。同時，每次補多補少，也便于掌握。對于牧人的補鹽時間，牦牛似乎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每當進圈后，一頭頭伸長著脖子，等著主人的到來。當看到主人拿著酥油塊進圈后，你爭我搶，舔個不停。舔過了的還想舔，有的急得“哞哞”直叫，那情景十分有趣。

牦牛的配種、保胎、育犢，是一年中關鍵性的牧活，牧人在這方面也有許多經(jīng)驗。母牦牛的配種期大多在每年的7月至9月，8月份是高潮，至翌年四、五月份產(chǎn)犢。集體化時，100頭左右的母牛群，放進四五頭種公牛就夠了，不但配種時間掌握得好，懷胎率更高。對體弱或有病的母牛，牧人大多讓其間隔一年產(chǎn)犢。一年一胎的母牛，所產(chǎn)小犢多在十斤左右，而隔年所產(chǎn)幼犢，有的可達十七八斤。這樣不僅有利于這些母牛恢復體力，而且這些母牛可以早配種，早產(chǎn)犢，以便同其它母牛的產(chǎn)犢期錯開，更利于管理和照顧。家牦牛的配種期至秋季，野牦牛也進入繁殖期。在玉樹西部高原上，經(jīng)常發(fā)生這樣有趣的事：那些為爭奪配偶而敗北的雄野牦牛，常竄入家牦牛群中，與家母牛相配，甚至把家母牛拐上山。牧人每遇到這種情況，往往要費許多周折，才能把自己的母牦牛找回來。看來還是同類相親，盡管主人養(yǎng)了它大半輩子，它還會輕易地不辭而別。那些家牦牛與野牦牛交配后生下的牦牛，體軀高大，健壯結實，力大持久，性欲旺盛，適應性和抗病力特強，成了家牦牛中之良種。牧人因禍得福，常常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母牦牛懷孕期間，牧人的飼放措施十分嚴格。為防止孕畜流產(chǎn)，并使其不斷增加營養(yǎng)，除對它們實行“優(yōu)草”、“優(yōu)水”，定期補飼茶葉、鹽巴、曲拉外，放牧中還堅持做到不追打、不驚群、不走懸崖冰灘、不吃冰霜草等。臨產(chǎn)前，牧人還要在圈內撒上牛糞灰，以防受潮和細菌感染。對于母牛的產(chǎn)犢時間，牧人大都掌握得十分準確。除計算它們的配種時間外，還能從它們臨產(chǎn)前的各種征候中觀察出來。一般情況下，母牛臨產(chǎn)之前，白天不愿隨群，常單獨活動。晚上入圈后，一會兒站起，一會兒臥下，一會兒嗅嗅地面；尾巴時而撅起，時而搖晃，心神不寧，情緒反常，牧人一看便知。母牛產(chǎn)犢期間，牧人大都壘有棚圈，并堅持夜里守圈，隨產(chǎn)隨接，牛犢很少有意外死亡。幼犢生下來后，一般隨母牛吃奶十天至半個月，然后開始吃草，母牛也開始擠奶。因幼犢平時還要不斷地吃些奶，故婦女擠奶時，都要適量地留些奶，供牛犢食用。每次擠多少、留多少，她們都掌握得恰如其分。母牛一般四歲開始配種、產(chǎn)犢。對于頭胎母牛，牧人通常不進行擠奶，讓其集中力量喂好幼犢，這對恢復母牛體質和牛犢的發(fā)育成長都是有益的。

玉樹牧人除主要飼放牦牛外，在他們的牛群里，還經(jīng)常可以看到另外兩種雜交牛種。一種是公黃牛與母牦牛雜交出來的牛，名曰“犏牛”。犏牛毛多為黑色或褐色，除腹部兩側及股部側長有稀疏長毛外，余皆為短毛。其尾雖長，但尾根無長毛，看去既不象黃牛，也不象牦牛。雄犏牛同騾子一樣，無繁殖能力。但體大、力強、善馱，故牧人將其統(tǒng)統(tǒng)閹掉，用作馱牛。雌犏牛產(chǎn)奶多，牧人多用作奶牛。一般情況下，一頭母牦牛一天最多產(chǎn)三斤奶。而一頭母犏牛可產(chǎn)十斤左右。過去，生產(chǎn)隊給奶牛下達任務時，對奶牦牛和奶犏牛也有不同要求。一頭奶牦牛每年上繳酥油十二斤，而一頭奶犏牛則要上繳十六斤。另一種雜交牛種是公黃牛與母犏牛雜交出來的，名曰“尕里巴”。這種牛毛短、尾短，矮小猥瑣，瘦骨嶙峋，既不象黃牛，也不象犏牛，更不象牦牛，而且經(jīng)常拉稀，病態(tài)十足。每當出牧或收牧時，牦牛和犏牛結群而行，追逐嬉戲，只有“尕里巴”疲疲沓沓地落在后面，你就是用鞭子抽它，它也無動于衷。但有時它又表現(xiàn)得很不老實，常單獨離群遠行。有時牛群即將入圈，它則悄悄溜掉，獨自在草灘上游來逛去。因此，有的牧人任其在山野里吃住，成十天半月不去管它。解放前，牧人很少飼養(yǎng)“尕里巴”，生下來時間不長，就宰殺吃掉了。集體化后，一般養(yǎng)上兩三年用作肉牛。據(jù)說，“尕里巴”體內油多肉少，不但宰不了多少肉，肉也沒有牦牛肉好吃。在玉樹高原上，牧人常把那些好吃懶做的人比作“尕里巴”，不但形象，也很貼切。

牦牛是牧人賴以生存的家畜之一。牧人的衣食住行都離不開牦牛，其作用遠比羊要大得多。也正因如此，牧人愛牦牛有時甚至勝過愛自己的孩子。在照顧病牛和牛犢時，他們常把藏袍蓋在它們身上。在牧草缺乏的冬春季節(jié)，特別是在大雪封閉草原的時候，他們寧愿自己挨餓，也要堅持用青稞、炒面、茶葉、曲拉等食物給牦牛補飼。要說牧人的牧牛之道，最可貴的還是他們對牦牛的這種實實在在的感情。

擋羊人的牧羊之道

水草豐美的玉樹高原，為無數(shù)食草動物提供了豐富的優(yōu)質食草。這里不僅養(yǎng)育著眾多的牦牛和馬子，也是藏羊的搖籃。當你踏上這片美麗的土地，隨處可見大群大群的藏羊在游動。人們用藍天上的白云來形容這里的羊多，是不算過分的。

當?shù)啬寥孙暦诺牟匮颍笈Ｒ粯樱且环N十分奇特的畜種。藏羊不僅具有體長、毛長、鼻高、尾短、公母均長角等外部特征，而且非常適應三千米以上的高寒自然環(huán)境。藏綿羊所產(chǎn)的羊毛，纖維粗長，毛質堅韌，富有彈性，染色后光澤強，顏色鮮，經(jīng)久不褪，是織地毯的上等原料。玉樹藏羊除具有以上特點外，還特別耐寒冷，耐粗飼，而且善攀登，宜遠牧，采食及抗病力強；母綿羊育羔性能好；成年羊易屯肥。屬藏羊中之良種。當?shù)啬寥耸来暦胚@種藏羊，大都深諳牧羊之道。

過去，牧人對牛羊四季的膘情及命運有一句很精辟的概括：“夏飽、秋肥、冬瘦、春死亡。”一年之中，冬春兩季是難關。而能否度過這個難關，夏秋兩季能不能抓膘育肥又是關鍵。因此，對于牧人來說，一年四季都要下好功夫。一季錯過，全年的力氣也就白費了。與牦牛相比，藏羊抵抗自然災害的能力就差多了。尤其是遇到風雪災害時，體質弱的藏羊極易死亡。牧人概括的“九字規(guī)律”，在很大程度上也主要是指藏羊而言。所以，他們在藏羊身上想的辦法尤多，下的功夫特深。

羊群度過漫長的冬季之后，由于營養(yǎng)不足，體質異常瘦弱。進入春季，加之青黃不接形成“春乏”現(xiàn)象，也是牧人最艱難的放牧階段。為使羊群度過這個難關，牧人除延長放牧時間，并給羊群適當?shù)男菹r間外，晴天多趕到枯草較多的陰坡放牧，陰天則趕到避風向陽的山洼地帶放牧。此間，由于羊只體質差，羊群行進的速度相當慢。故出牧和收牧時，牧人通常隨時跟著羊群走，不吆喝，不猛趕，以減少羊只的體力消耗。若遇羊只因體弱而臥地，他們或慢慢地將其扶起，或耐心地等待它們把身邊的牧草吃完后自己站起來。五月下旬到六月初，牧草吐出嫩芽，遠看一片淡綠，近前卻不見草葉。也就是唐代詩人韓愈說的“草色遙看近卻無”。加之此時氣候轉暖，遍地清香，羊群容易產(chǎn)生錯覺，四處奔跑，尋食青草，這樣非但吃不到青草，反而極易消耗體力。牧人為防止羊群搶青，常把它們趕到黃草較多或青黃交接地帶放牧，限制其活動范圍。到牧草返青時，再逐漸加大放牧距離，延長放牧時間，抓緊時間讓羊群吃青。此時，牧人多采用“滿天星”的放牧方法。也就是把羊群撒開，減少走路時間，讓它們更多地采食青草。除在放牧時采取種種措施外，入春后，不少牧人還根據(jù)羊只的膘情、公母及年齡重新組群，把懷孕母羊、病羊和體質較弱的羊分別集中飼放。除優(yōu)先安排水草較好的牧地外，還適當進行補飼，以幫助它們度過難關。

牧諺說：“暑伏天蹲膘，數(shù)九天蹲羔。”夏季到來，牧草茂盛，百花吐芳，正是羊群抓膘的大好時機。這時，牧人多把羊群趕到氣候涼爽、無蚊蠅騷擾的高山草場放牧。出牧時順風避日，收牧時迎風避日，中午趕到通風陰涼處歇息，使它們避開太陽的暴曬，以減少體內熱量消耗。同時，牧人還特別注意趁此牧草豐盛之機適時轉換牧場。有時還把羊群趕到牧草豐盛、長有灌木叢的陰山放牧，使它們能吃到各種各樣的牧草和灌木葉。因夏季早晨草灘露水多，羊踩露水草易得腐蹄病，牧人一般不進行早牧。但夜牧時間較長，保證每天早、中、晚“三個飽”。此間，羊群食草量大，對鹽的需求量也大。牧人每隔三、五天還要給羊群喂一次鹽，喂后適時飲水，以加速育肥。

牧諺說：“夏吃草花抓肉膘，秋吃草籽抓油膘。”秋天，百草結籽，羊吃草籽如同吃料，對長“油膘”極有好處。同時，秋季天高氣爽，也是一年中最好的放牧時間。抓好“油膘”，對鞏固羊群夏季膘情，度過漫長的冬春枯草期，也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此間，牧人多采取慢游慢牧的比較松散的放牧方式。但每天的放牧時間仍然很長。早晨因草上有霜，羊吃帶霜的草易生病，故牧人一般不進行早牧。而夜牧則很普遍，每天的放牧時間也大多在十個小時以上。

進入冬季，牧草枯黃，大雪降臨，氣候寒冷，對羊群來說，也意味著進入了多災多難的季節(jié)。擋羊人此間的任務，主要是對羊群保膘和保胎。冬季多就近放牧。日出而牧，日落而歸，以減少羊只體力的消耗。對于懷胎母羊和羊羔，他們都備有水草較好的草場，分片輪牧，以保證它們有較多的牧草可食。同時，用儲于冬季牧場的青干草對懷孕母羊和瘦弱羊只適時補飼。有的為了節(jié)省飼草，還常把青干草綁成小把吊起來，讓羊只一束一束地吃，既減少了浪費，也提高了補飼效果。對于那些體質較差的羊只，通常還要另外補飼青稞、曲拉、茶葉等。有時，他們還要獵捕些野生動物，用煮熟的肉湯給它們喂養(yǎng)。象照顧病人一樣，認真細致，耐心周到，以幫助它們恢復體力，順利度過難關。

集體化后，羊同牦牛一樣，也實行嚴格的分群放牧。一般分成年公羊群、成年母羊群和兩歲公羊群、兩歲母羊群四類。每群的大小，視各地飼養(yǎng)羊的多少而定。通常成年公羊群較大，母羊群較小。大的成年公羊群可達上千只。羊羔一歲前跟隨母羊吃奶，兩歲后即按公母分群飼放，故兩歲羊群也叫“仔畜群”。放牧員接牧仔畜群后，一直放到宰殺為止。兩歲母羊群配頭胎后，又叫“頭胎母羊群”。那時，不但分群很細，而且名目繁多，也是牧人在長期的畜牧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科學管理辦法。自牲畜作價歸牧戶后，羊群的分類雖不那么細了，但大多數(shù)仍采用分群飼放的辦法，這樣，雖占用勞力，管理起來卻十分方便。

藏羊一般三歲開始配種、產(chǎn)羔。6、7月份配的種，至冬季產(chǎn)羔，名曰“冬羔”；8、9月份配的種，到翌年1、2月份產(chǎn)羔，名曰“春羔”。因春季牧草稀少，母羊瘦弱，所產(chǎn)幼羔成活率低，故多在入夏后配種。集體化時，一群三百至500只的母羊群，一般配十只左右種公羊。由于此間母羊和種公羊混放，每只母羊的配種時間相差甚大，有的產(chǎn)羔后還會出現(xiàn)懷二胎的現(xiàn)象。如今，牧人飼放的羊少了，配種時間大都掌握得很好。產(chǎn)羔期多在冬季，而且成活率也相對提高了。

接羔育幼，是牧人一年中最忙的牧活。母羊產(chǎn)羔季節(jié)到來之前，牧人通常要壘一個接羔暖房。這種接羔房，大多用草坯壘成，縫隙間用稀牛糞糊嚴。內砌一小炕，炕內稍加溫，上面再鋪一層干草。幼羔產(chǎn)下后，即放到熱炕上，以防其凍死。同時為便于在外出放牧時接羔，他們大多還備有一個接羔袋。接羔袋多用羊皮或毛褐子縫制而成，形似褡褳，出牧時搭于肩上，發(fā)現(xiàn)母羊產(chǎn)羔后，即裝入袋內保護起來。大的接羔袋可裝五、六只羊羔。母羊產(chǎn)羔季節(jié)，牧人通宵守候在羊圈里，隨時觀察，隨時接羔。根據(jù)牧人的經(jīng)驗，母羊臨產(chǎn)前，一般不下臥，或時臥時起，并“咩咩”地叫個不停。哪只羊即將臨產(chǎn)，牧人都心里有數(shù)。母羊產(chǎn)下幼羔后，用舌頭慢慢舔干其身上的胎液，幼羔即可站起來行走了。有趣的是，不少頭胎母羊產(chǎn)羔后，竟不認自己的孩子，非但不舔孩子身上的胎液，連奶也不讓吃。每遇此種情況，牧人就抱起羊羔，抓住母羊，強行喂奶。這樣喂上幾次后，母子間有了感情，也就形影不離了。據(jù)說，老母羊都能嗅出孩子身上的特殊氣味。如孩子不幸夭亡，你再給它抱來另一只幼羔，它無論如何都不肯撫育。而頭胎母羊恰恰就缺乏這種經(jīng)驗。產(chǎn)羔季節(jié)，有的老母羊死了孩子，牧人為了使它能哺育另一只失去母親的幼羔，常將死去的幼羔皮剝下，披到這只幼羔身上，然后讓它嗅氣味，認孩子，幾天之后，母羊也就把幼羔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對待了。

攔牛擋羊甩拋子

漢家牧人放牧牛羊，常手持一牧鞭，在畜群后面揮來舞去，以維持畜群秩序。但在玉樹高原上，牧人手里常提一拋子，用拋子將石塊拋擲出去，以此攔截牛羊。比起牧鞭來，這種拋子在放牧中的作用更大。尤其是在放牧大群牛羊中，更能顯示其優(yōu)越性，這也算是藏家牧人的一種發(fā)明創(chuàng)造吧。

拋子，藏語叫“烏朵”。漢名亦稱“甩鞭”、“拋索”。是玉樹藏家牧人使用最普遍的一種放牧工具。常見的拋子呈帶形，長一米左右，用牛毛線編織而成。拋子首端有一圓孔，末端是一個豬尾形梢子。中部略寬，并有一橢圓形氈兜或皮兜。使用時，將大拇指扣入首端小孔內，把豬尾梢子攬在手里，中部兜內放一石塊，猛然揮臂，將拋子在頭頂旋轉二至三圈，然后把豬尾梢子松開，用力甩去，兜內石塊即可拋擲出去。

牧人在放牧中甩拋子，主要是攔截離群的牛羊。由于牧人常年使用這種放牧工具，大都練就了一手甩拋子的硬工夫。在數(shù)十米乃至百米以外，只要哪只羊或哪頭牛離群獨行，牧人一拋子甩過去，準能將其擊中。而且，要打哪個部位，即能準確地打到哪個部位。那些因調皮搗蛋而常挨拋石的牛羊，最怕主人甩拋子。只要拋石著身，便驚慌失措地歸群入列。同時，隨著拋石飛出，豬尾梢子發(fā)出“叭”地一聲清脆的響聲，對牛群或羊群也起著威懾作用，擊一畜而儆百畜，使它們再也不敢胡跑亂竄。由于牧人大都一人放牧著成百頭的牛群或數(shù)百只的羊群，指揮起來十分不便。攜帶一個拋子，不但可以制服那些不守紀律的牛羊，也能有效地指揮頭羊，既不用東奔西跑，也可以干些捻毛線、采藥一類的副業(yè)，倒是方便多了。

拋子也是牧人防身護畜的武器。羊群遭雷雨、風暴或冰雹襲擊時，常四散驚逃。在牧人攔不勝攔的情況下，惡狼常趁火打劫，叼食羊羔。牧人甩出拋石，在遠距離內即可把惡狼攆走。作為自衛(wèi)武器，拋子有時還能發(fā)揮藏刀所發(fā)揮不了的作用。在玉樹西部高原上，筆者曾聽到這樣一個故事：某年冬天，一牧人外出尋找一頭走失的牦牛。返回途中，行至一荒僻的山梁時，發(fā)現(xiàn)前面的土包上站著一條大灰狼，伸長脖子，“噢—嗚—噢嗚—”地嚎叫。牧人從狼的叫聲中知道，它是在召喚自己的同伴，于是急忙牽牛前行。不出牧人所料，剛走出百十米遠，又遇四條狼攔住去路。不大一會兒功夫，又有十多條狼從四面包圍過來。這些狼距牧人三十米開外。開始就地游動，繼而前肢扎地，蹲在那里不動了。這時，兩條大灰狼突然躥到牧人和牦牛跟前，但它們并不敢直接向人畜撲來，只是在十米開外的地方，一前一后地與牧人兜圈子。牧人一手牽著牦牛，一手撿起石塊向惡狼打去。但眼前的這兩條狼只是東躲西跳，并不遠去。而周圍的那十幾條狼似乎在觀戰(zhàn)，蹲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牧人心里清楚，這是狼群在與自己打消耗戰(zhàn)，也是狼群圍食人畜時的慣技。它們用這種兜圈子的辦法，既不讓你逃掉，也不立即將你咬死，直到把你折騰得精疲力盡時，才群起而攻之，輕易地將你捕食。牧人本想邊打邊退，突出狼圍。誰知這牦牛見惡狼近前，四肢扎地，怒目圓睜，粗氣直喘，支起兩只尖利的犄角，擺出一副決斗的架勢，任牧人如何拉它，它死也不動。在這危急時刻，牧人急中生智，急忙從懷里取出拋子，一邊抽打眼前的兩條狼，一邊用拋石擊打附近的狼群。拋子在牧人頭上飛旋，拋石不停地打在狼的頭上和身上，再加上豬尾梢子發(fā)出的清脆的響聲，使一條條惡狼眼花繚亂，膽顫心驚。它們不知牧人手中的東西是何物，更不敢近前一步，后來只得灰溜溜地走開了，牧人和牦牛這才得以脫離險境。每談起這件事，牧人總是感慨地說：“能逃脫狼口，還多虧了那個拋子!”

甩拋子，也是牧人經(jīng)常進行的體育比賽項目。放牧間隙，他們常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以野兔、鼠兔、哈拉為目標。進行甩拋子比賽，擊中多者為優(yōu)勝。既練習了甩拋子技能，也給放牧生活增添了樂趣。在節(jié)慶集會的體育比賽中，甩拋子也常被列為比賽項目。賽場上擺放若干個目標，在數(shù)十米距離內，由賽手輪流甩拋石，連甩數(shù)次，命中率高者為冠軍。同賽馬、賽牛、摔跤、射箭等項體育活動一樣，這種比賽頗富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也是牧人十分喜愛的一個比賽項目。盡管他們天天都在使用這種工具，但賽場上仍然掌聲、笑聲不斷，也許正因為他們對這種比賽內容過于熟悉的緣故吧。

繁忙的抓絨剪毛季節(jié)

當江源大地披上迷人的夏裝，牧人便開始收獲絨毛了。尤其是進入7月盛夏，牛羊的剪毛開始后，他們心里更是充滿著收獲的喜悅。此時，草灘上白花花的羊毛堆成山，黑絨絨的牛毛聚成堆，公路沿線到處搭著沒有帳壁的帳逢，里面堆滿了待運的牛羊毛。售毛的牧人，趕著馱牛隊，來來往往，忙個不停；拉毛的汽車，出出進進，一輛挨著一輛。車來人往，機嗚畜叫，草原上呈現(xiàn)出—派緊張而歡樂的氣氛。

“抓絨剪毛”，是玉樹藏家牧人的日常用語。牛絨和山羊絨多用抓子抓，故曰“抓絨”；牛毛和羊毛多用剪刀剪，故曰“剪毛”。牛羊的抓絨多在五、六月份進行。剪毛一般自7月中旬開始，至8月份結束。若抓絨或剪毛時間過早，天氣尚冷，牛羊就要挨凍；如過晚，牛羊的絨毛不但容易脫落，入冬前長不上來，也同樣要受凍。羊的抓絨主要在山羊中進行。牛的抓絨主要在牦牛中進行。一般來說，牧人飼放的山羊較少，而牦牛數(shù)量又不太多，抓絨任務不是很大，比起抓絨活路來，牛羊的剪毛任務要大得多，而且時間的要求也很緊。每當剪毛工作開始后，牧人總是起早貪黑，分秒必爭。抓畜的、剪毛的、撿毛的、運毛的，一家老小，全力以赴。同時，牛羊毛剪下后，還必須抓緊時間出售。若堆放的時間長了，遭受風雨浸蝕，極易腐爛變質。因此，收獲絨毛的季節(jié)，也是牧人最繁忙的季節(jié)。

玉樹牧人抓牛羊絨的方法，與其他藏族地區(qū)大同小異。山羊絨是紡織上等呢料的原料。剪毛前，牧人大都要用羊絨抓子將絨毛抓下，然后再進行剪毛。牧人抓絨時，大多先自山羊背部開始抓起，爾后抓兩肋，最后抓腹部、頭部和腿部。據(jù)說，這樣抓起來不但速度快，而且抓的絨質量也好。農(nóng)貿(mào)市場上，每斤山羊絨的售價高達數(shù)十元乃至上百元。其中尤以白羊絨最貴，比山羊毛高出數(shù)十倍。山羊毛雖然售價較低，但山羊絨可以補回來。僅從這一點上看，養(yǎng)山羊還是合算的。牦牛除頭毛和背毛較短外，其它部位多披長毛。腹毛、腹側毛及尾毛尤長，有的長達二十厘米以上。這一身長毛，如同披了一件毛大衣；而長毛下面那一層厚厚的絨毛，則象穿了一件厚絨衣。難怪在極其寒冷的環(huán)境中，它們都能安安然然地生活。在牧人飼放的牛中，除犏牛和“尕里巴”因毛短絨少不剪不抓外，牦牛每年都要進行一次剪毛和抓絨。牦牛抓絨的方法與山羊相似，多以特制的鐵抓子按照一定順序往下抓。牦牛的毛與絨各占一半。每頭成年耗牛可抓絨二至六斤。牦牛絨纖細、輕軟，保暖性好，而且富有光澤。制服呢、長格絨多以它為原料，而且在國內外市場上頗受歡迎。

羊群的剪毛開始后，牧人為了節(jié)省時間，有的把羊群趕到山崖前，以山崖?lián)踝∑淙ヂ罚挥械脑诓轂┥贤谝淮罂樱蜒蛉黑s到坑內；因羊怕水不敢渡河，有的則把羊群趕到河邊。然后，一邊抓羊，一邊剪毛。剪毛時，有的把羊只放倒在地上，用繩子縛其四肢，一側剪完后，再剪另一側，逐個抓，逐個剪。有的把兩只羊的犄角頭對頭地綁在一起，形成雙方相抵之勢，一次往往綁縛十至二十對，分作兩排，然后依次剪毛。羊毛剪下后，將白毛、黑毛、花毛分別打捆，以便出售。牧人所用的剪毛工具，多為專供剪羊毛用的羊毛剪刀。剪毛活路通常由男子承擔。一個有經(jīng)驗的剪毛手，每天可剪七八十只羊的毛，多者可剪一百多只。自二十世紀60年代以來，當?shù)赝菩幸环N新式剪毛機。此機在牧人中雖使用較少，但效果十分理想。這種剪毛機由機體、剪割刀片、梳狀底板和傳動裝置等部件組成，其工作原理與理發(fā)推剪相似。剪毛時，由小型汽油機或柴油機帶動剪頭，剪毛效率高，質量好。一個熟練的剪毛手，每小時可剪20至30只羊的毛。而且剪過的毛茬均勻，比手工剪的毛茬要低四毫米左右。每只羊的產(chǎn)毛量可增加150至250克。解放前，由于牧業(yè)生產(chǎn)工具落后，玉樹不少地方一直沿用著用刀割毛的辦法。一個好勞力，每天僅割三十來只羊的毛。而且割的毛茬長，割出來的毛也不整齊，市面上稱之為“割毛”。如今，這種現(xiàn)象再也看不到了。

牧人從牦牛身上取毛，過去一直采取拔的辦法。拔毛多兩人合工。所用的拔毛工具，有的取一只牦牛角，在角尖部位刻數(shù)道深槽，將牛毛纏于槽中，然后抓住牛角往下拔。有的將牛毛卷于細木棍上，層層往下卷剝。拔毛時，牧人一手緊抓牛身，一手猛力往下拔，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嘿嘿”的鼓勁兒聲。牦牛被拔得遍體血痕，痛得瑟瑟直抖，但牧人似乎已習慣了，并不以為然。拔完后，抓把土往牛身上一抹，然后輕輕地拍兩下，表示一下安慰也就過去了。據(jù)牧人講，牦牛毛拔起來快，而且拔的毛長，盡管牦牛受點罪，但節(jié)省時間，收獲多。兩人每天可拔二十頭牦牛的毛。雖然牧人認為拔起來快，但比剪毛還是慢多了。集體化后，有不少地方還沿用著這種辦法。后來，鑒于拔毛對牦牛身體影響較大，而且易得皮膚病，各地先后改用剪毛的方法。牦牛的剪毛，與綿羊的剪毛相同。所用工具也多是剪羊毛用的剪刀。剪毛時，牧人先用繩子綁住牦牛的四條腿，然后將其放倒在地，一側剪完后，翻過身再剪另一側。牦牛毛不但條粗柔軟，而且彈性好，拉力大，富有光澤。牧人所剪牛毛多為家用，或搟制毛氈，或捻線搓繩子、織褐子等，牧人生活的許多方面都離不開牛毛制品。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比羊毛的用處更大，更為牧人所歡迎。

風餐露宿賣牛羊

藏家牧人飼放的牛羊，除少量自食外，大部分用于出售。每年，牧人都要出售一次牛羊。而這些牛羊，大部分由國家統(tǒng)一收購。因牧區(qū)交通不便，加之牧人居住分散，收購部門無法到牧地去收購；在牧地宰殺后，又不便運輸。因此，必須由牧人把活畜趕到所在縣的屠宰廠去，如同漢地農(nóng)民到糧站交售公糧一樣。每年秋末冬初，你會經(jīng)常看到牧人騎著馬，帶著帳房，趕著成群的牛羊，風餐露宿，在草原上長途跋涉。從牧地到屠宰廠，近的要走三天五天，遠的要走十天半月。對于牧人來說，每年出售牛羊，如同農(nóng)民收割打碾一樣，是一件既快樂而又辛苦的事。

一個縣的牧民，每年要出售數(shù)千頭牦牛和數(shù)萬只羊，這對一個屠宰廠來說，的確是一個巨大的壓力。宰殺出來的牛羊肉，既沒有那么多倉庫可供儲放，大量的牛羊下水又必須盡快尋找銷路。如露天堆放時間過長，不但容易污染，而且風干消耗十分嚴重。據(jù)說，1000公斤牛羊肉露天堆放半月左右，就會被風吃掉100多公斤。一個縣的屠宰廠，每年集中屠宰的鮮肉，往往以數(shù)十萬公斤計算，即使三分之一露天存放，其損失就可想而知了。如果往省上拉肉的汽車拉運不及，到來年解凍后，牛羊肉變質，那損失就更大了。因此，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為減輕運輸壓力，同時也為了便于加工出口，當?shù)孛磕甓家±镖s運一部分活畜。這對牧人和牛羊來說，無疑是一次“長征”。從玉樹州府至西寧800多公里。雖然這些活畜大多調自距西寧相對較近的牧場，但也都在700公里以上。沿途要翻越著名的巴顏喀拉山及數(shù)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大山，要淌過無數(shù)條大河小溪，穿越無數(shù)個深谷險灘，路途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每次出發(fā)前，牧人不但要充分準備好途中的食宿，還要專門挑選那些膘肥體壯的牛羊，以減少掉隊或死亡。這些活畜一般自7、8月份開始收購趕運，到9月底或10月初才能趕到西寧地區(qū)的屠宰點，途中要走80天左右。最苦的還是那些小綿羊，四個小蹄不停地奔跑，每到宿營時，常累得“咩咩”直叫。沿途因疲累或意外事故而掉隊、傷亡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后來，牧人的牛羊雖主要趕到縣屠宰廠出售，但經(jīng)過數(shù)十公里乃至上百公里的長途跋涉，一路翻山越嶺，風雨不誤，每當?shù)竭_目的地，人畜也往往累得精疲力盡。有時，你會看到牦牛背上馱著一只只受傷或掉隊的綿羊。它們身上無不帶著仆仆風塵，如同剛剛經(jīng)過一場風暴的洗劫一樣，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牧人進城賣畜，也是一次難得的聚會。平時，他們一家一戶在草灘上放牧，很少有聚會的機會。那些外鄉(xiāng)的親威朋友，一年更是難得相見一次。而到了這時，他們在屠宰廠相遇，談談畜牧經(jīng)，敘敘家常話，說說笑笑，其樂無窮。牧人到縣里賣畜，都是在縣有關部門的統(tǒng)一安排下進行的。根據(jù)各鄉(xiāng)的遠近，路途所需的天數(shù)，規(guī)定出具體時間，交替進行出售。盡管在屠宰廠停留時間不長，但他們都過得非常愉快。每到屠宰季節(jié)，各屠宰廠附近便出現(xiàn)了“帳房村”，到處游動著白色的羊群和黑色的牦牛群，炊煙裊裊，牛羊歡叫，尋食的野狗成群結隊地游蕩著，高高的冷藏車出出進進。寂靜了一春一夏的屠宰廠，此時象七月的賽馬會一樣熱鬧。那些等著賣畜和已經(jīng)賣完畜的的牧民，來來往往，串帳閑敘。每頂帳房門口，都攤曬著一張張新剝下來的羊皮。帳房內臨時支起的鍋灶上，煮著肥肥的手抓肉。無論你走進哪頂帳房，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牧人圍坐在一起，整瓶整瓶地飲酒，大塊大塊地吃肉。或一邊飲著濃茶，一邊數(shù)著一疊疊大面額鈔票，籌劃著這些錢的用場，暢談著來年的打算，一張張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對于辛苦了一年的牧人來說，這是收獲的季節(jié)呵!

牧人賣畜所得相當可觀。少者兩三千元，多者五六千元。在玉樹西部地區(qū)的牧戶中，每年賣畜所得上萬元的大有人在。但這些僅是他們每年收入的一部分。再加上酥油、皮張、絨毛及挖藥材所得，家里的錢簡直花不完。牧人一年難得進一次城，所以，都想利用進城賣畜的機會，多買一些東西。每到這個時候，也是縣里大小商店最忙的時候。平時，縣城人少，商店往往上午9點后開門，下午4點左右就停業(yè)了，而此間從上午8到下午6點，街上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商店柜臺前更是擠得水泄不透。牧人買東西，大多很少問價，看中了就買。而且，買酒論箱，買茶論封，綢緞布疋一買就是幾十米。選好貨物后，從皮袍里掏出一疊鈔票，往柜臺上一放，任你售貨員去結帳。剩下的連數(shù)也不數(shù)，往皮袍里一塞就走了。牧人的淳樸和富有，由此可見一斑。在這樣的大宗買賣中，盡管各商店提前數(shù)月組織貨源，但仍有許多貨物供不應求。售貨員忙得高興，牧人們買得過癮。像過年一樣，一個個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牧人購買的貨物中，除衣食及生產(chǎn)所需外，還有許多文化娛樂方面的電器用品。前些年，牧人買半導體收音機的較多。近幾年紛紛買起了收錄機和電視機。這年賣畜季節(jié)，我在州上遇見老牧民尕德，見他買了一臺二十英寸彩色電視機。交談中，才知道他家買了一臺風力發(fā)電機，已經(jīng)用上了電燈，鋪上了電褥子，如今只差電視機了。并說今年賣畜收入近萬元，正愁著這些錢沒處安排呢。看著尕德那高興勁兒，使我不禁想起了關于他的一則軼聞。據(jù)一位藏族朋友講，五十年代末，尕德買了一個小半導體收音機，每天出牧都帶著收聽。當時，牧區(qū)這玩藝兒很少。尕德不僅自己聽，還和鄰近的牧人一起聽，收音機幾乎天天都在“哇啦哇啦”響。誰知沒過多長時間，收音機里沒聲音了，他以為壞掉了，隨手扔到了草灘上。后來聽人說，不是收音機有毛病，是該換電池了。于是，他托人買了兩節(jié)電池，但扔掉的收音機再也找不到了，一時傳為笑談。如今，牧人的牛羊多了，手中的錢也多了，他們懂得享受了，也會享受了，電器產(chǎn)品已越來越多地進入牧人家，牧人的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

世代斗惡狼

玉樹高原上，狼多成患。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上，你會在那些怪石嶙峋的石峰間，看到狼的蹤跡；在背風向陽的山洼里，你會看到那些吃飽喝足了的狼群，圍在一起嬉戲玩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寒夜，你會看到一雙雙閃著螢光的狼眼。高原上的狼，體大、毛長，象小獅子一樣。它既有同族中共有的“狼性”，又特別適應高寒地區(qū)寒冷、缺氧和氣候多變的自然環(huán)境。正因為高原上狼多，其繁殖速度也顯得特別快。小狼三歲開始下崽。每窩少則三、四只，多則七、八只。這樣大量繁殖的結果，使狼患日益嚴重，攪得人畜不得安寧。千百年來，大灰狼一直是牧人的世敵。在牧人的心目中，它早已“聲名狼藉”了。

狼的口中佳肴，除一些弱小的野生動物外，主要是藏羊、牦牛和馬子。狼在捕食這些家畜時，兇相畢露，動作十分敏捷。往往乘其不備，猛撲上去，首先咬斷其喉管和動脈血管，接著拚命吸血，使牲畜失去抵抗力，迅速死亡。一只狼躥進羊圈，一夜能咬死數(shù)十只羊。而實際上它頂多只能吃上一只。可見狼對牲畜的危害之大了。狼平時捕食的家畜主要是羊。因羊只體小、怯懦、易捕。尤其是那些小羊羔，更是它們反掌易得的獵物。一老牧民講過這樣一件事：某日，他在山上擋羊，突遭暴風雪襲擊，羊群驚散，四處奔跑。正當他忙于攔堵羊群時，一條狼猛撲過來，叼起一只羊羔，拔腿就跑。老牧民風趣地說：“這簡直是乘人之危，趁火打劫嘛!”對于牦牛和馬子這樣的龐然大物，狼在單個活動時，還不敢輕易下手。尤其是牦牛，遇狼后，四蹄叉開，怒目圓睜，支起兩只尖利的犄角，憋滿牛勁，擺出一副決斗的架勢，單個活動的狼，往往見狀大驚，不敢近前，有時相恃半天，只得作罷。到了冬季，由于草原上的灰兔、哈拉和禿尾巴老鼠這些小動物，有的冬眠，有的鉆到洞里很少出來，狼單個捕食遇到了困難，往往采取集體行動。少者三、五只，多者二三十只。成群結隊，橫行無忌。遇到牛、馬這些大畜，常群起而攻之。有時，十多只狼圍捕一頭牦牛，不到兩個小時，就會把一頭四、五百斤重的大牦牛吃的只剩下一堆骨頭。特別是在風雪交加的寒天里，狼群于饑寒交迫之中，常不顧一切地向牛羊襲擊。有時甚至傷人。某次，幾個獵人結伴到偏遠的山區(qū)打獵，睡至半夜，發(fā)覺狼群輪番向帳房沖擊。一獵人抓起獵槍，迷迷糊糊地朝狼群打了兩槍。次日，在距帳房不遠的地方，競發(fā)現(xiàn)一只老狼被擊倒在地。由于狼的不斷騷擾，牧人經(jīng)常為狼害而提心吊膽。他們外出放牧，必要帶上牧犬。平時，大多還要在帳內備些鞭炮。一旦夜里遇狼襲擊，就鳴放鞭炮對其進行恐嚇。高原上的狼，的確成了牧人的一大害。筆者曾看到一份調查材料：位于玉樹西部的治多縣，1974四年到1977年四年間，僅狼害損失牲畜即達7188頭(只)，每年平均狼害損失牲畜1770多頭(只)。這個數(shù)字確實是驚人的，從中也可以看出當?shù)乩呛χ畤乐亓恕?/p>

牧人長期與狼打交道，熟知狼的本性，總結出了許多打狼的辦法。挖陷阱、設套子、埋踩夾、下毒餌、掏狼窩、槍擊等；凡是狩獵中能用的辦法，幾乎都用到狼身上了。這些被惡狼逼出來的辦法，也確實逼得惡狼處處留神，時時提心吊膽。而且經(jīng)常落入牧人設置的圈套之中，亡命于牧人的槍彈之下。

牧人非常精于用踩夾捕狼。如某一只狼頭天晚上進圈吃了羊，第二天晚上準會再來。他們根據(jù)狼記吃不記打這一特性，在狼頭天晚上進圈和吃羊的地方埋上踩夾，十有八九能將其生擒。狼的活動也有其一定規(guī)律。通常情況下，狼總是在陽坡上吃肉，到陰坡上睡覺，經(jīng)常于深更半夜往返二三十里路。牧人根據(jù)狼的這一活動規(guī)律，在其往返路上埋設踩夾，也常常能把它夾住。根據(jù)牧人的經(jīng)驗，用踩夾捕狼，不但效率高，而且簡便易行。只要瞅準地方，把夾子下好后，定期去察看一下就行了。

掏狼窩、抓狼崽，也是牧人常用的辦法。母狼下崽后，公狼經(jīng)常外出打食。每當這時，牧人常跟蹤公狼尋窩；即使不遇公狼，循著蹄印也能把狼窩找到。狼窩一般都在偏僻而險峻的高山石洞里。牧人每掏一窩狼崽，往往爬山攀崖，擔受許多的風險，但他們個個都樂于此道。一牧人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一次，他從一狼窩里掏走了四只狼崽，老狼用其靈敏的嗅覺，一直追尋到帳房跟前。由于母狼十分溺愛自己的孩子，它把失去孩子的仇恨全部發(fā)泄到人畜身上。見羊咬羊，遇牛咬牛，瘋狂地進行報復。而且徹夜嚎叫，攪得人畜不安。為了除掉這只老狼，他用針把一只狼崽眼睛扎瞎，第二天重新放進狼窩，然后在狼窩附近埋伏下來。當老狼嗅著狼崽的氣味返回狼窩時，他舉槍射擊，一舉打死了這只老狼。抓住老狼喜歡幼崽這一特性，牧人常以捉到的狼崽引誘老狼。有時把老狼誘到埋有踩夾的地方，使其上夾；有時將其誘到射程之內，開槍打死。這樣，常常會得到雙份的收獲。

在沒有獵槍和其它獵具的情況下，牧人還常以快馬追捕惡狼，逼其走投無路，束手就擒。狼捕到羊只后，常常“狼吞虎咽”，一次能吃掉一只綿羊。其實，它吃到胃里后，并沒有消化，只是暫時儲存起來，回到住地后，再一塊一塊地往外吐，或喂幼崽，或埋入地下以備后用。因此，牧人遇狼吃羊時，并不急忙追打。往往等它把肚子吃得象裝滿炒面的羊皮袋時，再乘其不備，策馬追捕。這時，狼因胃里儲肉過多，負擔過重，跑又跑不快，吐又吐不及，馬子很快即可追上。追到跟前后，牧人把套索對準狼頭一拋，十有八九能套到狼脖子上。平時，狼看起來十分兇猛，但在特定的條件下，它會變得十分膽小怯懦。一次，一牧人騎著快馬，對一只老狼窮追不臺。當將其追得精疲力盡時，它一頭扎進一個一尺多深的小土洞里，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人馬追到跟前，它也不動一下，硬等著牧人用繩子去捆，真可謂鉆頭不顧尾了。牧人說，狼若真的鉆進山洞里，會變得更加膽小。見人進洞，嚇得渾身哆嗦，以致束手被擒。

有關牧人斗狼的故事，在玉樹高原上隨處可以聽到。狼害雖然還不時發(fā)生，但牧人捕狼的方法也在不斷創(chuàng)新。地方政府對牧人的打狼活動十分重視。早在六十年代以前，青海省有關部門就制定了“打一只狼，獎一只羊，狼皮歸己”的制度。“文革”后又重申了這一制度。牧民只要打死一只狼，把狼尾巴割下來，拿到隊里即可換一只羊。而且還落了一張狼皮，這是一舉三得的事。因此，牧人都樂于打狼，狼也越來越成為眾矢之的了。在人畜稍為集中的地區(qū)，狼群明顯地減少了。它們或晝伏夜出，或躲到偏遠的山溝里，輕易不敢露面。尤其是那些屢遭恐嚇和追打而僥幸留下性命的老狼，常常“望羊興嘆”，顯得“狼狽不堪”。

圍剿地老鼠

玉樹高原上的老鼠，多得叫人難以置信。老鼠本來是夜行性動物，而當?shù)夭轂┥系睦鲜螅蠖荚诠馓旎罩禄顒印Ｃ刻焯柍錾胶蠹奥渖街埃遣菰笠捠硶r間，也是草原上老鼠最多的時候。無論你走到哪里，都會看到它們遍地竄動的身影，聽到它們那“吱吱吱”的叫聲。這些老鼠不僅啃食牧草，傳播疫病，還到處翻土打洞，把大片綠茵茵的草場變成黑土灘；黑土灘上，寸草不生，遇風揚塵。人畜不慎踏陷鼠洞，還會傷筋斷骨，造成殘廢。因此，牧人無不對其切齒痛恨，把它同大灰狼一樣視為世敵。

草原上的老鼠，主要有高原鼠兔和高原鼢鼠。在動物學上，高原鼠兔又有許多種類，如達烏爾鼠兔、藏鼠兔等。但牧人則習慣地把它們概稱為“地老鼠”。據(jù)動物學家考察，草原鼠所以成群結隊，年年捕打而不見減少，主要是因其繁殖量太大。在適宜條件下，一只母鼠每年可產(chǎn)仔一至二次，每胎產(chǎn)仔六只左右。而當年出生的幼鼠亦可繁殖。與內地的家鼠和田鼠相比，其繁殖速度并不算太快。但由于它們的數(shù)量太多，一年的繁殖數(shù)目就相當驚人了。同時，這些地老鼠的食草量也特別大。據(jù)有關資料，一只成年鼠，平均每天采食青草77克。56只老鼠每天就要吃掉一只綿羊的牧草。而且，它們所采食的大多是牧草的嫩根、幼芽和鮮花。到了秋末冬初，它們還要大搞“儲備糧”。除在洞口堆起草垛外，還要在倉庫內儲備許多干草。多的可達十余斤。在那一片連著一片的牧場上，一年之內不用細算被地老鼠搶去多少牧草，只看那星羅棋布的鼠洞就清楚了。

牧人為保護草場，幾乎年年都要對地老鼠進行幾次大規(guī)模的圍剿。比較有效的滅鼠方法，是采用化學藥物大片滅殺。如用噴霧器噴灑藥物，用化學藥物拌餌料投于鼠洞周圍等。過去，鄉(xiāng)、隊每年都要組織牧人，用這種方法進行一次滅鼠活動。用餌料滅鼠時，牧人一手提一個裝滿餌料的袋子，一手拿一勺，然后一字排開，齊頭并進，遇鼠洞即往洞口放一勺餌料。牧人所用的餌料，大多是用燕麥、麩皮與磷化鋅或氟乙酰胺以青油相拌而成。老鼠嗅到油香后，即會爬出洞來偷食，食后很快即可斃命。使用化學藥物滅鼠，要求十分嚴格。不僅投放餌料或噴灑藥物時每人必戴手套和口罩，以防中毒，在投放或噴灑過藥物的牧場上，不到規(guī)定的時間，也嚴禁牧畜入內。滅鼠時間一般都在入冬以后，因冬季老鼠覓食困難，同時也容易選準洞口。一窩老鼠往往有數(shù)個洞口。到了冬季，在其居住的洞口周圍，常有一圈因呼出的氣體而凝結的白霜，一看便知。這樣不僅節(jié)省時間，亦可避免浪費餌料，很容易使其落入圈套。

歷史以來，當?shù)孛耖g創(chuàng)造的滅鼠方法也很多。經(jīng)常采取的大面積滅鼠方法，有煙熏、水灌等。“煙熏法”，是在鼠洞口燃上濕牛糞，然后用火皮袋往洞里吹煙，把老鼠熏死在洞內。牧人進行大規(guī)模煙熏滅鼠時，其場面頗為壯觀。在平展展的草灘上，飄繞的煙霧恰似夏日雨后四野彌漫的水蒸汽。人群、馬匹、牦牛，在蒙蒙煙霧中游動，時隱時現(xiàn)，如同天仙神獸駕霧降臨人間。草原鼠屬高密度群居動物，洞穴的分布也比較均勻，每窩老鼠多達六、七只。一個牧民每天可熏數(shù)十窩。集中力量打一次殲滅戰(zhàn)，其效果也是相當可觀的。

灌水結凍滅鼠，也是牧人常用的一種方法。冬春季節(jié)，他們將山溝里的流水直接引到鼠洞密布的草灘上，然后用石頭或土塊堵塞鼠洞，封洞后，洞內的老鼠即會因窒息而死亡。如遇個別逃出洞外的老鼠，當場打死即可。這種方法不僅能有效地消滅地老鼠，同時也灌溉了草原，是一舉兩得的事。

平時，牧人還經(jīng)常利用放牧間隙，對地老鼠進行零星撲打。有用彈弓打的，有用拋索打的，有用弓箭射的，也有用牧犬捕捉的，其方法多種多樣。牧犬捕鼠的情景十分有趣。人常說：“狗逮老鼠，多管閑事。”而草原上的牧犬，尤其是那些經(jīng)過訓練的牧犬，似乎同主人一樣，對地老鼠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遇鼠就捉，而且捕捉的效率也很高。不少隨主人出牧的牧犬，除護牧外，也常把捕鼠作為自己的一項任務。當它們看到鼠群后，三幾下躍至跟前，又是咬，又是踩，一只只老鼠嚇得失魂落魄，急忙往洞里鉆。有的剛進洞口，就被牧犬用蹄子扒出窩來。那些來不及鉆洞的老鼠，有的拼死往草灘遠處跑，有的與牧犬兜圈子，有的則悄悄地躲到石塊后面。牧犬追前追后，左躥右跳，性急時還“汪汪”叫幾聲。在這樣的強敵面前，鼠群不僅陣營大亂，而且每次的傷亡都十分慘重。牧犬捕鼠，必將其咬死才罷休。一條訓練有素的牧犬，每天能捕上百只老鼠。因此，草原上的老鼠，遇牧犬如臨大敵。遠遠看到牧犬，就東躲西藏，四散逃命。平時，鼠兔遇見人畜，常“吱吱”亂叫。逃入洞里后，往往再探出頭來張望一陣兒或干脆直起身子，站在河口看熱鬧。而在此時，它們不但連大氣不敢出一曰，一頭栽進洞里，半天之內，你休想看到它們的蹤影，其恐犬之心，可想而知。

草原上的地老鼠，既是最令人討厭的動物，也是最膽小無能的動物。它們除經(jīng)常遭到人類的圍剿外，在草原上還有許多天敵。在金錢豹、猞猁、哈熊、兔猻、沙狐、藏狐、以及大灰狼的食譜里，都有地老鼠這道菜。生活在草原上的禿鷲、兀鷲、胡兀鷲、游隼、草原雕等，更是天天以鼠肉為食。這些飛禽走獸，都是捕鼠能手，草原上有許多地老鼠，皆喪命于它們的鋒齒利爪之下。從消滅地老鼠、保護草原植被這個意義上說，它們都應當記上一功。

牧場大風雪

每年10月至翌年4月，是玉樹高原漫長的雪季。雪，對于牧人來說，是既可愛又可憎的。冬春季節(jié)，適量落雪，牧場水分充足，牧草茂盛，預示著牧業(yè)的豐收。然而，高原上的雪，有時下起來沒完沒了，一下就是十天半月。有時，它又來得特別突然。三五天內，積雪數(shù)尺，大雪封閉草原，給牧人和牛羊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牧人常說：暴風雪是架在我們頭上的一把刀。對于仍然處在靠天養(yǎng)畜情況下的牧人來說，遇到大雪災，就如同遇到地震一樣，是毫無辦法的。據(jù)記載，僅1951年到1961年十年間，玉樹高原上就先后發(fā)生過四次大雪災，平均每兩三年就要遭受一次雪災。在1956年冬至1957年春的一次嚴重雪災中，共死亡大小牲畜五十余萬頭(只)，給牧人的生產(chǎn)和生活帶來了極其慘重的損失。1985年冬天，玉樹高原上又發(fā)生了一次罕見的雪災。筆者曾目睹了這次雪災的慘景。至今想來，仍感到毛骨悚然。往年，玉樹高原一般于10月底到11月初開始落雪。而這次雪災卻發(fā)生在10月中旬，比過去提前了半個月。牧民們?yōu)榱搜娱L冬季牧場的放牧時間，這時都分散在遼闊的夏季牧場上，不但穿的是夏秋季藏袍，連口糧和飼料也大都存放在冬季牧場上。暴風雪的突然襲擊，使一個個牧民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往年，草原上的大雪多是伴隨著暴風而來，邊下邊刮。大風把積雪吹到溝口，吹到山坡上，山溝里和草灘上積雪較薄，太陽曬后易融化，牧民們可以清掃出小片草灘，供牛羊采食。而這次大雪并沒有攜暴風同行。奶粉一樣的雪粉，羊毛團似的雪團，紛紛揚揚，交替著飄落下來。兩三天內，草灘上積雪五十厘米左右。有的地方厚達一米。雪后轉晴，氣溫急劇下降，陽光照在積雪上，表層融化，結成冰蓋。大風吹不動，掃帚掃不動，木板推不開，整個草原被嚴嚴實實地扣在巨大的冰蓋之下。牛羊無法采食，饑寒交迫中的牧民，眼睜睜地看著牲畜相繼倒下。歷次雪災中，這是牧人最害怕的一次雪災!

夏秋季牧場十分遼闊。牧民在夏秋季牧場放牧，大都是一家一戶單獨行動。突如其來的大雪，把牧民分散圍困在草灘上和深山峽谷之中，相互無法聯(lián)系，無法支援，這就給牧民增加了更多的困難。在一個海拔4000多米的邊遠草灘上，我們發(fā)現(xiàn)一戶牧民被孤零零地圍困在雪海之中。一家老小，個個面容憔悴，愁眉不展。在零下30多度的嚴寒天氣里，他們已被大雪圍困了五天五夜。牛毛帳房上的積雪，顯然已被主人抖落干凈了。帳房周圍清掃出了近百米寬的空地，周圍是半人多高的雪墻，數(shù)十頭牦牛和數(shù)百只綿羊，亂哄哄地擠在這片空地上。有幾頭牦牛背上搭著棉被和破氈片，象傷病員一樣，無精打彩地站著。不少牛羊由于患了雪盲，象無頭蒼蠅似的東跑西撞，并不時發(fā)出痛苦的叫聲。那些尚能看得見的綿羊，拼命地刨雪尋草，以致兩個前蹄都刨得裂開了血口。牦牛由于不會刨食，只是不停地用嘴拱。不少牦牛的嘴拱得血肉模糊，使人目不忍睹。我們到來時，年青的夫婦已用鐵鍬和木板挖開了一條數(shù)百米長的通道，準備把牛羊轉移到兩公里外的一個避風向陽的山溝里去。老阿爸一邊向我們介紹災情，一邊用雙手捧著黑土和牛糞灰，不停地往附近的積雪上撒，以減少陽光的反射，加速積雪的融化。老阿媽懷里揣著兩只小羊羔，并忙著用青稞、曲拉和青鹽給瘦弱的牛羊補飼。兩個小孩則不停地在羊群里察看，發(fā)現(xiàn)哪只羊臥倒了，趕忙把它們扶起來。由于饑餓和寒冷，牛羊的膘情急劇下降，一旦臥倒，就再也起不來了。也就在這天夜里，這戶牧民又有5頭牦牛和20多只綿羊因凍餓而死。老阿爸告訴我們，因凍餓而死的牛羊，肉極少且顏色發(fā)青。一般情況下，牧人很少食用。而皮則非要趁熱剝掉不可。死畜一旦凍僵，皮就很難剝下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牧人的日子越來越難過，牛羊遭受的損失也越來越大。兩天后，當我們找到另一戶牧民時，看到的情況更慘。這戶四口之家的牧民，原來放牧著30多頭牦牛和100多只羊，這時因凍餓而死只剩下5頭牦牛和20多只羊了。而且瘦弱不堪，奄奄一息。饑餓的羊只在刨食地上的黑土，啃食死羊身上的絨毛。餓瘋了的牦牛，搶吃剝下來的牛皮和羊皮，咬食對方的尾巴，甚至撕嚼牛毛帳房。主人還給我們講了這樣一件事：一頭母牛因饑餓難耐，把自己剛生下來的小犢也吃掉了。這戶牧民由于斷絕了燃料，把木箱、牛鞍、帳房桿子全都燒掉了。主人說，近兩天來，他們全靠扒雪尋找地上遺留下來的牛糞碎塊燒茶水。往往扒上半天，才能找到幾塊核桃般大的牛糞。有時，干脆蹲在牦牛屁股后面等著，牛拉屎時，趕忙用雙手接上，不等晾干就燒掉了。在我們以后找到的幾戶牧民中，有的牛羊已全部死掉。有的由于大雪的襲擊，牛羊散失的散失、死亡的死亡，已所剩無幾了。有一戶牧民，夫婦倆安頓好老人和孩子，手挽著手，用身子蹬開一條雪道，把牛羊轉移出去，臥冰飲雪，走圈放牧十余天，雖然凍傷了手腳，但卻保住了大部分牛羊。在這次大雪災中，你無論走到哪里，都會看到因凍餓而死的牛羊橫躺在雪地上。黃羊、藏羚羊、大頭盤羊、野驢、野鹿這些野生動物，以乞求的眼光看著我們，希望能賜給它們以食物。有時雖相距僅十多米，但它們也不驚慌，大概是由于饑餓急了的緣故吧。但是，在這場大雪災中，仍有許多珍稀野生動物未能逃脫凍餓而死的厄運。沿途，我們看到不少黃羊、藏羚羊等野生動物，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石頭砸不動，鐵鍬挖不動，它們的身軀和冰雪凍在了一起，簡直變成了一個冰疙瘩，看起來挺可憐的。大雪災不僅是牧人和牛羊的災難，也是草原上一切生靈的災難!

也就在大雪襲擊草原的時候，當?shù)卣檎{了大批救災人員，車拉、牛馱、肩扛、帶著面粉、大米、棉衣、煤油爐等救災物資，一戶一戶地尋找那些被大雪圍困的牧民，把吃的、穿的、燒的，一樣一樣地送到他們手里。并幫助他們把那些幸免于難的牛羊，轉移到安全地帶。同時，醫(yī)院里還派出醫(yī)生給牧人治病。皮革廠、被服廠派出技術人員，給他們修補藏袍、藏靴。冰天雪地中，一股暖流在涌動，溫暖著草原，也溫暖著牧人的心。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對我說：“這次大雪災，要是放到解放前，不要說牛羊要死掉，就連我們這些擋羊人也保不住。可是，現(xiàn)在我們都活下來了，活的很好，只要人活著，還怕沒有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