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從左肩升起

造船廠

造船廠看上去像一座鐘

當，當，它在造江河，當，當，它在造大海

鐵打著鐵

遠，再遠，聽到藍色打著藍色

一座鄉村工廠

在河洲上，流水的中間，它就是一座鐘，當當，當

人們側耳聽

有人聽到一條船，幾個人聽到一條江河，一個人聽

到一座大海

更多人聽到的還是鐵板一塊

光陰的原理，流水的結構

知之者甚少

它看上去孤獨

在我看來

其實是我十七歲的孤獨，迷茫，執著，在時間里繼續

成長

光陰不停流逝，鐵的聲音不斷傳出，當當，當

一座大海造出來

往往是造船廠的藍色屋頂會打開，然后上帝回答

聽不到鐘聲

唯聞心跳，當當，當，它會生病，它會老

人們想象過西貢

鐵橋出現在峽谷上空

山巒是浪頭，對，藍色的浪頭一直奔赴西貢

1910年通車

1910年開出的火車，2009年回來

黃花開，白云路過

鐵橋是一架鋼琴彈奏白天鵝

老火車開過來

車上的一個空座位一直在等某一個人

人們想象過西貢

人們在途中的某一個車站下了車

山河峻峭，火車老舊

一個人的身體是藍的

鐵橋靜寂，一百年是藍的，一百年的藍走得很慢

過秦嶺

木葉紅

秦嶺上，南北蒼茫、遼闊，很藍

小車翻梁越嶺，跟著河水向南

三個人，各自講故事

三個人，朝不同的遠方眺望

高山草場

河畔炊煙

三個人玩牌，共吃一條魚

白云過天空

峻嶺一叢叢，偶爾小鎮一座，偶爾純潔姑娘一個

初戀過于遠

秋楓樹下

三人同在某一個遠方惆悵

小親戚

清清河水從山中出來

向左轉彎繞過青青田畝，再一個大彎向右到遠山蒼茫

小地方曰古藏

過一座簡陋木橋

恍惚到了舊世紀

由它去是薄薄的黃昏和黑色的燕子

我的車停下來

我的眼睛通知我的心，這里有一個小親戚

這兩縣交界的僻遠之地

我想到兩省交界甚或兩國接壤之遠

之偏安，不知道皇帝

哦，這里一定有我一個遠房小親戚

一年來看三五次

恰如小親戚，這小地方，小煙囪不肯同落日下沉

小月亮從她的左肩升起

在火車上

我寫信，她騎自行車轉入十六中校門

一個優美的彎，風跟著她和一段柏油路，與路旁兩

排秋楓

青春的弧度傾斜

白襯衣和藍裙子的弧度

傾向于飽滿

火車上我探出半張臉龐，山河壯麗，前景迷人

五千里外

她走在教室外的走廊，細風吹著陽光的金色

英語老師拿來她的信

——窗外白云一朵慢過一朵

遠方總是很藍

接著我寫下:一步內，萬水千山

她在上課

眼里的鐵軌很藍，放學的臺階又將它延伸

出來的小月亮

從她的左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