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家超市,老人們很少叫它“日用品超市”。這叫法未免太過正規,于是大家都叫他商店,簡單,順口。
只有劉伯伯不這么想。
劉伯伯,便是這商店的主人。他是個純樸的老人——現在人們談到他的日用品商店時,他總是不厭其煩地糾正人們的稱呼:“我這開的可是日用品超市,曉得不?可不是什么小商店,小賣部!”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像在給人介紹一件稀奇的寶貝。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哪是什么寶貝!只是一棟古舊的二層小樓罷了。至于樓的年齡,沒人知道,也許你得去問問滿墻的爬山虎或是階上的青苔了。樓的底層便是劉伯伯的“超市”,還有兩間房租給了一家小診所,二樓則是劉伯伯的家了。也許那不太像個家——劉伯伯的子女都在外地,老伴也在前年去世了。這個空巢老人的生活倒也自在,不曉得他是否有過一個人的落寞?
爺爺總愛騎三輪車帶我去劉伯伯的商店買東西,那多半是下午與黃昏的交界點。買完東西我們也不急著走。爺爺便坐在那條長方凳上和劉伯伯嘮著些零碎的家長里短,或者擺上象棋殺上一盤。而我,絕不會安靜地坐在爺爺身邊。我喜歡門口那串藍色風鈴被風吹過的聲音,聽著它被我胳肢后發出的清脆笑聲;看臺階邊緣緩緩爬行的慵懶的蝸牛;再不然,就是拔掉墻上的一大片爬山虎,看看下次來時會不會又變成滿眼的綠……爺爺總會在發現之后又一次向劉伯伯道歉,然后帶我回家。
我便坐在爺爺的三輪車里向劉伯伯招手,看太陽的余輝灑落,看劉伯伯敦厚的笑臉融在他的商店中,映成一張斑駁的剪影。
我問爺爺為什么每次都舍近求遠,明明家門口就有超市,還要到那么遠的劉伯伯的商店買東西。爺爺只是微笑,不答。
后來,因為沿江大道的拓寬改造,附近居民的房子都要遷到別處去。我還聽說,當初劉伯伯堅決不同意拆遷!因為那是他父輩留下的房子,那么多年了,怎么能說拆就拆?
不過房子最后還是拆了。
聽說是拆遷部門的人不停地勸說,甚至驚動了領導,最后劉伯伯不得不同意拆遷。
新公路很快通車了,爺爺卻很少帶我去那里了,原因是劉伯伯的商店沒了。買東西也只到家附近的一個小超市。對我來說,就再也不用百無聊賴地聽爺爺和劉伯伯嘮叨了。但有時,還是會懷念那串風鈴被風吹過的聲音,懷念那只小小執著的蝸牛,還有那滿眼的綠……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公路旁又立起了一所規模不小的超市。爺爺第一次帶我去那里買東西,卻熟練得像個老主顧,因為有劉伯伯的引路。沒錯,這新超市是劉伯伯用政府的賠償金新建成的。我看著劉伯伯,胡須下厚厚的嘴唇微微上揚,掛著難以掩飾的笑意,和著門口的藍色風鈴,變成一首樂曲,蕩漾開去……
我小心翼翼地在墻角埋下了爬山虎的足跡,心想蝸牛一定會沿著它爬回來的。
后來,人們開始改口叫那里“日用品超市”了,正式,禮貌。只是劉伯伯還是叫它商店,他說:“叫得也有幾個年頭了,改不過口來了,你們還是按這樣叫吧,聽著舒服些。”
學校:湖北襄樊第三十二中學
導師:王 輝
點評:有些心情會在歲月里沉淀,化作心靈的寧靜。故事雖是如此的平凡,卻是真實的生活,這些細膩而真實的表達會感動自己,感動他人。作者回憶了有關劉伯伯的商店的生活小事,它們關乎滄桑,關乎人情,更融入了作者的無限懷念。文章內容真實,情感細膩真摯,讀來給人以溫馨寧靜之感。(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