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爸爸,壞爸爸

前些天，在樓道里遇見了新搬來的鄰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很瘦，溫文敦厚的樣子。我熱情地打著招呼，恭喜他遷入新居。男人的臉上露出謙和的笑，邀請我參觀一下他們的新家。我爽快地答應了，跟隨他踏進家門。

兩三歲的小女孩，伸開雙臂迎了上來，男人將女孩攬進懷里，在她的小臉上連親了幾口。然后，他牽著女孩的小手，陪我一起參觀房間。室內布置得很溫馨，特別是兒童房墻壁上的手繪畫，更是創意獨特，趣味盎然。那是一片蔥郁的森林，有紅的花、綠的草，還有淘氣的小松鼠、機敏的梅花鹿……看似粗獷的線條，卻繪出了詩意的景致。

男人說這是他和女兒的杰作，花了近一周的時間。小女孩“咯咯”地笑著，用手指點著墻，告訴我哪是她畫的，哪是爸爸畫的。男人一直望著小女孩，目光里流淌著無盡的愛意。我忍不住夸贊說:“你真是個好爸爸。”男人眼睛亮了一下，倏然間又黯淡下來，囁嚅地說:“不，我曾經是個壞爸爸。”一聲嘆息過后，他講起了一段痛苦的往事。

他說他曾經有過一個兒子，8歲的小小少年，目若朗星，清秀聰慧。有一天，兒子要跟他一起出去玩，他被纏得沒辦法，極不情愿地帶他出門。到了街心花園，兒子自個兒拍球玩，他開始接電話，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盡是些生意上的事。不幸就在這時發生了，兒子追著球跑向路中心，被一輛急馳而來的汽車撞倒。兒子襯衫上刺眼的“血薔薇”，連同那個灰色的夏天，成了他心里永遠的痛。

在兒子出生后的幾年里，他一心撲在事業上，每天忙忙碌碌，把生活的格子填得滿滿的。他想通過自己的奮斗，從物質上給兒子提供優越的條件，為他營造一個美好的未來。為此，他很少陪兒子逛公園、玩游戲。兒子跟他聊起學校里的趣事，他也總是心不在焉，甚至顯得有些不耐煩。兒子離開后，他覺得自己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被他帶走了。

他自責，在外人面前總是保持謙謙君子形象的他，為什么在兒子面前，卻態度強橫，缺乏耐心?難道僅僅因為兒子是他的私有“財產”嗎?說到這里，男人淚眼蒙眬。他說兒子走后，他日思夜想，懊悔萬分，整夜靜坐在兒子的房間。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原本烏黑的頭發，落上薄薄的霜雪。

在那段身心俱疲的日子里，妻子給了他最大的寬容與諒解。兩年之后，妻子冒著高齡產婦的危險，為他生下一女。女兒是男人心頭的大愛，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視線，一顰一笑都讓他心生暖意。她的點滴成長，在他眼里都是最動人的風景。

他說作為一個男人，在追求事業的同時，決不能忽視了親情。他將用此后的漫漫余生，盡自己所能，去彌補一位父親的虧欠。男人的一番話，讓我沉思良久，感慨不已。我默默地祝福他及他的家人，并期望世間不再上演類似的悲劇。因為，有些愛不容錯過，有些事無法重來。

與其為孩子的未來而擔憂，不如珍視每一個與他相處的當下。還有什么能比一個善良、健康、鮮活的生命，更能讓父母覺得知足與欣慰?愿普天下的父母懷著一顆清和柔軟的心，與孩子一起領略人間的好風景，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