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攝影無法改變世界,但能夠展示世界,尤其是在世界本身不斷變化之時。——馬克·呂布源于羞怯的攝影
直到今天,我還覺得能時常用孩子的眼光來觀看這個世界。發現那些只有孩子才能發現的奇形怪景,對一個人有多么重要。
——馬克·呂布
馬克·呂布14歲的時候,父親給了他一臺相機,從此他與攝影結下不解之緣。而另一廣為流傳的故事版本是這樣的1931年的一天,八歲的馬克·呂布一人在路邊騎車,一對摩托男女招呼他過去幫忙拍照,這個羞怯的男孩胡亂按下快門,遞上相機后騎車掉頭就跑。如今已是攝影大師的馬克·呂布恐怕再也沒有機會看到自己所拍攝的這第一張照片,這個場景卻被印在腦海并對未來產生了影響。“在記憶中,伴隨這幕的是當時的我對自己作為的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我雖然把眼前的景象拍下來了,可同時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頭。我現在還時常感到這種矛盾害怕自己靠得太近,破壞了原本的完整與緊密性:同時又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要以最近的距離拍下自己雙眼不敢看的東西。用眼睛觀看是‘交換’的信號,或是‘交換’的第一步。換作相機,就不存在這種彬彬有禮的交換,它只索取,不付出,盡管實際上拍攝和被拍攝的人也可以不互相凝視。因此我始終討厭用相機瞄準’一個人的做法,和拍攝對象保持一定距離總能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后來這種與被拍攝者保持一定距離的習慣和風格,一直貫穿馬克·呂布的攝影生涯,幾十年不變,即使在他足跡遍布世界各地、經歷過戰爭目睹過殘酷之后。
旅行的樂趣
我看過整個世界,卻還是沒能成為一個旅行家。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天生就不適合旅行。我更像一個四處漫步的流浪者:按照自己的節奏在天地間慢慢游蕩。——馬克·呂布18歲的馬克·呂布就有探尋世界的念頭。這是受了父親那本環球旅行日記的影響。他夢想有朝一日也能親自去到那些遙遠的國度。當內心世界無法表達的時候,到陌生的地方旅行和安靜的拍攝便成了馬克·呂布應對人生的惟一方式。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六十多年來,他會一直不停地行走于各種不同的地方,除了拍攝需要,無疑是這種興趣在吸引著他前行。
在馬克·呂布30歲的時候,向攝影這塊天地邁出了試探性的腳步。他帶著一個外地人的新鮮視角來到巴黎艾菲爾鐵塔,鐵塔正在重新油漆,一群工人在干活。由于害羞他不敢上前同他們說話,就在窄小的樓梯上拍攝了一個正在給艾菲爾鐵塔刷漆的工人。照片中的工人戴著帽子、叼著香煙,拿著刷子,像是在半空中輕盈飄移的舞者。
馬克·呂布把小樣給了攝影師羅伯特·卡帕,他圈出其中一張,約翰·莫里斯把它賣給了《生活》雜志。這是馬克·呂布生平發表的第一張作品,之后,他進入了蜚聲國際的馬格南圖片社。
馬克·呂布加入馬格南的首要想法就是離開巴黎,到東方去待上幾年。“馬格南是一個密切合作的組織,但它的每個成員都有極其鮮明的個性,而且每個成員都有責任保護自己的個性。‘馬克·呂布說,”我得到了數不清的受用的建議,比如怎么從一幫阿拉伯人之間鉆過去,從以色列到埃及怎么換護照,還有在雅典普拉卡怎么找到正宗的好飯館……我還得到了無數的聯系方式,這些聯系方式就好像打開各洲各國各個城市大門的鑰匙。惟有怎么照相,幾乎沒有任何建議”。從那之后,馬克·呂布的足跡遍布天涯海角。
他是旁觀者,陌生人。他喜歡這個角度。跟他一起拍攝過的攝影師說他幾乎沒有語言交流。他不是一個善于說話、愿意說話的人,他把語言留給了眼睛和鏡頭。他慢條斯理,隨遇而安,一旦抵達就不愿再離開,常把他鄉做故鄉。在馬克·呂布的畫冊中,他寫下這么一句話作為卷首語:遠勝于某種專業技術,攝影之于我,是一種令我近乎著魔的情感。而他的攝影,始終與旅行的興趣相伴。
不解的中國之緣
有傳言說我一生都不停地去中國又回中國。這不完全準確,但我確實無法掩飾對中國的喜愛。——馬克·呂布
1957年,當中國的攝影家膽戰心驚地面臨反右運動的沖擊時,馬克·呂布正帶著相機在中國悠然而有興致地拍著他的紀實照片。從那之后,他多次到“文化底蘊太深”的中國旅行,相機更多地瞄準普通人,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沈陽,四川、安徽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跡。當回過頭來談到對自己這些攝影作品的看法時,馬克·呂布這樣說道:“那些相片只是一些瑣碎的細節,它們不代表任何觀點或價值判斷,更無法為中國歷史變遷提供見證。”
正如有人評價,“在他長達半個多世紀對中國的追蹤拍照中,卻隱藏著影像之外的一個意圖:即把個人的觀看適時地轉化為一種文化對另種文化的審視。”(楊小彥語)當然,馬克·呂布審視的眼光和呈現的畫面總是友善而溫和的,似乎更是以一個西方人的視角關懷和賞識著這個東方大國歷史與現實的和諧之美,體現出藝術家對中國的這片土地、這里的山山水水和中國人民的一份感情。
平凡的奇觀
我喜歡拍攝很細節的東西,很多別人所不關注的細節,我覺得那很重要,上帝是存在于細節中的。那些細節和攝影本身都是源于生活的。——馬克·呂布
馬克·呂布是個善于抓住生活中各種細節的人,在他到世界各地旅行期間,敏感地拍攝當地人民的生活情況和特色,特別是通過一些細微的生活細節反映出一些重大和深遠意義的內容,從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發現或者說遭遇這些事物中的奇妙之處。盡管他說自己只是個拿著小照相機走路的人,在不停地仔細觀察周圍的東西,有時候會拍下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那使我很著迷,但我并不創作故事。我只是個瑣碎細節的收藏者。馬克·呂布曾用這樣的言語描述自己長達半個世紀的攝影歷程。這當然是一種謙虛的說法,實際上不是每個攝影師都可以搜集到這些”瑣碎的細節。曼·雷曾經概括了兩種行為一創造和再現(creation and reproduction)。“創造是上帝的事兒,人所做的是再現。”他補充說, “我們不是神,再現是一種詮釋,而詮釋的過程就需要投入個人因素了。”馬克·呂布也說:“我既不是哲學家也不是社會學家,只是看到了事物的表面而已。”他沉醉在這種表象的構成和旋律當中,當然不僅僅是表象,更吸引我們的是這種表象背后透露出的意味和攝影師的立場。
馬克·呂布曾經說:“拍攝對于我來說從不‘痛苦’。這樣的過程輕松自然,是種享受,就如同一首樂曲或詩歌”。他又說到自己喜歡沒有目的地到處看看,他從不確定自己要拍什么,去一個地方之前也不做功課,而是憑直覺率性地捕捉瞬間的快樂,攝影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意外的邂逅,一次奇觀的遭遇。
充滿關懷的人文之心
他展示了世界的復雜和多樣性,看著他的照片,世界在我們面前活過來——帶著它所有的美麗。希望和絕望。他對人的激情籠罩一切。——朱迪斯·古特曼,《當代攝影家》
馬克·呂布作品的背后,是漫長的旅途——印度,伊朗,越南……以及對全人類的同情心。“美景固然讓人興奮,可危險——比如個漂亮女人——同樣能引起我們注意。我沒有經歷過卡帕和麥卡林所經歷的槍林彈雨,然而當我身在越南和孟加拉,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暴力和危險對我的召喚。也有些攝影師,專為丑陋,齷齪,瘋子和魔鬼而神魂顛倒。我更欣賞的是能讓視覺如沐春風的東西,這正是安德烈·柯特茲和羅伯特·杜瓦諾等攝影大師作品的魅力所在”。
馬克·呂布不喜歡跟其他記者去搶最好的位置和角度去拍攝照片,遇到暴力血腥,折磨人的場面,他寧可閉上眼睛蓋上相機的鏡頭……政治記者式的攝影并不適合他的真性情。我們對人對事的印象和記憶往往會被照片所掌控和影響。以紀實攝影聞名的馬克·呂布再三申明他反對“紀實”,“一張照片,并不比任何個人在公共汽車里隨便說的一句話更重要。
馬克·呂布的黑白影像里,盡管也呈現了人性與世界丑惡的一面,但這位大師拍攝這些作品的意圖是不帶有任何偏見的。當被問及圖片的力量來自哪里時,馬克則溫和而認真地說道,照片是本性的流露,不是一時想像出來的。那力量來自生活本身。——馬克的鏡頭背后永遠是一顆充滿關懷的人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