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字淺析

摘要：與英語等拼音文字不同，漢語的文字體系是表意為主的，漢字是書面漢語中最小的認知單元，是與音節相對應的形、音、義單位。最近我國的對外漢語教學界對漢字有了更多的關注，提出了“字本位”等理論。“字本位”語言觀的興起，反過來也進一步促進了對外漢語界對文字的關注。

關鍵詞：“上”字；古“上”字；現代漢語“上”字

中國最早的漢字近似于圖畫，人們在文字初創時期是通過繪畫來表達思想的。隨著歷史的更迭，文化內涵注入到漢字中去，漢字隨之在形體或者意義方面發生了或大或小的變化。從歷時的角度看，漢字形體經歷了從甲骨文——金文——篆書——隸書——楷書等書寫形式的演變，漢字的意義也是在這個總趨勢上拓展豐富的；從共時的角度看，在當今世界范圍內，漢字仍然有繁簡體共存的形體特征，漢字的意義也仍在不斷地衍生和消亡。本文選取了漢字“上”作為分析對象，參考相關的文獻記載，探討“上”字的縱向演變、涵義的變化。

一、古“上”字

古代“上”字最初的書寫形式是

（甲一一六四，乙二二四三，代表甲骨文的編號，下同）。金文的寫法則是與甲骨文一脈相承： 。到了篆書的時候，“上”字的形體發生了比較明顯的變化，開始趨向于現代漢字“上”的形體了： 。原因可能是由于甲骨文中的“上”字和“二”字（甲骨文中的“二”：）極為相近，容易混淆而慢慢衍生出了新的寫法。在許慎的《說文解字》中，記載的古“上”字的形體是 ，同時也記載了當時民間流傳的異體寫法 ，后來在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中進一步考認為 是 的一種誤傳，原因是“帝”（）、“旁”（）、“示”（）都是從“上”（）部的，這個在篆書中可以清楚地顯示出來。“上”字是用指事的方法造出來的，甲骨文中的寫法，下面的長橫表示一個基準，短橫象征一個物體，由此表示“上”的最初含義。

“上”字最初是表示上方的方位，是與“下”相對的。由空間的方位“上”引申到物體的上端或表面。如《易·渙》：“風行水上，渙。”現代漢語中也有“臉上”“床上”“盒子上”等詞語。除此之外，“上”最為常用的早期含義有“高處”的意思，《詩·周頌·敬之》：“無曰高高在上。”由“高處”這一基本的含義可以按三個方向進行引申。首先，從“高”的方位含義自然聯系到“天”，用“上”來代表“天”。如《書·文侯之命》：“昭升于上，敷聞在下。”馬融注：“上，謂天。”漢民族是自古就有“天圓地方”自然觀念，古時候依賴自然的風調雨順來收獲谷物，對于廣袤的大地和天空有著與生俱來的依戀和崇拜。在當時的物質條件下，人們所能理解到的最“高”的地方只能是“天”，所以“上”由“高處”會自然引申出“天”的含義。而古人對于天的膜拜使“上”之于“天”含有了崇敬贊美的意味。這種最先沉淀在潛意識的憧憬之情漸漸延伸，“上”就可以表示“高位”的意思。東漢蔡邕《獨斷》卷上：“上者，尊位所在也。”由實在的方位引申為表示尊貴地位，“上”的意義進一步抽象化。與此相近的意義還有“表示尊長或在上位的人”。在古代的封建統治下，君主是天下的統治者，“上”由此又可以指代“君主”，如在《廣雅·釋詁一》解釋到：“上，君也。”意義進一步虛化，則有了表示“尊貴”的義項。“上”也由名詞性轉為形容詞性。如王維的詩句中有“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貧家” 。

由“高處”的空間涵義向時間方向的角度轉變，可以得到“上”表示“時間”的意義。在王實甫的《西廂記》里：“五旬上因病身亡。”以空間的由下到上的變化也可以縱向轉為橫向的由后到前的對應方向延伸。經過時間的折射，“上”由此有“時間、次序在前的”之意：“可惜上月其母竟亡故了！”（《紅樓夢》）在時間的意義上進一步引申還有：“初”“古、久遠”等意義。如《淮南子·覽冥》中“引類于太極之上”。高誘注：“上，猶初也。”《呂氏春秋·藩兵》：“兵之所自來者上矣。”高誘注：“上，古。”

在詞匯系統中，最具表現力、引申義最為豐富的詞匯常常要有動詞詞性的義項。“上”字由“高處”的名詞化涵義向動詞性的“由低處到高處、登、升”進行詞性方向的轉換，“上”的語義和語用也隨之更加豐富。《禮記·曲禮上》：“拾級聚足，連步以上。”由縱向空間上的運動轉為橫向空間的運動延伸，就有了“向前、前進”的抽象意。《戰國策·秦策二》：“三鼓之而卒不上。”抹去運動的方向性的這層涵義，則有“往、去”的義項。如辛棄疾的詩句：“去年騎鶴上揚州。”“上”由此成為一種具有位移變化的動作行為，進一步，“上”引申為一種行為：“參加”“進呈、奉獻”“出場”“繳納”等。上述行為，人們仍然可以聯想到一種距離變化上的動作，與“上”的最初動作涵義關聯比較緊密。而由一種位移變化比較明顯的動作轉為一種并不太明顯的變化就映射出“進食”“加、添”“染、涂”“安裝”“旋緊”等涵義。如洪昇的《長生殿》：“請萬歲爺上膳。”《漢書·谷永傳》：“女寵至極，不可上矣。”由一種顯性的動作變化向隱性的動作內涵引申就有了“登載、記載”“達到目的或結果”“向上級”的涵義。如：張籍《和左司元朗中秋居十首》：“新詩纏上卷，已得滿城傳。”《晉書·石崇傳》：“臣等刻肌碎首，未足上報。”

二、現代漢語中的“上”字

關于“上”字的詞性歸屬問題：黃伯榮和廖序東的《現代漢語》將“上”字歸為動詞和名詞；在丁聲樹和朱德熙的著作中“上”字歸為方位詞和動詞；在呂叔湘的《現代漢語八百詞》中，“上”字分為方位詞、動詞和趨向動詞三大類。筆者贊同呂叔湘先生的分類，把“上”字分為方位詞、動詞和趨向動詞。

“上”作為方位詞，用法類似名詞，可以單用或與介詞相連。單用時與“下”對舉，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介詞和“上”字相連組成一個介詞短語常常做動詞的修飾語，如“朝上看”。名詞加“上”的這類組合中，“上”既可以指有比較實在意義的“頂部、表面”之意，如“桌子上”“地上”，也可以指比較虛的“范圍、方面”之意，如“書上”“事實上”。在“上”加名詞的這種結構中，“上”的作用類似于形容詞，用來描寫、修飾后面的名詞。最基本的含義是與“上”的方位特征緊密相關的“處所、方向”等含義，如“上游”“最上一層”。另外，與人對時間概念的思維相聯系，就有“前一半時間、剛過去的時間”及更為抽象的“次序靠前的”“等級質量高的”等意義。如“上星期”“上次”“上將”等詞。“上”的意義最為豐富的部分表現在它作為動詞時。用如動詞，“上”的基本義也是由“上”的處所方位特征所衍生出來的“由低處向高處、由一個地方向另一個地方去”，如“上山”“上樓”，也有比較隱含的位移變化的涵義，如“上車”“（到站了，又）上了幾個人”。由基本的意義引申開去，動詞“上”就有了“向前進”“出場”“安裝”“涂、擦”“擰緊”“到規定的時間開始工作或學習”“達到”等意義。“上”的上述意義整體上是在古代漢語“上”的意義是一致的，個別的新出現的含義是在“上”已有的含義上的進一步深度挖掘。

三、結語

“上”字是極為簡單的漢字，在它產生的初期，其基本意義也極為簡單。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類的思維的復雜化，人們需要更加豐富的語言表達，同時運用語言時又會追求經濟原則：運用少量的文字來表達盡量多的內容。“上”字也相應地有了更為豐富的語義和更加靈活的運用。從“上”字基本義至其引申義的發展變化的歷程，它的詞匯意義在發生著越來越大的變化，在與一些詞語組合后甚至失去了詞匯意義，成為一種語法意義上的標志。時至今日，“上”的語義及用法仍舊在不斷地衍生和消亡，語言學界對“上”字的探討會繼續下去。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