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利加雷女性寫作中的“雙唇”與“黏液”

　　摘要：法國女性寫作對當代文本與書寫理論作出了貢獻，同時它也可能產生負面影響，這種負面影響多有可能是對女性寫作的誤解所致。通過分析依利加雷女性寫作中“雙唇”和“黏液”的有關論述，我們可以消除對女性寫作的一些誤解，更清楚地看到它的革命性。
　　關鍵詞：依利加雷；女性寫作；“雙唇”；“黏液”
　　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基金項目（2009y083）
　　
　　女性寫作描述一種文本生產方式，它對主流的菲勒斯交流模式具有抵制性。法國女性寫作的代表人物有西蘇、克里斯蒂娃和依利加雷。這些理論家對后現代理論既有吸收，也有批判。一方面，解構主義、精神分析等理論有可能拓展女性寫作的空間；另一方面，這些理論也有可能使女性寫作走進死胡同。既要解構又要建構，解構主流話語對女性的種種本質主義界定，建構女性的話語場，彰顯性差異，這是女性寫作的主要特點，也是它對當代文本與書寫理論所作的貢獻；同時，女性寫作也可能產生負面影響，這種負面影響多有可能是對女性寫作的誤解所致。通過分析依利加雷女性寫作中“雙唇”和“黏液”的有關論述，我們可以消除對女性寫作的一些誤解，更清楚地看到它的革命性。
　　一、依利加雷女性寫作中的“雙唇”
　　在依利加雷的女性寫作中，對女性身體的描述比比皆是，這種描述較多的是在《非一之性》中。下面摘錄幾段：
　　女人總是‘觸摸’她自己，而且沒有人能夠阻止她這樣做，因為她的生殖器是由不停地觸摸的兩片唇形物構成的。因此，在她自身內，她已經是相互愛撫的二——但是不能分割為一。[1]24
　　至少有兩片（唇形物）的接觸使女人與自身觸摸，但是沒有任何區分觸摸與被觸摸的可能性。[1]26
　　例如，女人的快感不必在陰蒂的主動性與陰道的被動性之間選擇。陰道撫摸的快感不必由陰蒂的快感代替，它們每一個都不可替代地促成女人的快感。除了別的愛撫行為外……[還有]撫摸乳房、接觸陰戶、伸展陰唇、輕擊陰道的后壁、輕擦子宮口，等等，只描述最獨特的幾項女性快感。[1]28
　　在依利加雷的女性寫作中，語言和身體這兩者通常被交織在一起，這就會讓人覺得女人的身體和她在語言中的自我之間有一種本質的聯系，如果弗洛伊德的本質主義在于“解剖即命運”，那么依利加雷也是本質主義者，因為她也是在根據生殖解剖學方面的特征來決定女人和男人、邏輯和語言。
　　關于依利加雷是不是本質主義者，這在評論界爭論了幾十年，現在還在爭論中，但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評論界更多的是贊同的聲音，對她的“本質主義”也有了新的認識，例如，斯科爾模仿依利加雷《非一之性》的標題寫成《非一之本質主義》，說明本質主義不是只有一種形式，而是具有多種形式，不能將本質主義本質化，指出“如果我們要超越在本質主義上毫無結果的分歧，我們必須從解除將本質主義本質化開始”。[2]60
　　黛安娜·福斯從轉喻或鄰近的角度理解依利加雷女性寫作中語言和身體的關系，這種理解建立在羅曼·雅克布森一篇題為“語言的兩個方面和兩類失語癥的煩惱”的論文上。在這篇研究話語紊亂的論文中，“他表明所有失語癥的種類可以確定為要么是‘選擇和替換’（隱語）能力的損壞，要么是‘組合和排列’（轉喻）能力的損壞。隱語沿著相似性這條軸運行，而轉喻沿著鄰近性的軸運行。但是，在語言理論中，隱語長期位居轉喻之上。”[3]71聯系到依利加雷的女性寫作，“語言和身體的關系既不是字面的，也不是隱語的，而是轉喻的”，[3]71 “雙唇”的描寫是說明鄰近性最好的例子。福斯用同樣的方法解釋依利加雷對兩種句法（一個男性，一個女性）的構想：
　　這兩種句法不能比較，因為它們之間的關系不是基于相似性，而是鄰近性，換句話說，不是基于隱語，而是基于轉喻。像“雙唇”一樣，它們彼此“觸摸”，但決沒有完全彼此同化。結果表明，鄰近性作為女性言說的主要特征運作，一種女性句法的區分性特征。[3]69
　　盡管依利加雷多次描述“雙唇”的鄰近意象，福斯認為她的“‘雙唇’修辭決沒有停止隱喻的作用”，[3]72也就是說，隱喻和轉喻是不可分割的。在福斯看來，拉康的“菲勒斯”也是如此，“菲勒斯與陰莖之間關系既是聯想或轉喻的關系，也是相似或隱語的關系”，只不過是“依利加雷把轉喻的功能指派給雙唇，把隱語歸入拉康的陽物中心主義的范圍”。[3]72福斯對依利加雷的肯定之處在于這一修辭的構想具有重要意義：“‘雙唇’作為隱喻起著轉喻作用，通過界限的打破，依利加雷指向解構經典的隱喻與轉喻的二元性。”[3]72因此，在閱讀依利加雷的文本時，我們不能局限在字面的意義上，也不能局限在隱喻意義上，而要更加注意轉喻的意象。
　　二、依利加雷女性寫作中的“黏液”
　　在依利加雷對女性身體的描述中，除了突出“雙唇”的意象外，還在多處突出了“黏液”的意象。“這兩個意象事實上已經成為重新象征化的基礎”，依利加雷的成功之處在于“提供了女人身體的意象”，這樣的意向“成為女人之中象征交流的基礎”，“在有限的范圍內和在有限的程度上超越了女人的父權制再現的參數”。[4]100下面是依利加雷對黏液重要性的概括：
　　1. 只要想到或思考女人就必須要徹底思考黏液；
　　2. 如果不徹底思考黏液，就不可能思考沒有傳統上等級制的性差異；
　　3. 黏液與海德格爾提出的今天要被思考的問題（即性差異問題）相符合；
　　4. 將黏液從數字順序中拿掉這一事實或許指明了它的入口之處、它的界限、它與神的關系就在這里，就在這一尚未思索出來的地方；
　　5. 黏液將會召喚神的歸來，或召喚新的肉身出現，召喚一個新的基督再臨；
　　6. 黏液也許代表了將要消滅或顛覆辯證法的某種東西。概念的透明將會遭到非透明（黏液的另一種透明）的反擊。黏液決不僅僅是利用來構建藝術品的材料。它是某種不能被否定的東西，這個東西總是留下一個痕跡，讓人產生回到子宮的懷舊之情；這個帶著傷痛的人尋求一個比皮膚深的地方，尋求進出于自我和他者，與從沒有被確定或料想的他者相遇。黏液決不僅僅是消耗，決不僅僅是生產孩子。[5]110-111
　　根據惠特福德的理解，依利加雷的“黏液”是一個起節點作用的概念，因為這一概念把依利加雷從早期到最近的作品的每一部分連在一起；突出黏液的意象，目的在于“對西方文化進行大范圍的重新象征化”。 [4]102
　　在西方文化中，黏液使人想到的是卑鄙下流，進而想到的是女人的低賤，“社會秩序、我們的文化、精神分析本身都堅持母親必須保持沉默”，“父親禁止[兒子]任何與母親的近身接觸”，[6]64與此相伴隨的是對女性、對母親、對女人身體的貶低，例如，“子宮……被幻想為不同的名稱：吞噬之口、肛門和尿道排泄的通道、菲勒斯的威脅或者充其量是個生殖器”。 [6]16-17對此，依利加雷將發展女性形態學作為一個戰略目標，指出：“要發現一種不同的吸引力和性別化的身體形態學，特別是那一身體的黏液的特性和品質，并棲息于這樣的身體中……不管是作為原始的材料還是作為創造的被棄之物，女人還得找到她的形體，讓根部伸展，開出花朵。”[6]180
　　如果說“雙唇”突出了“二”、“相互性”、“鄰近性”的意象，“黏液”則突出了“多樣性”、“流動性”、“不可見性”的意象。在象征秩序中，“黏液”沒有被象征化，而是作為異質的東西被排除在主流話語之外。但既然“黏液”是女人特有的東西，它就有沖破阻礙，顯現自身的傾向。由于黏液的不同特征，將這一術語引入女性寫作中極其具有挑戰性。惠特福德認為，黏液是一個具有挑戰性的術語，它的挑釁性在于它的指涉性，在于試圖代替象征秩序中的女性身體，在于確信女人的身體像男人的身體和菲勒斯指示物一樣適合象征化，不僅如此，它的象征化還可以克服整個西方文化以之為根本的二元對立，因此，它可以用來探討重新思考菲勒斯結構、瓦解傳統的形而上學對立、并從根本上破壞基于虛構的男性身體的整個傳統這樣的問題。她還認為，黏液抵制了被男性想象的重新捕獲，因為它在平面鏡子中是看不見的；它不能直接被視覺觸及；它指向不完全被男人“擁有”的東西；它不能與身體分離，不像身體的其他部位能被男人的想象操縱；它不容易分裂成可利用的二分法；它的作用，它的潛在力量，在于這一若即若離和不可控制的特點，這就可能將我們朝向一種不同的使性別身體象征化的方式。[4]103-104
　　
　　從以上的分析來看，依利加雷對女性身體的描述一是要顛覆男性再現話語對女性的排斥，二是要突出女性的性差異，三是要尋找適合于女性的再現模式，最終使女人在象征秩序中獲得立足之地，由沉默者變成言說者，由模仿男人言說到按照自己的句法言說，由別人虛構自己的形象到為自己樹立形象。有了女性的形象和再現，女人就可以認識自己，將自己與這些形象保持一致，不再是“無家可歸”，不再是被人拋棄。因此女性寫作決不能簡單地等同于身體寫作或寫作身體，它決沒有推崇或追求那種“用身體寫作、用皮膚思維”的膚淺作品。
　　
　　參考文獻：
　　[1] Iri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