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和良知是力量

■楊 濤

勇氣和良知是力量

■楊 濤

古往今來，專制者既不愿意賦予民眾權利，同樣也不愿意將固有的權力分開，讓權力之間互相制衡成為自身的枷鎖，他們習慣于將權力集于一身，以最方便控制他人，權力要真正能獨立公正行使，其實需要斗爭。

現代西方司法獨立的傳統據說淵源于柯克。17世紀初，英國國王詹姆斯一時心血來潮，想自己來親自審理案件，但遭到了柯克法官的極力反對，柯克法官說：“陛下對英格蘭王國的法律并不精通，法官要處理的案件動輒涉及臣民的生命、繼承、動產或不動產，只有自然理性是不可能處理好的，更需要人工理性。”柯克法官借以“人工理性”的武器，抵制了王權對于司法權的侵害，奠定了現代司法獨立的傳統。

如果說柯克法官通過斗爭，從王權之間開始將法官的司法權解放出來，接下來我要講的一個故事，則是陪審團從專斷的司法權中，爭取了其至高無上的權威。

這個故事發生在17世紀的英國。兩個貴格會——非英國國教教派——的教徒威廉·佩恩和威廉·米德因為當眾聚會和演講被逮捕了，由倫敦最著名的保皇派兼資深法官斯塔林和豪厄爾主持審判，毫無疑問，兩名資深法官希望判決他們有罪，但他們還是借助了陪審團的形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12名陪審團中8名準備判決被告有罪，另外4名卻準備判決被告無罪。這一擬定的結果讓法官深感震驚，豪厄爾冷冷地告訴陪審員們，除非他們撤消裁決，否則不許回家，到了晚上，法官又指示法警，不要給陪審員食物和水、不準生火，甚至不準給陪審員尿壺。第二天，陪審員仍然堅持原先的裁決，這激怒了法官，斯塔林宣布，12名陪審員要么提交有罪裁決，要么餓死，他們被關進地獄般的地牢之中，但是法官在第三天接到的結果是：陪審團正式宣布，兩名被告無罪。

無奈的法官只好對他們科以巨額罰款，付不出來就一直關到繳清為止。陪審員布謝爾和他的三名同事選擇了被關押，他們在惡臭陰暗的監獄中呆了十個星期之后，終于等到了英國高等法院王座法庭庭長沃恩的聽審，并將他們無罪釋放。沃恩在對布謝爾案的裁決中，確認了陪審員有發生不一致意見的權力，確認了陪審團鉗制法官專斷的權力。

饑餓是一種很痛苦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讓所有國會議員拋棄肩上的重責，將大總統的寶座送給獨裁者。1913年，北京國會議員們餓了一天就輕易繳械投降了，選舉袁世凱為總統。而布謝爾他們卻是餓了三天，并且居然堅持他們原有的決定。這說明，相對于饑餓這種恐怖而言，一定還有更無上的價值和觀念在支撐著他們，或者是作為陪審員的尊嚴與榮譽，或者是捍衛公民的自由與權利。

正是布謝爾這12名陪審員發揚了一不怕餓、二不怕冷、三不怕蹲監獄的精神，才爭取到了所有陪審員的尊嚴，他們開始擺脫了司法專斷之手，擺脫權貴的威脅，讓陪審員自此有了上帝般的榮耀，更重要的是，他們從此為民眾爭取到了一面屏障，讓民眾從此有福在陪審團的保護之下，避免受到專斷權力的迫害，讓民眾的自由與權利有所依靠。

很多時候，我并不奢望人們都能用鮮血和生命去捍衛一些價值觀，甚至我也無法奢望人們用抗拒饑餓的堅強來捍衛一些東西。不過，有一點是你我他都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一厘米的主權”。柏林墻推倒后，一位前東德警察因曾開槍殺死翻墻奔向西德的青年而被指控。其辯護律師認為，開槍是服從和執行當時政府法令和上級指令，罪不在己。但法官指出，作為警察，不執行上級命令是有罪的，但打不準是無罪的。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人，此時此刻，你有把槍口抬高一厘米的主權（即只開槍而故意不打中），這是你應主動承擔的良心義務。任何人都不能以服從命令為借口而超越一定的道德倫理底線。是的，“一厘米的主權”不需要你挨三天的餓，更不會要求你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你事實上就是在捍衛了公民的自由與權利，捍衛了自己的良心，而一種對抗專斷的權力也暗暗地滋長。

但是，很多人既沒有“餓不死”的節操，甚至連“一厘米的主權”的勇氣都沒有。還記得佘祥林和趙作海的冤案嗎？當年，湖北省高級法院對原荊州地區中級法院1994年10月一審判處佘祥林死刑至少提出五大疑點，并于1995年1月撤銷原判，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發回重審。1997年10月，荊門市政法委召開了由荊門市法院和檢察院、京山縣政法委和有關單位負責人參加的協調會議，決定佘祥林“殺妻”案由京山縣檢察院向縣法院提起公訴，法院作出有罪判決；而趙作海的竊案，檢察機關也曾退卷兩次，直到2002年，此案提交商丘市政法委研究。政法委組織專題研究會，會上專題匯報該案。最后，經過會議集體研究，結論是案件具備了起訴條件，由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法院作出有罪判決。

而在安徽阜陽“白宮書記”張治安“報復陷害舉報人李國福”案中，潁泉區原檢察長汪成更是可恥地充當了縣委書記張治安的“馬仔”。汪成不但對李國福非法立案，并且在審查逮捕時，對負責批捕的承辦人明示李國福案系張治安交辦，還威脅李國福，要求其不得再說有關張治安的問題。特別惡劣的是，李國福案到了審查起訴階段，汪成又向公訴部門施壓，倉促結案。2008年2月底，汪成在討論是否對李國福提起公訴的檢委會上，面對不同意見，謊稱部分貪污事實經請示已得到市檢察院認可。

是的，政法委不當協調案件，并強令檢察機關起訴和法院判決，而人財物在當地黨政控制之下的檢察機關與法院在起訴和審判時顯得有幾分無奈；是的，身為縣委書記的張治安在得知李國福案進展不大時，嚴厲斥責汪成并以撤免其檢察長職務、卡其單位經費相威脅。不過，據我所知，政法委書記頂多給他們準備幾雙“小鞋”穿而已。某縣政法委協調一案件，要求在座的公檢法幾長舉手表決，公安局長、檢察長屈從壓力舉了雙手，法院院長表示棄權，案件最終還是走上正常的訴訟軌道。政法委書記雖然對法院院長有幾分惱火，卻也無可奈何，以至這種協調案件的事情越來越少，法院院長這種“公民不服從”，相反捍衛了公正，最終捍衛了獨立審判的權力。其實就是“土皇帝”縣委書記的橫加干涉，司法機關并非沒有“一厘米的主權”，為公正司法權力保留最后的尊嚴，比如張治安在威脅汪成時也同樣曾讓區紀委書記趙學民“雙規”舉報人李國福的妻子、女婿，趙學民上報市紀委，巧妙借助上級作為“擋箭牌”，結果市紀委沒有批準。張治安雖為此責罵趙學民“辦事不力”，但終究無可奈何。

不怕餓死的人，那怕是行使“一厘米的主權”，都能避免良心留下欠帳，甚至還是捍衛公正，爭取應有的權力，為人類文明進步做出或多或小的貢獻。而可悲的為虎作倀者，在良心備受折磨之時，在自己淪為專橫權力的奴隸的同時，往往最終難逃牢獄之災，那些行使專斷權力的人并不會為屈從于他意志的人埋單。張治安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同時，汪成同樣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而在趙作海冤案揭發之后，公檢法一干辦案人員統統追究責任，并不因案件是政法委協調而免責，而當年主持協調拍板的政法委書記王師燦更是說：“我……平時都不問案件，我不是學法律的，我學煤礦和礦山機電。”

（作者單位：江西省贛州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