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謀殺”歐元？

■/陳支農

希臘債務危機因卷入華爾街而再次升級。高盛等主要投行因涉嫌幫助希臘政府設計掉期工具以隱瞞資產負債表真實數字，再次成為輿論中心。更有輿論驚曝“華爾街投行‘謀殺’歐元”！

對賭匯率將希臘逼向絕境

負債3000億美元的希臘，其主要債權人正是華爾街各大投行。有消息稱，2001年，希臘加入歐元區時，高盛曾幫助希臘秘密借款以粉飾其高額負債以及赤字。該交易對當時的希臘政府來說可謂“雪中送炭”，因為這類交易不為公眾熟知，而且被視為外匯交易而非貸款，不計入資產負債表上的負債，從而被公眾從資產負債表中忽略。直到希臘政府日前公布該國預算赤字占GDP的比例達12.7%，遠超歐盟要求的3%上限標準，對希臘籌資彌補預算赤字及其償債能力的擔憂才猛然敲醒全球金融市場。據稱，期間交易價值超過100億歐元的希臘國債美元、日元計價單位被置換為歐元。由于交易采用的是歷史匯率，并沒有準確反映歐元的市場價值，高盛事實上是向希臘預付了28億歐元的貸款。付息時間被延續到2019年，希臘通過將債務負擔轉嫁給未來實現了2001年1月成功加入歐元區的夢想。

但是，正如投行參與其他無涉現金的衍生品交易合同一樣，作為掉期對手的高盛，并不需要面對匯率波動帶來的風險。2005年，高盛通過信用證成功對沖了它在這筆交易中的風險敞口，而開具信用證的正是希臘國民銀行。2008年，希臘國民銀行又將這一掉期產品轉移給了一家特殊目的公司，財務顧問也是高盛。

看似在協助希臘解決債務困難，實則步步緊逼其走上最終的壞賬絕境。其間，高盛針對希臘國債的連續幾筆交易大賺傭金，光是起初的掉期交易，高盛已從希臘政府拿到了3億美元的費用。而歐盟金融監管機構對此表示一無所知。

本次歐盟財長月度例會因此要求希臘政府就其涉嫌與高盛等華爾街投行串通、掩蓋高額財政赤字的做法做出解釋。該會議稱，華爾街通過此類交易幫助歐洲一些國家政府隱瞞債務，進一步加劇了希臘等國的債務危機以及歐元危機。

歐洲債務危機前景堪憂

以去年12月希臘主權信用評級遭遇三大評級機構下調為標志，歐元區長期存在的經濟發展和財政狀況不平衡等問題通過債務危機這種極端形式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到目前為止，除希臘外，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及愛爾蘭四國財政赤字均遠遠超過歐元區規定的財赤在GDP中占比不超過3%的水平，并因此被戲稱為身陷債務危機的“歐豬五國（PIGS）”。

事實上外匯掉期交易的實質，是對賭未來兩種貨幣之間的匯率波動情況。由于這類衍生工具一般都沒有公開文件或者信息披露，因此難以量化其規模。如果說此前的希臘問題因其經濟規模較小而尚未觸碰許多投資者的心理警戒線，此刻危機向更大經濟體的蔓延則讓更多人感到坐立不安，希臘危機可能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

希臘債務危機爆發初期，歐元區受損面積僅為其經濟總量的2.5%，而當這一陣營壯大到“歐豬五國”之后，相當于30%的歐元區經濟已經身陷債務泥淖。它使歐洲財赤危機的潛在威脅蔓延至全球：華爾街各大銀行是負債3000億美元的希臘主要債權人。盡管華爾街在幫助歐洲國家隱瞞債務的過程中獲利頗豐，但如果希臘等政府出現違約，華爾街投行將損失慘重，從而可能引起新一輪的全球金融風暴。

自救或他救如霧里看花

連日來，迷霧籠罩著歐洲：對深陷赤字困境的希臘，歐盟的態度頗有些曖昧，它雖然表示將全力維持歐盟穩定，卻始終未能提出具體的救助方案；而希臘政府目前缺乏一套實現削減財政赤字目標的可行方案，為本輪主權信用危機又是否會進一步加深或擴大打上了一個巨大的問號。一方面，希臘等國在復雜金融交易掩蓋下的真實財政赤字水平成為投資者新的擔憂。另一方面，華爾街搖身一變，再度成為希臘等國債務危機與歐元危機的“出演嘉賓”。

到目前為止，看得見的危機出路仍然沒有突破“自救”界限，而希臘等國削減財赤的計劃因其險峻而始終無法得到投資者認同。絕大多數分析人士認為，歐元區、歐盟乃至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最終可能仍然會伸出援手，因為沒有人愿意看到雷曼兄弟的悲劇重新上演。

從歐元區德、法等核心國家的角度來看，如果不出手援助，只有兩個結果。第一個結果是“自救”成功，但毫無疑問希臘等國大力收縮財政的努力對于整個歐元區來說都將是一個痛苦的過程。特別是高度依賴出口的德國，在美國需求遲遲不見復蘇的情況下，如果區內需求再遭打壓，勢必會對其本已艱難的經濟復蘇構成巨大打擊。第二個結果是“自救”失敗，希臘政府迫于國內壓力無法完成財赤削減目標，甚至可能通過公投退出歐元區，這對于整個歐盟一體化的進程來說將是巨大的倒退。因此，當整體形勢惡化到一定程度時，歐元區乃至歐盟將會伸出援手，避免危機威脅到歐元區統一貨幣聯盟的存在。不過，德、法乃至歐元區和歐盟可能還要觀望一段時間，因為一旦對希臘施以援手，則難免也要為另外“歐豬四國”的債務問題埋單。

盡管歐盟沒有明確提出幫助希臘渡過難關的具體方案，但是卻很明確地反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插手援助希臘的事務。歐洲央行執委會委員斯麥吉表示，為了確保歐元的地位，希臘赤字危機應該由歐盟而非IMF著手解決。他表示，希臘的赤字問題暴露出歐盟沒能有效地對其成員國進行監管，因此本次危機將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契機。

然而，希臘總理帕潘德里歐表示，希臘政府并非尋求資金救助，而僅僅希望以例行條款從歐盟其他成員國那里得到貸款。我們需要時間來實施削減赤字的計劃，這將讓我們獲得信譽并能夠以正常條件借到資金。

悲觀情緒是歐元的真正“殺手”

說“華爾街投行‘謀殺’歐元”未免有些牽強，但歐洲市場的悲觀情緒對歐元卻有著巨大的殺傷力。進入今年以來，伴隨危機的蔓延，去年后三個季度始終走勢強于美元的歐元終于告別堅挺。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里，歐元對所有主要貨幣全線下跌，累計跌幅超過10%。其中2月19日對美元更是驚天跳水，創下1歐元兌1.3444美元的9個月低點。全球各主要外匯交易機構正以空前的悲觀情緒看跌歐元。

外匯市場彌漫悲觀情緒主要有三方面原因。首先，本次債務危機暴露出貨幣一體化模式的固有頑疾，即處于同一經濟體中的核心國家與外圍國家經濟結構不同，卻需要統一的貨幣政策。這樣，后者就無法通過貨幣貶值來提振經濟渡過難關，財政政策又需受區內《穩定與增長公約》限制。在這種情況下，當外圍與核心國家經濟走勢不一致時，統一的貨幣政策就需要以犧牲外圍經濟體為代價。當歐元區應對不對稱沖擊能力遭到質疑時，投資者本能的反應當然就是看跌歐元。

其次，要彌補赤字，未來歐洲各國勢必會通過發債來度過危機，從而推高債券風險溢價。在此背景下，歐央行在加息問題上難免投鼠忌器，擔心加息會進一步推高風險溢價，進而推高發債成本。另外，由于歐元區內許多國家將收緊財政政策，將帶來未來幾個月的通縮壓力，使得歐央行至少在第四季度以前不會加息。

最后，歐元區實體經濟仍然疲弱，無力支撐歐元。據歐元區2月12日公布的最新數據，歐元區經濟去年第四季度增長0.1%，不及上一季度0.4%的增幅，而美國經濟一季度則勁升5.7%。此外，美國總統奧巴馬近期拋出欲以出口提振經濟的策略，這對于歐元區第一大國德國來說也是不利消息。實體經濟增長乏力成為歐元走低預期的又一個關鍵要素。

國際投資大鱷索羅斯日前撰文指出，臨時性的協助應該足以援救希臘，但歐洲所面臨的更大問題，將使歐元的未來存在疑問。市場上衍生金融商品交易商也表示，即使歐盟紓困希臘，已挫到9個月低谷的歐元跌勢也不會就此打住。分析師甚至預測，歐元可能跌到和美元平價的水準。歐盟若未采取必要措施拯救希臘脫困，歐元勢必瓦解。但沒有政治上的協力合作，救援措施卻很難奏效，即使短期內有用，同樣暗潮洶涌的西班牙、意大利、葡萄牙與愛爾蘭等會員國，預算赤字一個比一個嚴重，合計起來遠不是歐元區所能支應。因此，歐盟所需要的是更深入的監督，以及為有條件援助做出制度性安排。此次危機正擊中了歐盟結構性缺陷的軟肋。當金融體系瀕臨崩潰時，央行可以提供流動資金，但償付能力的問題卻只有財政部才能解決。歐洲各國政府當年創立歐盟時，只想要貨幣同盟，卻不愿把課稅的權力交給共同的政體，這種先天的缺陷也讓目前的希臘債務危機幾近無解。

希臘政府的債務危機值得中國的關注和警示。面對外匯市場的風云變幻以及各國經濟的不明走勢，中國在外匯資產配置乃至出口貿易方面都將面臨挑戰。歐元走低對于正在積極尋求外匯儲備多元化的中國來說無疑是一大壞消息。歐元資產一向被認為是美元資產以外風險相對較低的外匯儲備品種，如今歐元形勢急速惡化，而石油、黃金又存在種種不確定性，中國必須慎重考慮何時乃至如何推進外儲多元化的進程。

此外，歐元區債務危機在打壓歐元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阻礙歐元區經濟復蘇。在奧巴馬打出“出口牌”的同時，國際貿易的爭奪毫無疑問將更加激烈，貿易摩擦不可避免。在這種情形下，中國需要做好心理準備，更要下真功夫進行結構調整，盡最大努力降低外部沖擊對國內經濟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