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詞綴的性質與判定

陳珂

(蚌埠學院 文學與教育系，安徽 蚌埠 233000)

漢語詞綴的性質與判定

陳珂

(蚌埠學院 文學與教育系，安徽 蚌埠 233000)

詞綴(affix)，是一種附著于詞根的語素，附加式構詞法是印歐語的一種主要的構詞方法。同印歐語比較，在漢語復音詞的發展過程中，復合式構詞法一直占據著主導地位，古代漢語中的詞綴并不多見，我國古代語言學著作中也沒有詞綴這一概念。直至瞿秋白在1931年發表的《普通的中國話字眼研究》一文中全面引進詞綴及其相關的術語，我國的語法學家才開始廣泛關注并研究這一語法現象。

與具有形態標志的語言不同，漢語詞綴沒有明顯的外部形式的區別特征，這就要求我們在識別漢語詞綴時不能靠簡單的外部形式標準，而是要結合漢語詞綴的性質和特點加以判定。那么漢語詞綴究竟有哪些性質和特點呢，首先我們可以看一看幾位語言學大家關于詞綴的定義。

王力先生指出:“凡語法成分，附加于詞或仂語或句子形式的前面或后面，以表示它們的性質，叫做記號”，記號“都是和實詞粘附得很緊的，因為它們就和實詞合成一體，算是一個單詞”。[1]呂叔湘這樣定義詞綴:“不單用，但是活動能力較強，結合面較寬，有單向性，即只位于別的語素之前，或別的語素之后，或兩個語素之間”。同時，呂叔湘還將“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的語素是稱作類詞綴。[2]趙元任這樣描述后綴:“漢語里的后綴是虛語素，多數是輕聲，出現在詞的末了，表示這個詞的語法功能。”[3]朱德熙先生指出詞綴的兩個特征:“詞綴都是定位語素”，“真正的詞綴只能粘附在詞根成分上頭，它跟詞根成分只有位置上的關系，沒有意義上的關系”。[4]我們結合上述各家的觀點，綜合考察學術界公認的“阿”、“老”、“子”、“頭”等詞綴的特征，本文認為漢語詞綴的性質應具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位置固定

在漢語附加式合成詞中，詞綴的位置是相對固定的。胡裕樹先生主編的《現代漢語》把詞綴叫做“定位語素”，這樣的名稱雖然外延比較寬泛，卻表明了詞綴的重要特點——構詞時位置固定，如“老師、老鼠、老鄉”中的“老”和“刀子、瓶子、胖子”中的“子”位置固定，語義虛化，是典型的詞綴。而表示實在意義的語素在構詞時，其位置是靈活多變的，既可以出現在其它語素之前，也可以出現在其它語素之后。如“車”可以說“車次、車廂、車組、車轍”，也可以說“火車、汽車、馬車、開車”。

需要注意的是，詞綴具有定位性的特點，但不能說具有定位性的語素都是詞綴。現代漢語中有些詞根語素在組詞時位置也較為固定，如“耽誤、耽擱、耽溺”中的“耽”、“年齡、老齡、高齡、工齡、減齡”中的“齡”等，但它們意義實在，不是詞綴。所以定位性只是語素成為詞綴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同時，我們這里所說的“定位”指的是相對定位，也就是在該語素在表達詞綴義時是定位的就可以了。

(二)意義虛化

詞綴意義虛化，指的是詞綴本身不表示任何實在的詞匯意義，只表示附加的色彩意義或語法意義。朱德熙先生說，判斷意義是否虛化，有一個較為嚴格的標準，就是看它是否跟詞根成分只有位置上的關系，沒有意義上的關系。由于意義虛化，詞綴必須粘附于某個實義性的單位存在，沒有了詞根，詞綴就失去了依附，并且不能以其在合成詞里的意義獨立成詞，詞綴語素在與詞根語素組合時，無法和詞根語素發生并列、修飾、支配、陳述、補充等意義上的邏輯關系。這是判定詞綴的一個關鍵性標準。

根據漢語自身的特點，漢語中的詞綴大多是由具有實際意義的詞虛化而來，虛化的程度不同，語素意義的虛實程度也就不同。對于意義半虛化，能產性較高的語素，則可以定為類詞綴。類詞綴的意義不像詞綴語素那么虛，也不像詞根語素那么實，虛實介乎詞綴和詞根之間，通常表現為一個語素產生了詞綴的部分語法特征，而在語義上尚未真正脫離理性意義，是實詞素向詞綴語法化過程中的中間過渡成分。整個類詞綴的集合表現為一個連續統。由于類詞綴在意義上尚未完全虛化，有些還勉強可以和詞根語素發生某種意義上的邏輯關系。但不管怎樣，類詞綴的意義與語素的本義或基本義畢竟不同，其語義明顯發生了變化。例如“數學家、哥特式”中的“家”、“式”等。

(三)標示詞性

詞綴作為構詞形態，可以決定其參與構成的附加式合成詞的語法屬性，即或肯定原詞根所反映的詞性，或改變原詞根的詞性，具有標示詞性的作用。由同一詞綴構成的一系列的詞，往往具有相同的詞性。例如由前綴“阿”、“老”以及后綴“子”、“頭”構成的詞多為名詞，如“阿姨、阿婆、阿三”、“老師、老鄉、老虎”、“桌子、鴨子、矮子”、“骨頭、想頭、來頭”，這里的前綴“阿”、“老”以及后綴“子”、“頭”就可以作為名詞性的標志。

但是，詞綴這種對于詞性的標示作用不是絕對的，有時也會有所例外。例如后綴“兒”，由它構成的詞大多是名詞性的，如“頭兒、畫兒、攤兒、好兒”，但也可以出現在其他詞類中，如動詞“玩兒、火兒”(“發火”義)，量詞“撥兒、撮兒”等。可見在判定一個語素是否具有詞綴的身份時，還應綜合考慮詞綴的其他性質和特點。

(四)構詞能產

能產性是指詞綴活動能力較強，結合面較寬，任何一個詞綴都可以參與構成大量的詞語。除了某些疊音后綴外(如“慢吞吞”等)，漢語里幾乎沒有只依附于一個詞根上的詞綴。值得注意的是，構詞的能產性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參與構造已有詞語的能力，我們把它叫做“組合能力”;一是構造從未出現的新詞、新語的能力，也就是“新生類推潛能”[5]。所有詞綴的組合能力都很強，但有些詞綴的新生類推潛能卻很弱。例如“子”綴，如以《現代漢語語法信息詞典》為參照，發現在現代漢語中使用的詞綴“子”構成的派生詞有777個之多，“子”綴的組合能力不可謂不強;但在近年來出現的大量新詞中，卻很少發現“子”綴參與新詞的構造，可以說，“子”綴在現代漢語中已經失去了類推構造新詞的潛能。而與詞綴相比，類詞綴的新生類推潛能則要強得多。例如“數學家”中的“家”除了可以參與構成“畫家、政治家、數學家、社會活動家”等之外，近年來又派生出了“茶學家、農經學家、信息產業學家、大地構造學家”等新的組合。可以想見，今后社會上出現什么新的學科或新的研究領域，就會有個什么“家”，“家”等類詞綴的新生類推潛能是強大乃至無限的。

(五)語音弱化

隨著詞綴原來的主要詞匯意義的虛化、消失，大多數情況下，詞綴的讀音往往也會趨于弱化。比如“頭”作實義語素使用時，讀作陽平，而在“木頭”、“甜頭”中讀作輕聲。關于漢語詞綴讀音弱化的規律，主要體現為調值的弱化。大多數單音節后綴在語音上有輕音化的特點;在雙音節后綴中，疊音后綴讀作陰平，非疊音后綴的第一個音節讀作輕聲，第二個音節讀作陰平;三音節后綴中第一個音節讀輕音，后面兩個音節讀陰平。語音的弱化性是漢語詞綴的一個特點，在分辨漢語中同形同音的詞綴和實義語素時，語音弱化可以成為一個重要的輔助性標準。

漢語詞綴的性質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聯系、補充的，我們在確定詞綴的時候，要加以綜合分析研究。例如“家”，據上述標準就可以分為“家1”、“家2”、“家3”:

“家1”為實義語素(家庭、家信、家景、成家、老家、持家)，意義實在，位置靈活，不能標示詞性，讀作原調(陰平調);

“家2”為類詞綴(專家、畫家、政治家、數學家、社會活動家)，意義半虛化(表示“掌握某種專門學識或從事某種專門活動的人”)，位置固定，標示詞性(名詞)，讀作原調(陰平調)，新生類推潛能強;

“家3”為詞綴(老人家、閨女家、姑娘家、孩子家、學生家)，意義虛化(表示屬于某一類人，主要用于強調類別)，位置固定，標示詞性(名詞)，語音弱化讀作輕聲，新生類推潛能弱。

當然，漢語詞綴的性質是十分復雜的，在具體區分實義語素與詞綴以及詞綴與類詞綴時，如何把漢語詞綴的性質綜合起來研究，還有許多糾葛。在判定詞綴時必須綜合考慮多方面因素，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總的來說，我們認為意義虛化程度、位置固定應為主要的區分標準，同時還應結合語音弱化、標示詞性、構詞能產等其他標準加以判斷。

[1]王力．中國語法理論[M]∥王力文集:第一卷．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4:187．

[2]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16－17．

[3]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114．

[4]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29．

[5]王洪君，富麗．論現代漢語的類詞綴 [J]．語言科學，2005(5)．

責任編校 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