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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北京 100871)
2000年,以“失言”著稱的日本前首相森喜朗(1937—)接連做出了不合時宜的“神之國”和“國體”發言,一時間輿論嘩然?!跋M麌窭斡浫毡緡且蕴旎蕿橹行牡纳駠?5月),日本“共產黨……不承認天皇制,要解散自衛隊,也不承認日美安保條約。與這樣的政黨一起,如何能保衛日本的安全、日本的國體?”(6月)。森喜朗的發言受到了國內外輿論界的嚴厲批判,但與其說輿論的反對是由于發言中的迷信色彩 (“神國”)和保守立場,不如說是因為戰前曾與軍國主義和天皇制法西斯主義有密切聯系、戰敗后已從言語層面上消失的“國體”一詞,卻在戰敗半個世紀之后,從日本的國家元首口中再次出現。聯系到國體論在日本近代史上的重要意義,日本的有識之士有理由擔心,如上發言不僅僅是一種“失言”,而是暗示了某種思維或意識在戰后的延續。
國體論從明治起就被確立為日本的國家意識形態,直至戰敗為止。它宣揚日本是神的國家、天皇的統治為萬世一系、日本乃一大家族國家、君民關系并非建立在社會契約之上、而是基于濃厚的感情因而情同父子等等,這些特征以及與之有關的風俗傳統在內的國家特質統統被稱作“國體”。國體論者聲稱日本的“國體”是其他國家所沒有的,因此常在“國體”前冠以“萬邦無比”“金甌無欠”等形容詞,用以表達日本民族的獨特性和優越性。國體論為天皇的統治賦予了政治正當性,而它對日本民族特性的強調也發揮了統合民眾、確立民族認同的作用。縱觀日本近代以來民族主義的興起,可以發現“國體”幾乎每次都是重要契機和推動力量,因此戰前日本民族主義的發展脈絡基本上可以用“國體民族主義”①關于“國體民族主義”這一說法在《丸山真男座談》(第六冊)東京巖波書店出版,1998年版第 7頁及姜尚中所著的《民族主義》東京巖波書店出版,2001年版第 23頁都有提及。的說法來概括。日本在上世紀 30年代走上法西斯主義道路,一個里程碑性的事件就是發生在 1935年的國體明征運動。由于集中暴露了“國體”意識形態的絕對價值特征和暴力特征,國體明征運動是戰前日本極端民族主義的典型體現。
“明征”與“明證”相同,即“明確證明”之意。顧名思義,“國體明征運動”是一場明確“國體”是什么的運動。但運動雖然打著國體的名義,其目的卻并非如字面所示是為了澄清國體的含義。國內對國體明征運動的研究寥寥可數①王金林的專著《日本天皇制及其精神結構》(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任佳韞的《天皇機關說事件——日本法西斯化進程中的催化劑作用》發表在《中國高教論叢》2003年第 4期。,且都偏于實證研究,尚未見從思想史角度進行的深度分析。本文擬采取民族主義的視角,以政治思想史的方法分析國體明征運動,進而考察國體論在日本近代民族主義中的作用。
國體明征運動是在 1911年明治末大正初的一個重要學術爭論——“天皇機關說”與“天皇主權說”之爭——的基礎上發生的。這一爭論是對1889年明治憲法所確立的天皇制國家體制做出的不同解釋。在法學者之間,以“統治權的主體是誰”為焦點形成了不同的意見,一派信奉“天皇機關說”,即在憲法學上主張天皇是國家的機關,統治權在于國民,主要以東京帝國大學教授美濃部達吉(1873-1948)為代表;另一派則信奉“天皇主權說”,主張天皇是國家主權的主體,以繼承了穗積八束的學說的上杉慎吉 (1878-1929)為主要代表。
“天皇機關說”以德國公法學者耶利內克的“國家法人”理論為基礎,認為國家是法人,是擁有共同目的的共同體,統治權的主體是國家而不是天皇,天皇不過是國家行使統治權的最高機關?!敖y治的大權絕不是天皇一人的私事。統治權不是為了天皇御一人的利益而存在,而是為了整個國家的目的而存在”[1]否認天皇的權力是絕對的和無限的,認為天皇須受議會限制,議會在原則上對天皇完全獨立,并不需要服從天皇的命令。這一學說對議會內閣制和政黨政治形成了法理上的支撐。
“天皇主權說”則認為國土和人民都是君主的私有財產,君主是超越國家、擁有絕對權威的存在。天皇是一切國家意志的最高決定者,議會只是參與行使天皇的統治權,并不能獨立地表達國家意志。上杉慎吉由這種觀點出發,批評美濃部的學說違反了日本固有的國體。
這場 1911年開始的爭論也叫做第一次天皇機關說爭論,在這場爭論中,美濃部學說壓倒上杉學說占據了優勢,成為法學界的主流。因為天皇機關說主張立憲政治、限制君權、加強議會的作用,符合當時明治國家的政黨內閣制趨向,因此成為政府依據的學說,并且美濃部的著作在高等文官考試和文部省對教員資格認定的考試中,一直被作為考生的權威參考書。但到了 1935年,天皇機關說再次受到了攻擊,這就是國體明征運動,也叫做第二次天皇機關說爭論。相對于第一次天皇機關說爭論只是在學術范圍內進行,作為第二次爭論的國體明征運動卻由一個學術問題直接轉變成了政治斗爭,最終天皇機關說被明令禁止。
1935年 2月 18日,在鄉軍人 (即退伍軍人)議員菊池武夫等攻擊美濃部的天皇機關說是對國家的“慢性謀反”,美濃部為破壞國體的“學匪”,點燃了事件的導火索。2月 25日在貴族院全體會議上,身為貴族院議員的美濃部對此只身進行了辯解,贏得了貴族院和新聞界的支持。這刺激了機關說的攻擊者們,于是以民間右翼團體和帝國在鄉軍人會為中心,貴族院、眾議院的右翼勢力相呼應,想要借此實現倒閣目的的政友會也加入進來,一齊掀起了反機關說運動。逐漸地,反機關說的打擊范圍從美濃部本人擴大至贊同“天皇機關說”的學者和政界要人。隨著軍部和右翼勢力的步步緊逼,運動的主要目標變成了倒閣,后來,運動發展成全國性的大眾運動?!疤旎蕶C關說”問題終于由學術爭論轉變成一場政治斗爭,從知識階層擴展到國民 (nation)范圍。本無意反對天皇機關說的政府終于頂不住壓力,于 8月 3日和10月 15日發表了兩次關于國體明征的聲明,指出“我國統治權之主體在于天皇,此乃我國體之本義,帝國臣民絕對不動之信念,帝國憲法之上諭及各條章之精神亦存乎此。然所謂天皇機關說漫引外國事例學說,言我統治權之主體不在天皇在國家、天皇是國家機關,有悖神圣國體,嚴重曲解其本義,必須鏟除之。政教及其他百般事項,皆要以萬邦無比之我國體之本義為基本,顯揚其精髓”。就這樣,美濃部的學說終于被“鏟除”。
這以后國體明征運動更加激化。1937年 5月,文部省發行了《國體之本義》,作為國體明征、教學刷新的國民性教科書,印刷了 30萬冊分發于全國的小學、中學、高中、專門學校、大學、圖書館等處。在第一部分“大日本國體”的開頭就指出,“大日本帝國乃奉萬世一系之天皇皇祖之神敕永遠統治之國家,此乃我萬古不易之國體。基于此大義,作為一大家族國家,億兆一心奉體圣旨,發揮克忠克孝之美德。此乃我國體精華之所在。”《國體之本義》到 1941年 5月發行至第六版,作為其續篇 1941年又出版了《臣民之道》。文部省變成了普及國體教義的思想統制機構。
國體明征運動的背后自然有政治勢力的較量,但是如果僅把它定位為一個權力爭斗的政治事件,運動中的許多問題就不會進入研究視野。比如,為何運動圍繞“國體”進行?為什么明確國體的含義甚至需要發動一場政治運動來解決?在第一次天皇機關說爭論后占據法學界主流并被政府所提倡的美濃部的學說,為什么在 20年后再受攻擊并全面落敗?為何在這場由軍部和右翼發動的政治運動面前,從知識界到廣大民眾階層,不僅沒有出現有組織的抵抗,反而幾乎是“萬馬齊喑”?在這些問題之中,蘊含著日本民族主義不同于西方乃至中國民族主義的特異性。下面就將借助思想史的研究,考察“國體”與日本民族主義結合的原因與特質。
在源于西方的近代法學政治學里,“國體”指按照主權所屬來區分的國家形態,如君主制、共和制等。但在日本近代所用的“國體”卻屬于另外一個系統,它專指在神敕的基礎之上、萬世一系的天皇作為現人神進行統治的日本獨特的國家形態,以及支持這種政治形態的倫理體系、歷史敘述和世界觀。因此它并不僅指政治體制,還同時涉及了倫理、歷史、風俗以及感情等領域,是日本近代使用的一個專有名詞。正由于其含義的多面性,“國體”是一個無法納入法學政治學范疇的概念,長期以來日本政府和民間學者關于日本的國體含義的解釋不計其數,但卻始終沒有形成一個清晰統一的定義。
雖然“國體”的定義曖昧不清,在實施意義上卻未妨礙它功能的發揮。在幕末以及明治前半期,它成功地發揮了統一民族意識聚合民族力量的作用。在幕末時期,正是國體論成為尊皇攘夷運動的思想依據,推翻了幕府統治,在列強環伺之下維持了國家的統一和民族的獨立。在明治前半期,強調天皇萬世一系的國體論被確立為國家意識形態,為本來遠離政治中心的天皇賦予了政治正當性,并通過對國民的長期國體教育,確立了民眾對天皇的絕對服從??梢哉f直到大正時期之前,國體論作為近代國家建構的核心意識形態,更多的是發揮了統合國民的功能。
但是到了大正時期,國體論功能的重心開始轉向防御與排斥。因為在經歷了明治自由民權運動和大正民主運動以后,個人意識在一定程度上被喚醒,源于西方的自由主義、民主主義和共產主義等思想逐漸傳播,再加之經濟危機和戰爭導致的階級矛盾的激化,日本的統治階層感受到了人心和社會變動的危機。為了防止這些根源于西方的“危險思想”滲透到民眾當中,引起社會體制的重大變革,緩解和轉移階級矛盾,必須要對這些思想進行壓制。美濃部達吉的“天皇機關說”否認天皇權力來源的先天性和天皇權力的絕對性,在右翼眼中自然成為對“萬邦無比之國體”的挑釁,因而首當其沖成為他們打壓的對象。
而既然樹立了“違反國體”的反面典型,就不得不面臨著解釋日本的“國體”到底是什么的問題,但正如運動過程中岡田首相在貴族院答辯的時候說的,“我國國體實乃尊嚴,無法用語言表達之”[2]。要“明征”無法用語言說明的“國體”,自然不是容易的事。以明治時期 1889年大日本帝國憲法和 1890年教育敕語的頒布為標志,國體論的官方意識形態地位得以確立,并以教育敕語為基礎開始了長期的國民教化。但 40多年后,作為國體明征結果的《國體之本義》對國體的闡釋仍然不脫 1890年教育敕語的窠臼,學者松浦壽輝甚至指出,1935年發揮巨大作用的“國體”論,甚至與一個世紀前會澤正志齋的《新論》(1825年)中的國體觀念相比沒有什么變化,正因為“國體”論中沒有值得明征的內容所以才能發揮“意識形態的咒力”,成為共同體的防御機制[3]。尖銳地道出了國體論內容的空洞化和意識形態偏執化特征。就連皇道派國體論者里見岸雄也指出,“被政府和右翼利用的國體明征,并沒有與這單純的語義相對應的實質,它只是一種政教的口號?!盵4]正因為如此,運動結束后,國體的定義最終也依舊未能澄清。
國體明征運動是日本面臨危機時的一種反應方式,其中“國體”的價值不在于“是什么”,而在于它作為否定性價值反對什么的時候所發揮的排他性作用和暴力特征,這也是國體明征運動的性質所在。當“國體”作為打擊一切與之不符的“異端”學說和思想的時候,它的意識形態性質就已暴露無遺。
“天皇機關說”和“天皇主權說”看似對立,但是兩者對明治憲法的解釋都各有其立論的依據。因為明治憲法對于天皇的地位實際上同時做了兩種相互矛盾的規定,一種是立憲君主,一種是絕對君主,這兩種學說實際上是對其中一種天皇形象的解釋。這恰恰是明治憲法自身潛藏的深刻矛盾,也是日本的“國體”之奧秘所在。
為什么對天皇的地位會有兩種相互矛盾的規定呢?這要從明治初期對于近代國家體制的設計說起。以伊藤博文為首的明治國家的締造者對于西方的憲政制度有較深的了解,他們清楚地知道,要想建立一個近代的國家,把國家和民眾都看作君主私有物的君主專制制度是行不通的,必須要實行立憲政治。所以他們在統治機構中設立了代表國民的機關——議會,并在明治憲法中規定了臣民的權利。但有了議會和政黨,勢必會有意見的對立和爭執,這對于國家的穩定來說是危險的。自由民權運動中爆發出的能量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因此,為了中和政治中的對立,伊藤苦心在日本尋找一個與西方基督教一樣能發揮統合民心作用的存在,他最終找到了皇室作為日本的“機軸”,在民眾中豎立天皇信仰。因此,明治建立起的天皇制國家一方面實行君主立憲制,一方面又具有君主專制的色彩,天皇在具有政治上的權力的同時,還是精神上的權威。“天皇通過把政治上的權力和精神上的權威二者集于一身,就相當于把德國皇帝和羅馬教皇的兩種資格集于一身,國民不僅在政治上是天皇的臣民,而且在精神上還是天皇的信徒。就這樣,天皇一方面制定法律,另一方面,發布與教育有關的敕語、和振奮精神的詔書等。國民則不僅要在外在行動上遵守法律,還被要求在內心意識方面遵照敕語和詔書?!盵5]132-134
于是明治建立起來的天皇制國家就同時存在著兩種相互矛盾的國家支配原理。一種是君主立憲制,一種是絕對君主制,這對應著對于天皇地位的兩種理解,在前者那里,天皇是政治上的掌權者,其權威和權力受到憲法等法律和組織的限制;而在后者那里,天皇不僅掌握政權,而且作為“神”及“家父”君臨萬民,擁有絕對無限的權力和權威。這正是天皇機關說和主權說各自立論的依據。
這就是久野收、鶴見俊輔所稱的“顯教”和“密教”。明里把天皇解釋為擁有絕對無限權力和權威,以此獲取民眾的絕對服從,這是“顯教”,而在實際上則踐行君主立憲,把天皇看做國家的機關,權力要受議會和憲法的限制,這是“密教”[5]132-134。在向民眾宣揚的時候,在國民的中小學教育和軍人教育中,使用天皇主權說的“顯教”,而在大學教育等高等教育和高等文官考試中,即在將來有望成為國家棟梁的精英階層則使用天皇機關說的“密教”?!帮@教的天皇”和“密教的天皇”為天皇制的權力原理提供了一個清晰的認識框架,成為戰后風靡日本思想界的詞語,連費正清、賴肖爾這些學者也沿襲了這一說法。所以天皇制存在著雙重面目,“對于天皇制的本質到底應看作絕對君主制還是立憲君主制,是一個長期爭論的課題?!盵6]在明治國家的締造者伊藤博文的有生之年,作為一種統治技術,在“顯教”和“密教”之間維持了微妙的平衡,但隨著中心人物明治天皇以及伊藤博文的去世,兩者的斗爭變得明顯和擴大,從明治三十年代后半期開始,“密教”后退,“顯教”開始占據上風,天皇機關說才在明治末期第一次作為“國體”問題受到攻擊。
明治末的第一次天皇機關說爭論雖然美濃部取勝,但只限于法學界等知識分子階層,天皇主權說的“顯教”仍然支配著國民教育和軍人世界。當在軍隊里接受《軍人敕諭》的教育成長起來的軍人,立身處世進入軍部后,他們所接受的“顯教”國體教育自然與美濃部等人提倡的密教格格不入,1885年出生的菊池武夫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他們之所以對天皇機關說進行攻擊,不僅僅是由于無法接受其學說,還更是因為擔心這種學說廣泛滲入國民大眾后可能造成的危險影響。久野收鶴見俊輔對國體明征運動定義為“顯教對密教的征伐”,可說是簡單明了。
因此天皇機關說爭論不僅僅是一個憲法學上的問題,因為關系到對“天皇”和“天皇制”的評價,必然會變成一個“超越了學術”的問題。因此學問的問題馬上就變成政治問題,在國體明征運動之前,由于自由民權運動的作用,盡管將天皇置于憲法和議會之上,但還是要做出立憲主義的樣子,但 1935年發生的天皇機關說和國體明征運動,則連立憲主義這一外表都索性不要了。國體明征運動之后,原本被知識分子擁護的、從機關說角度解釋天皇的思想終于被完全葬送,軍部法西斯信奉的“神權的天皇”思想成了官方公認的正統思想,“顯教”超越了“密教”,從此開始了貫穿整個戰爭時期的肆虐。
在國體明征運動中值得注意的一個問題是,已在學者當中成為定論的“天皇機關說”遭受如此攻擊,在知識分子中卻沒有出現有組織的維護學術自由的活動,這與 1933年的“瀧川事件”形成對比。1933年京大教授瀧川幸辰的刑法理論被右翼分子蓑田胸喜等攻擊為“赤化思想”,文部大臣對瀧川施以停職處分。京大法學部院長攜法學部教員 39人聯袂辭職以示抗議,捍衛學術自由。雖然抗議最終失敗,但帶動了以京大為首的大學生反對法西斯主義、維護學術自由和大學自治的運動。但兩年后可稱之為第二起“瀧川事件”的天皇機關說事件發生時,卻沒有看到從正面進行抵抗的有組織的行動,美濃部幾乎處于孤軍作戰的境地。
“美濃部達吉的憲法學說在東京帝國大學已經教授了數十年,其著作成為高等文官考生的必讀書籍,但在右翼勢力的集中攻擊下,著作立刻變成禁書。而被視為同一學派的樞密院議長一木喜德郎和法制局長官金森德次郎等也被冠以‘學匪’或‘國賊’的惡名,陷入不得不辭去一切公職的境地。這種時候,學術界以及以自由主義為信條的報界不僅全都陷入了沉默,而且被害者與政界、官界、財界的高層都有著不淺的交往,朋友后輩也都不少,但卻沒有一件擁護和支持他們的公開行動。就連眾議院中第一大黨政友會的總裁,竟也站在了彈劾這一為立憲主義提供基礎的學說的前列。”[7]192
出現這樣的反差固然有菊池武夫等強權勢力的壓力與知識分子自身的脆弱性的原因,同樣不可忽視,那就是“國體”作為絕對和超驗的價值,所形成的文化強制力量,使日本人喪失了任何反抗的立場。
國體論將天皇制支配體制的正當性依據指向了“天壤無窮之神敕”,這就意味著政治權力的正統性是先天性存在的,與被統治者的意志毫無關系。所以否定天皇制權力的正統性依據在原理上就是不可能的。并且國體論宣揚日本的國家是自然而非人為形成的,因此“天皇制是自然的秩序。所以意圖變革體制的都是自然的破壞者,訴諸火刑也不過分。天皇制對革命勢力施加的‘冠絕’世界的暴力和壓制,其基礎就在這里?!盵8]國體論成了一切價值判斷的標準,一旦涉及國體的討論,學問的問題馬上就變成政治問題,從基督教與教育敕語的問題開始,經神道祭天古俗說、咢堂的共和演說,再到天皇機關說,無不如此。
因此,“當他們 (右翼——筆者注)舉起‘國體’這一面錦旗的時候,除了一小撮宗教家、無政府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之外,幾乎所有的黨派和集團都自身都不具備與之進行正面對抗的思想依據。面對‘右翼’的攻擊,無論是基督教徒還是‘自由主義者’、‘民主主義者’,都要首先辯明自己的思想和行動與‘國體’決不矛盾才行,因此爭論必然容易變得被動。如果不把這樣的情況考慮在內,那像 1935年如暴風驟雨般橫掃日本的‘天皇機關說’事件等,就無法徹底理解?!盵7]192由于“國體”成為超越一切的絕對價值,因此阻礙了知識分子和民眾在國體明征運動中進行有組織的反抗,出現了“萬馬齊喑”的悲哀結果。
最后需要注意的一點,是“天皇機關說”與國體論的關系。雖然美濃部達吉的“天皇機關說”在國體明征運動中被當做“反國體”的事物列為首要打擊對象,但實際上,天皇機關說并未從根本上破除國體論。
美濃部達吉在 1935年 2月 25日在貴族院為自己辯護時,并不是以革命者的姿態揭穿國體論的本質,而是證明自己的著作完全沒有違反國體,說菊池武夫沒有看懂自己的書,才會攻擊他否認國體。他說他的《憲法精義》15頁至 16頁明確寫著,“日本國體的基礎是君主主權主義,再加上從西洋文明傳來的立憲主義,這就是日本憲法的主要原則,即君主主權主義加上立憲主義,而且萬世不易,自日本開辟以來不曾變動,在將來也永遠不變。”他認為,君主主權主義是日本憲法最寶貴的,也是最根本的原則,他之所以受攻擊,是因為他認為天皇的統治大權不是萬能無限制的,還需要依照憲法的條規行使[9]。由此觀之,天皇機關說并未從根本上破除國體論,它只是主張天皇的權力也要受憲法約束,主張天皇的統治大權不是為了他一人的利益而行使,而是為了全國家。美濃部認為這才是符合日本自古以來的國體。
正因為美濃部的天皇機關說并沒有在根本上觸動國體論,所以在國體明征運動中備受迫害的美濃部,在戰爭剛剛結束、天皇本人面臨是否被作為戰犯起訴的關鍵時刻,沒有以反對天皇制、主張國民為主體的民主主義旗手出現,卻“以‘君權主權主義’者的形象站到歷史舞臺上來”。1946年1月,他在《世界》雜志的創刊號上發表了題為“民主主義與我國議會制度”的論文,特別強調了兩點:第一,擁戴“萬世一系的皇統”,對皇室“懷尊崇忠誠之念”,實是日本“國民團結的中樞”,“最大的優點”。如果失去“中樞”,日本就會陷入極度的混亂,就無法“建設新日本”。第二,日本雖有民主主義化的必要,但這種民主主義化并不是以國民為主體的民主主義,而是“在君主制下的民主主義”。主張君主依憲法總攬統治權完全適用于戰后制度[10]。如果看不到天皇機關說并不破除國體論這一點,就無法理解美濃部的這種舉動。里見岸雄就認為美濃部戰前戰后對國體的態度是“學術上的矛盾”。但從機關說與國體的關系看來,這種表現看似“轉變”,其實是前后一貫的。這對于正確理解天皇機關說以及國體論根深蒂固的影響非常重要。
由于戰前“國體”壟斷了國民的認同,所以當戰敗導致國體崩潰的時候,日本不得不面臨由此帶來的國民認同的危機。在“國體論”長期禁錮下的國民精神,在戰后如何重建,這是戰后日本面臨的重要課題。但除了南原繁、丸山真男等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的持續探索之外,從日本戰后至今的軌跡來看,這一課題無論是在政治家還是國民層次上,都沒有得到真正持續的反思和解決。戰敗后國體論雖被否定,但日本的接受停戰是以“國體護持”為條件的,而且由于急于走上民主化道路,國體論并沒有經過徹底的反思就退出了歷史舞臺。當戰爭過去半個世紀之后,圍繞著如何應對冷戰后新環境的問題,國民認同的危機再次浮現出來。聯想到戰前國體論的數次勃興都是為了回應國民認同和體制的危機、并且也確實起到了強力的國民統合作用,再來看森喜朗“神之國”和“國體”的言論,也就不是特別難以理解了。不過若要因此就判定戰前的軍國主義就要復活,恐怕未免輕率。因為要想在今天恢復戰前天皇集權力權威于一身的全體主義國家體制,已經幾乎不可能。森喜朗的發言體現了在重建國民精神這個課題上,當今部分日本政治家過于簡易和不負責任的思考。
除此之外,前幾年的暢銷書《國家的品格》(藤原正彥著,2005年 11月發行,2006年 4月時已印刷到第 26次,5月銷量已超過 100萬冊)中質疑具有普遍價值的自由、平等和民主主義,提出要“復活武士道精神”,也是試圖以日本獨特傳統對抗西方價值、從中構建國民認同的表現。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與“國體論”非常具有相近性??峙逻@就是法學者長尾龍一在某種意義上把戰后的“縱式社會”、“嬌寵”理論等日本人論稱作一種“新國體論”性質的日本人論[11]的原因。但是,戰前的“國體”雖然保證了國民的同一性,但卻是以嚴重阻礙國民自主精神的形成為代價的,它不僅使日本走上了戰爭的不歸路,也導致了對法西斯主義進行的國民性抵抗最終無法產生。
而對于日本當今的民族主義,數年前丸山真男指出的仍具有啟示意義。即如果日本的民族主義仍然放棄了所有民族主義至高無上的使命——國民的(精神)獨立,那終究只能是一種變異的民族主義。相信立足于國民精神的確立這一課題,對于看待現今日本政治社會的動向具有諸多啟發。這也是 70年前的國體明征運動在今天帶給我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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