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銳
(南京大學 江蘇 南京 210093)
“自由”遠非什么新話題,然而現代社會的規格化、整齊劃一促進人類文明發展的同時大大促進了人類的同化,導致個性被集體埋沒、社會相當戰勝個性,使得重新思考這一問題具有新的意義。
貢斯當曾對古代人和現代人的自由作了區分,“在古代人那里,個人在公共事務中幾乎永遠是主權者,但在所有私人關系中卻是奴隸。作為公民,他可以決定戰爭與和平;作為個人,他的所有行動都受到限制、監視與壓制;作為集體組織的成員,他可以對執政官或上司進行審問、解職、譴責、剝奪財產、流放或處以死刑;作為集體組織的臣民,他也可以被自己所屬的整體的專斷意志褫奪身份,剝奪特權,放逐乃至處死?!盵1]而在現代社會,對每個人而言,“自由是只受法律制約、而不因某個人或若干人的專斷意志受到某種方式的逮捕、拘禁、處死或虐待的權利;它是每個人表達意見、選擇并從事某一職業、支配甚至濫用財產的權利;是不必經許可、不必說明動機或事由而遷徙的權利;它是每個人與其他個人結交的權利,結社的目的或許是討論他們的利益,或許是信奉他們以及結社者偏愛的宗教,甚至或許僅僅是以一種最適合他們本性或幻想的方式消磨幾天或幾個小時;最后,它是每個人通過選舉全部或部分官員,或通過當權者或多或少不得不留意的代議制、申訴、要求等方式,對政府的行為施加某些影響的權利。”[2]古代人的自由以國家為本位,但他們追求自由,只是表現為積極地參與國家事務的管理,重視每個公民在國家事務中應享的權利,卻想不到他們個人的獨立和自由的問題。而現代人的自由以個人為本位,有權利決定私人關系,注重個體發展的重要性。
現代人雖然想到了個人自由的問題,但自由的擴大也伴隨著對自由的否定,在現代社會有著多重身份的我們也必受來自多方面的“奴役”:作為自然的生物,我們同其他自然物一樣,受制于自然的必然性;作為文化的動物,我們受制于自己所創造的文化傳統;作為政治的動物,我們受制于社會的組織和權威;作為思想的動物,我們常常在物質與精神間處于兩難適應的境地。由此,盧梭在《社會契約論》的開卷部分提到:“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盵3]受制于這樣的現象,個性的發展尤其艱難。不同于許多思想家從天賦人權的絕對性上討論自由,密爾在功利主義的基礎上推導出了個性自由,注重自我發展。他認為個性或自我發展不僅是幸福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源泉,也是個人自由的根本因素。他這樣寫道:“相應于每個個性的發展,每人也變得對于自己更有價值,因而對于他人也能夠更有價值。他在自己的存在上有了更大程度的生命的充實;而當單位中有了更多的生命時,由單位組成的群體中自然也有了更多的生命。”[4]上升到國家的層面,“國家的價值,從長遠看,歸根到底在組成它的全體個人的價值。”[5]
個性的目的并不在于個性本身,個性的發展只有放在人類的交往中才會豐富起來。沒有人能唱獨角戲,個體是幾個群體的成員,小到家庭、鄰里、學校、職場,大到城市、民族、國家??梢娫谏鐣蟓h境下習俗和社會體制的束縛不可避免,因此自由從束縛而生,自由不等于一種無政府狀態,自由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包含著平衡與關系。個性自由應該是一種有秩序下的自由,這種秩序要求我們在各種體制下處理好自己意志與他人意志的外部和諧。“凡主要關涉在個人的那部分生活應當屬于個性,凡主要關涉在社會的那部分生活應當屬于社會”。[6]在涉及他人自由的時候,一個人“必須不使自己成為他人的妨礙”才能具有個性。[7]對于這個教義,如果有人認定它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上霜”的說法,認定它硬說人類彼此之間在生活中的行為上各不相干,硬說每人除非牽涉到自己的利害就不應當涉身于他人的善待或福祉,那就是一個很大的誤解。[8]社會是作為一個整體在進步,在關涉社會生活的那部分人類受道德的約束應該相互幫助共同進步。
克爾凱戈爾早在100多年前就指出,現代“大眾”并不是由許多個人所組成的真實的共同體。它是由許多個人所組成的抽象的集合體。我們“處于一個消失自己的時刻”,大眾之間彼此相似,我們在人群中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只能感覺出公眾、大眾、群眾,并通過這種感覺力求與“他們”的意志保持一致,使每個人適應于被認可的標準。而今我們在處理許多社會實際事務時,多數人實際上都在失掉個性順應大家,這種順應取悅了別人但以犧牲我們內心的歡樂和情感為代價,也造成了許多道德上的麻風病者。與教育的擴展、交通工具的改善、商業和制造業的增加造成的同化不同,這種公眾茍同的行為類似于“多數人的暴政”會造成一種集體無意識,具有殺人不見血的本事?!暗珵榛贾幘驮冢话愕南敕▍s很少見到個人自動性這個東西具有什么價值,值得為其自身之故而予以注意?!盵9]在現實生活中,如有不同的聲音出現我們首先應抱一種容忍的心態,“說一切人類存在都應當在某一種或少數幾種模型上構造出來,那是沒有理由的。一個人只要保有一些說得過去的數量的常識和經驗,他自己規劃存在的方式總是最好的,不是因為這方式本身算最好,而是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方式。”惟有具有鮮活真實的個體組成的社會才有強大的生命力,這個社會才會向積極和諧的方向發展。
[1][法]邦亞曼·貢斯當著,閻克文、劉滿譯:《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自版:26.
[2][法]邦亞曼·貢斯當著,閻克文、劉滿譯:《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自版:27.
[3][法]盧梭著,何:《社會契約論》,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年版:8.
[4][英]約翰·密爾著,程崇華譯:《論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年版:67.
[5][英]約翰·密爾著,程崇華譯:《論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年版:125.
[6][英]約翰·密爾著,程崇華譯:《論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年版:81.
[7][英]約翰·密爾著,程崇華譯:《論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59.
[8][英]約翰·密爾著,程崇華譯:《論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82.
[9][英]約翰·密爾著,程崇華譯:《論自由》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年版: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