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證下分期裝運的幾個問題

王金根

分期裝運是指信用證中貨物各批次裝運日期或期限已確定的分批裝運。UCP600對分期裝運有著明確的規定。然而規定過于簡略,而實踐中所發生的情況又較為復雜,有必要結合信用證法律原理對不符點放棄對分期裝運效力的影響以及某一期內不足量或超量裝運對分期裝運效力的影響進行深入分析。

一、分期裝運意義

分期裝運是指信用證中貨物各批次裝運日期或期限已確定的分批裝運。由此可知,分期裝運和分批裝運不同,他們的根本區別在于信用證是否確定了各批次的具體裝運時間,如果信用證確定了各批次裝貨時間,則屬于分期裝運,否則便是分批裝運。

UCP600中分期裝運規定在第32條:如信用證規定在指定的時間段內分期支款或分期發運,任何一期未按信用證規定期限支取或發運時,信用證對該期及以后各期均告失效。根據該條規定,受益人應嚴格按照信用證規定的期限付運各批次貨物,一旦某批次貨物未能在指定期限內裝運,則信用證對該批及以后各批次裝運均失效。這個規定,并不考慮受益人未交付某一期貨物是否構成根本違約,也不論該期違約是否使得申請人(買方)有理由充分斷定對今后各期貨物將會發生根本違反合同,銀行都可以拒絕對該期及以后各期拒絕承付。這完全不同于聯合國國際貨物買賣合同公約第73條的規定。UCP600之所以如此規定,是基于信用證獨立性、抽象性原則。因為具有審單義務的銀行獨立于基礎合同之外,它只是單據專家而已,而并非貨物專家,自然它也就無法對與基礎合同有關的各批貨物做出判斷,以確定該批貨物是否構成根本違約,或者是否有理由充分斷定對今后各期貨物將會發生根本違反合同。UCP600的這一規定,一方面簡化了銀行的審理標準,使得銀行比較容易判斷與把握,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保障申請人(買方)的利益。

然而,鑒于UCP600關于分期裝運規定過于簡略,而實際業務中出現的情況又比較復雜,故而有必要結合信用證法基本原理進行深入的討論。

二、不符點放棄與分期裝運

如果受益人在裝運貨物后將第一期單據提交銀行請求付款,則銀行在審查單據存在瑕疵時,其可根據第32條的規定,對該期及以后各期均拒絕承付。然而,若單據只是存在輕微瑕疵或者申請人放棄不符點,銀行據此而對受益人進行承付的話,則此時信用證對隨后各期法律效力如何?受益人可否以銀行放棄第一期不符點為由而主張銀行應對隨后各期相符交單進行承付呢?

對此,筆者以為,就該問題,我們必須理解銀行放棄不符點的性質。銀行放棄不符點,實踐中有兩種類型,即一是受益人主動聯系申請人,要求其通知銀行其放棄不符點,從而請求銀行對受益人進行承付;第二種是銀行主動聯系申請人,詢問其是否放棄不符點。然而,不論是銀行主動聯系申請人放棄不符點,還是申請人主動聯系銀行放棄不符點,銀行都居于主動、獨立地位。因為銀行享有信用證下的獨立性,其“承付、議付或履行信用證下其他義務的承諾,并不受申請人與開證行之間或與受益人之間在已有關系下產生的索償或抗辯的制約。”(UCP600第4條)它在確定受益人提交的單據不符合信用證規定時,“可以拒絕承付或者議付”,(UCP600第15條a款)并可以“依據其獨立的判斷聯系申請人放棄有關不符點。”(UCP600第15條b款),縱然銀行從申請人處收到放棄不符點的棄權,其也可自由決定是否“接受該棄權”(UCP600第15條c款iii項b)目)。

既然銀行對于是否放棄不符點具有絕對的主動權,則其在放棄不符點的情況下,根據禁反言原理,自然沒有理由主張信用證對隨后各期失效,除非其在放棄不符點時明確以書面形式告知受益人其放棄本期不符點并不會使得其依然承擔了對信用證隨后各期的承付責任,或者說,銀行對該期付運的認可僅限于該期,對以后各期均不生效。筆者以為,如此解釋,并沒有給銀行施加過大的負擔,而卻又有利于保護受益人利益,特別是在銀行依其獨立判斷而主動聯系申請人放棄不符點時,很有可能受益人根本不知道該不符點的存在。而對受益人利益進行保護,尤其是在不符交單情況下,是信用證的精神所在(對此,UCP第16條c款規定也有較好的體現)。故而,在銀行放棄不符點的情況下,其不得再以該期存在不符點為由而拒絕承付隨后各期相符交單,除非其在放棄不符點時有相反說明。

同理,如果開證行未能在法定期限內就第一期不符點通知受益人,根據UCP第16條f款規定,銀行“將無權宣稱單據未能構成相符交單”,換言之,在法律上,該批瑕疵單據被認為是“相符”單據。既然該批單據被認為是“相符”交單,則也就并不存在第32條所規定的“任何一期未按信用證規定期限發運”,自然也就無所謂“信用證對該期及以后各期均告失效”了。

然而,如果在第二期中,受益人提交的單據存在與第一期相同的不符點時,銀行可以單據不符為由主張拒絕承付第二期,并依據第32條的規定,主張信用證對該第二期及隨后各期失效。因為,銀行審單具有獨立性,其放棄第一期不符點,并不意味著銀行有義務接受隨后各期類似不符點。對此Official Opinion R332 - 1998/99有明確的規定,“銀行在接受之前單據的不符點的事實(無論申請人是否棄權),并不使得該銀行必須承受接受任何將來支款的類似不符點的義務,但當地國家法律另有規定除外。”美國紐約州法院于Rabalen v. Generale De Banque SA一案中也持相同意見,認為開證行在頭兩批單據中放棄不符點并做出了兌付,這一事實并不表明開證行也會在第三批交單中放棄相似的不符點。

三、某一期部分裝運與分期裝運

(一)某一期內不足量裝運效果

假設信用證規定,第一批貨物800公噸應于2009年7月1日至2009年7月10交付;

第二批貨物1000公噸應于2009年7月11日至2009年7月20日交付;最后一批貨物500公噸應于2009年7月21日至月30日交付。賣方因第一批貨物備貨不急,而決定先按信用證期限于2009年月5日付運500公噸;第二批于2009年7月15日付運1000公噸;第三批于2009年7月25日付運800公噸。并隨后向銀行提交單據請求承付。那么,銀行是否得以第一期單據與信用證不符而拒絕承付?隨后各期是否均因此失效?

對于第二個問題,答案比較明顯,因為受益人第一期貨物只付運部分(500公噸),尚余300公噸貨物沒有在7月10日之前(包括7月10日)予以付運,故而其第一期貨物并未按照信用證規定發運,自然,信用證對隨后各期均告失效,這是UCP600第32條的本意所在。ICC Official Opinion TA633 – Unpublished中也持相同觀點。

然而,就該第一期,銀行得否依據第32條規定而主張對該期失效呢?對此,我們應綜合UCP600第14條、第15條、第31條以及第32條的規定進行理解。根據UCP600第31條a款的規定,信用證允許部分支款或部分裝運,但信用證可以做出相反規定。所以,在信用證就某一期付運允許部分裝運的話,受益人第一次交貨500公噸,完全符合信用證的規定。那么,在受益人將500公噸貨物單據提示銀行請求承付時,銀行“必須對提示的單據進行審核,并僅以單據為基礎,以決定單據在表面上是否構成相符交單。”(UCP600第14條a款)當銀行確定提示相符時,“就必須予以承付”。(UCP600第15條a款)銀行不得以第一期付運中,受益人只付運500公噸而尚余300公噸為由拒絕承付。如果賦予銀行據依此理由拒絕承付的話,則完全有悖于信用證單據相符原則。而這一原則是信用證賴以存在的基礎之一。

事實上,國際商會銀行委員會在ICC Document No.470/278中的意見也與此相同,其認為,除非當事人在信用證中另有規定,信用證對在指定的分期裝運期限內只裝運了一部分的分期裝運失效,而且除非信用證允許分期裝運中可以只裝運一部分,那么,不管信用證是否允許在各裝運期中可以分批裝運,信用證對已裝運部分以后的分期裝運均告失效。這就是說,如果受益人在某一期內貨物裝運數量少于信用證要求,則該信用證對以后各期失效。至于該期已裝運部分,如果信用證允許在分期裝運中再部分或分批付運,則信用證對該期已裝運部分有效,否則無效。回到前述問題,如果該信用證允許各期當中再分批裝運的話,則在首批裝運500公噸時,銀行應對該500公噸的相符交單進行承付。

(二)某一期內超額裝運效果

假設信用證規定,第一批貨物800公噸應于2009年7月1日至2009年7月10交付;

第二批貨物1000公噸應于2009年7月11日至2009年7月20日交付;最后一批貨物500公噸應于2009年7月21日至月30日交付。并且,信用證金額與貨物數量均允許有不超過5%的增減幅度。而受益人按信用證期限于2009年7月5日付運900公噸;第二批于2009年7月15日付運1000公噸;第三批于2009年7月25日付運500公噸。并隨后向銀行提交單據請求承付。則銀行是否可以第一期付運超過800噸的5%的增幅而拒絕承付?隨后各期是否均因此失效?

對此,我們應首先理解在允許分配裝運時,增減幅度適用于每批裝運還是只適用于貨物總量?根據國際商會銀行委員會的意見,在信用證沒有特別規定的情況下,信用證關于數量等的增減幅度并非僅指貨物的總體數量,而且還應適用于每一批貨物或者每一種類的貨物。即,每批貨物和每一單項貨物的單據都符合信用證規定的數量和增減幅度。因此,在此案中,因為受益人第一期貨物沒有遵守信用證5%增減幅度,屬于超量付運。

其次,對于超量付運,銀行可否拒絕承付?UCP600第18條b款規定,銀行“可以接受金額超過信用證所允許金額的商業發票,倘若有關銀行已承付或已議付的金額沒有超過信用證允許的金額,則該銀行的決定對各有關方均具有約束力。”根據該款規定,對于超量付運,在發票金額沒有超過信用證所允許的金額的條件下,銀行“可以”接受,當然也就可以拒絕,這完全屬于銀行的自由決定權。但不管銀行做出任何決定,對各方當事人均具有法律效力。從而,在該案例中,一旦銀行以第一期付運超過信用證允許增減幅度為由拒絕承付,則即屬于UCP600第32條所規定的,未按照信用證規定期限“付運”,從而信用證對該期及以后各期均告失效。 但是,如果銀行對于第一期付運超過信用證允許增減幅度并沒有拒絕承付,則信用證以后各期是否依然有效?個人以為,銀行既然可以自由決定“接受”或“拒絕”超過信用證允許幅度增減這一不符點單據,則在銀行放棄不符點,而將其“視為”相符單據予以承付,根據禁反言原理,自然沒有理由允許銀行主張信用證對隨后各期失效,除非其在放棄不符點時明確以書面形式告知受益人其放棄本期不符點并不會使得其依然承擔了對信用證隨后各期的承付責任。如前述,如此解釋,并沒有給銀行施加過大的負擔,而卻又有利于保護受益人利益。

四、結束語

總之,由于信用證就分期裝運的規定過于簡略,而實踐又過于復雜。在將來對UCP600規定進行修改時,有必要對此詳加規定。當然,在修改之前,可以由ICC銀行委員會針對前述問題為銀行及國際貿易當事人提供較為權威的解釋,以便于實踐中的操作,從而更好的維護各方當事人的利益。▲

參考文獻:

[1] 蘇宗祥、景乃權、張森林編著,《國際結算》,中國金融出版社2004年第三版,第237-239頁。

[2] Rabalen v. Generale De Banque SA, Brussels, 1999 U.S. Dist. LEXIS 13775 (S.D.N.Y.)[USA]. IIBLP 2000 Annual Survey, 329, 330.

[3] 東京銀行編,中國銀行譯,《貿易與信用證》,中國金融出版社1989年版,第154頁。

[4] Opinions of the ICC Banking Commission 1998-1999. Edited by Gary Collyer. [ICC publication No,596. p. 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