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艷 孟燕只
(新鄉醫學院 外語系,河南 新鄉 453003)
在西方古代哲學史上,亞里士多德、康德、黑格爾、胡塞爾、海德格爾等都對范疇進行了系統的闡述,創建了以亞里士多德為起始的經典范疇理論。“亞里士多德的范疇,其實就是一種語言范疇”。該理論認為,人類以邏輯為工具,依照人類語言的結構,現實世界是可以被進行類屬劃分的,而對事物的劃分就需要通過反映事物本質的普遍的概念“范疇”,不同的事物之所以歸屬于某一相同范疇是因為他們之間具有某些共同的特征,而且不同的范疇之間的界限是清晰的、確定的。也就是說某事物很容易被判定為要么屬于此范疇要么不屬于此范疇,比如“人”這個范疇概念,要么你是人,要么你不是人,但是你絕對不可能既是人又不是人;而且,你是人,我是人,我們有共同的特征,所以都同時屬于“人”這個范疇。
經典范疇理論統治了維特根斯坦前的2000多年時間,人們對其深信不疑。直到20世紀50年代,維特根斯坦研究“游戲”之后,論述了范疇邊界的模糊不確定性、中心與邊緣的區別及隸屬度問題,提出了家族象似性理論,隨后人們的認識才脫離亞氏理論的完全控制,逐漸建立了原型范疇理論。該理論認為,范疇的界限是模糊不確定的,同一范疇里的事物地位是不等的,有典型和非典型之分,它們之間是靠彼此之間的某些相似特征連接在一起的,并不存在共同特征。比如“床”這個范疇,流浪漢睡在鋪著稻草和破毯子的那塊地面叫不叫床?床腿高到什么程度才不叫床?
在目前認知語言學中,原型范疇理論和家族相似性都是用來解釋范疇化理論的。范疇化指的是:“人類在歧異的現實中看到象似性,并據以將可分辨的不同事物處理為相同的,由此對世界萬物進行分類,進而形成概念的過程和能力。”范疇化是人們認識外部客觀世界的認知過程,所以是一個動態的概念。雖然這個概念認識到了對事物進行范疇的過程是動態的,但是沒有看到事物被范疇化以后還可能發展變化,失去原有范疇的特征轉換到另外的范疇內,基于此,非范疇化理論得到了發展。
非范疇化指的是在一定的條件下范疇成員逐漸失去范疇中典型特征的過程。比如很多學者研究的名詞向形容詞轉化的現象等。非范疇化是人類認識和人類語言不斷創新、得到深化的很重要的一種方式,所以研究語言的非范疇化對語言發展變化的本身及由此反映出的人類的認知方式具有一定的意義。
“非范疇化是范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非范疇化和范疇化就像一個硬幣的兩個面,二者共同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可以用下面的圖來表示:

在上面的總稱范疇化的過程中包括下面幾個階段,這幾個階段是動態的,不停地發展,成為促成語言創新的一個原因。
我認為,簡單地說非范疇化是范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不正確的,至少是模糊的。因為這沒有區分出作為總稱的概念“范疇化”和具體層面的“范疇化”階段;另外,把范疇化和非范疇化比成一個硬幣的兩個面也是欠妥當的,即便它們同指的是具體層面的不同階段,因為這并不能確切地表明二者的動態變化規律。由此我認為應該這樣來理解:人們認識外部客觀世界和對語言范疇化(總稱的概念)的過程中,包括范疇化階段和非范疇化階段,而這兩個階段是隨著語言范疇化的不斷發展變化而循環遞進的,由而語言得到了不斷創新,人類的認識不斷深化。
某些語言表征失去原有范疇特征獲取另一范疇特征的動態過程,即語言的非范疇化過程是語言的歷史變化過程,涉及語言在現實生活中的實際應用,漢語也同樣遵循此規律,存在此現象,下面我們從多方面具體地考察一下。
1.字音層面
漢字中同音異形字,我認為具有相同讀音的漢字可以被視為處于同一范疇內的不同成員。因為隨著象似性理論的發展,音、形、義之間的理據性研究越來越多,所以我認為可以把具有相同音而具有不同形和義的漢字看作處于同一范疇。而漢字的讀音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已改變了原來的讀音,這也是一種改變原來范疇內的特征而取得另外范疇特征的非范疇化現象。我們舉例來說明:“海”本來讀“mei3①”;另外在《康熙字典》里,根據反切注音的方法,“弩”讀作“gu3”和“nu3”、“盥”讀作“gan2”、“馳”讀作“shi4”、“胖”讀作“pan4”等;“和”在20世紀上半葉讀作“han4”;再比如“蕃”原來讀作“bo1”,但是人們在實際應用中都常讀“fan1”,學者最終屈從于絕大多數用者的誤讀而改讀“fan1”。這些漢字的讀音都發生了變化,雖然經歷的時間很長而且變化相對較小,但是不能否認這個非范疇化的現象,而且我相信,非范疇化永不停息。
2.詞層面
在詞層面,國內目前主要從漢語詞性方面研究非范疇化現象,這樣的研究有很多,其中包括:劉正光(2005)論述的名詞轉化為形容詞、副詞或者名詞本范疇內部非范疇化為的次類類名詞、分類量詞、關系名詞和連接性名詞;動詞發生非范疇化轉變為名詞等。袁毓林(1995)雖然不是說下面的詞性發生了非范疇化,但是現在看來確是符合非范疇化的特征的,比如副詞“永遠”獲得形容詞的范疇特征,副詞“怎么”像動詞一樣能帶賓語(我能怎么你呢?)等。
除此之外,我還發現形容詞范疇轉化為動詞,比如“近賢臣,遠小人……”中的“近”和“遠”本來是形容詞,而在這里卻具有了動詞的詞性。另外,從歷時也可以看出漢語詞性的非范疇化,如“晏子使楚”中“使”在這里是“出使于、作為使者到”的意思,本來的名詞用作動詞隨著語言的發展,到了現代漢語,就只具有動詞詞性了。
從上面可以看出,漢語詞性的轉換是相當普遍的現象,非范疇化則對此現象具有很大的解釋力。
3.詞組層面
劉正光、劉潤清(2003)認為Vi+NP結構(例:睡窯洞,飛特技,笑老王)之所以成為可能就是因為非范疇化在及物句式和不及物句式之間創造了中間狀態。他們是這樣從認知上解釋此現象的:及物句式的原型特征和認知顯性度所具有的認知經濟性使及物句式侵蝕到不及物句式,或者說不及物句式向及物句式發展。
4.句子層面
漢語的句子類型包括陳述句、否定句、疑問句、祈使句、感嘆句……其中祈使句是表命令、請求、叮囑的句子,語氣多數比較強硬,少數比較緩和。疑問句是用來向別人提出問題的句子。首先來看下面的句子。
祈使句:%%%%%%%%%% %%%%%%%%疑問句:
1)你把球傳給我。(表命令)%%%%%%%%%1)你能把球傳給我嗎?(表提問)
2)請把球傳給我。(表請求)%%%%%%%%%2)請把球傳給我好嗎?(表提問)
3)出門千萬帶把傘。(表叮囑)%%%%%%3)你能出門時帶把傘嗎?(表提問)
從字面上看,三個疑問句都是以疑問句標志語“嗎”結尾,表示向對方提出問題尋求回答的句子,但是在語言的實際運用中,它們在很大程度上已經不再是表面上的向別人提出疑問,而是發出請求、命令和叮囑,這恰恰和祈使句所起的作用相吻合。在語用學中,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些疑問句已不再被視為提出疑問,而約定俗成地表示祈使的語氣。這樣看來,這三個疑問句便已經具有了祈使句的范疇特征,而祈使句和疑問句兩個范疇的界限則變得更加模糊。我認為這正是語言非范疇化理論的另一有利證據。
漢語是所有語言中的一種,我研究漢語的非范疇化現象是為了例證語言的非范疇化,并試圖揭示語言非范疇化的動因。
1.范疇本身的性質決定的
崔希亮(2002)認為,動態的范疇化的過程包括語言使用者對外部客觀世界的分類和語言學家對語言本身的分類。范疇化是人類認知的過程和方式之一,但是客觀世界和客觀事物只是可知的并非是完全已知的,而且部分已知的內容仍然是模糊的,由此對語言本身特征的分類也是模糊的,所以語言中范疇與范疇之間界限的不分明就符合了此規律,另外同一范疇內各成員的地位也是不平等的,一個范疇內的邊緣內容和另一范疇內的邊緣內容就可能是難辨的,這一特點為一范疇內的成員特征兼有或者轉化且具有另一范疇內的成員特征提供了現實條件。
2.外部客觀世界的變化
外部客觀世界是不斷發展變化的,人類對其的認識也是隨之變化的,原來對事物的范疇化需要不斷更新,而這些變化需要通過語言本身和語言表達的變化來表征。鑒于語言的經濟性特點,語言的創新很大可能就是改變本來的特征而非采取完全新穎的方式,舊的表達方式一經變化,就超出了原來的范疇而進入與其極其相鄰的另一范疇內,因而非范疇化不可避免。
3.語言自身發展的需要
語言除了是被動適應外部客觀世界的發展變化外,還有來自自身的需求。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不斷發展變化的,任何一種語言都不能被排除在外。無論語言怎樣變化,只要語言變化,就會涉及語言的語音、形、意義、句子等組成部分的變化,這些共同組成了語言非范疇化的內容。
4.語言運用的結果
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交際離不開語言的使用 (部分特殊情況排除在外),口頭語言中常使用的是非正規的語體,同樣的語言現象被絕大多數人所運用,即使這個語言現象不符合語法、不符合語言學家對語言認識以后規定的規則,也會擁有很強的生命力,直至這種使用方法最終得到部分或者完全承認,結果是語言知識在人類語言機制中得到修改,這無疑會影響到語言原有的概念范疇。
經典范疇理論、原型范疇理論、范疇化理論和非范疇化理論的發展、演化是一個逐漸明晰的過程。我從字音、詞、詞組和句子層面討論非范疇化現象來探討語言范疇化的動因也是一個嘗試,但新的認識解釋空間還很廣闊,我們還可以對漢語內部其它部分及其它語言進行研究和探討。
注釋:
①在這里mei是讀音,3表示聲調。下同。
[1]崔希亮.認知語言學:研究范圍和研究方法[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2,(5):1-12.
[2]劉正光,崔剛.非范疇化與“副詞+名詞”結構[J].外國語,2005,(2):37-44.
[3]劉正光,劉潤清.語言非范疇化理論的意義[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5,(1):29-36.
[4]吳世雄,陳維振.范疇理論的發展及其對認知語言學的貢獻[J].外國語,2004,(4):34-40.
[5]王寅,李弘.原型范疇理論與英漢構詞對比[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3,(3):135-140.
[6]袁毓林.詞類范疇的家族象似性[J].中國社會科學,1995,(1):154-170.
[7]John R.Taylor.語言的范疇化:語言學理論中的類典型 [M].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牛津大學出版社,2001:142-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