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楓
《新君王論》:政治的藝術和技術
○莫 楓

《新君王論:造就政治領袖的50堂課》,蔡子強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1月版
當我們談論政治的時候,總會把它當做是“他們”的事——那些領導人,那些喜愛權力的人,那些政客,那些熱衷獲取利益的人……然而現代民主社會的一個明顯的標志是:政治是我們每一個人的。這意味著,他們和我們是平等的,或者說他們可以被我們所取代。人類社會本身是以復數的人組成的,我們作為一個個獨立的人,有獨立的思想與行為,和他們平等地站立在社會上,平等地期待和創造自己有限生命之幸福,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任何法律、制度都無權剝奪這種平等性。
幾千年前,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為我們解釋,政治是人類精神的提升、變得越來越有尊嚴、越來越高尚和美的通道,所以他說人是政治的動物。我們知道,人類社會至今為止,并沒有產生過任何一種所有人共同參與而建立起來的、符合人性道德的正義制度;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并未隨著現代化的進展而走向理性、合理與和諧。人類社會在善與惡的博弈中前行,而善始終是歸宿,是最終亦是最初始的呼喚。創造一個美好社會的愿望,從來都深入人心。
一個非民主的社會,往往熱衷于塑造一個個形象過于高大的領導人,以此來顯示他們權威之不可侵犯褻瀆,以及不可剝奪。這樣的社會,通過隆重的儀式、望塵莫及的特權、至高的物質待遇,來強制性地賦予一部分人特殊的社會標志,使他們區別于社會中另一部分人,并讓另一部分人產生畏懼、產生不可逾越的絕望感,使之于權威統治下安分守己。這樣的社會里,“我們的政治”這樣的聲音是禁止傳播的,甚至在特殊的利益分配格局產生的壓力下,被人們自覺地隱匿起來。
在大眾的視角里,當年,馬基雅維利創作《君王論》,以一個說教者的口吻,教授權力擁有者所能玩弄的權術和陰謀。不少蓋世梟雄,如拿破侖、希特勒、墨索尼里對之趨之若鶩,在中國,則有李宗吾和他的《厚黑學》起了影響時代和后代的作用。這些東西,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以隱秘的方式在傳播,政治權術及陰謀與政治社會本身一樣古老,真正新穎和史無前例的,不是馬基雅維利所教導的內容,而是他言說時令人震驚的坦率直白,將政治的邪惡刻畫得淋漓盡致。當隱秘的權術變成可以理解的東西,它們的實行就不再神秘莫測不可把握。所以,繼《君王論》之后,馬基雅維利再創《論李維》(t h e d i s c o u r s e s o nt h e f i r s t t e nb o o k s o f t i t u s l i v y),通過對李維《羅馬史》前10卷的評注來討論共和制度,貌似人格分裂,其實兩者是連貫的。
蔡子強將民主奉為自己“自始至終、矢志不渝、堅定不移”的信念,寫了一本關于現代領導人的書,名為《新君王論》,并懷有如馬基雅維利于《君王論》之后再創《論李維》一樣,希望自己撰寫一輯有關民主的系列。正如蔡子強所言,今天的群眾已非吳下阿蒙,灰頭土腦,而是經受了高水平教育、充分掌握信息、有著相當的獨立思考和判斷力,不會被“他們”輕易擺布,容忍“他們”玩弄權術的人們。《新君王論》取材西方國家著名領袖人物的故事,論其得失,析其謀略,讀來頗有趣。好似一個優秀的導演,帶領大家看了一場由從政者主演的好戲,精彩紛呈。
政治舞臺上,從來不乏顯才作秀之輩,尤其在通過民主選舉產生總統的美國。競選的過程,往往就是精心排練過的演出。為了獲得更多的選票,競選者們需要知道民眾的意愿,需要摸清他們迫切希望解決的問題,然后給以承諾,獲取信任與支持,從而獲取選票。每一次競選,既是一次大范圍的民意表達,又是一場政治參與和對話。領導權的本質是,面對不可反抗的民意,解決問題,而不是創造特殊階層。政治變成了一種藝術,你可以偽善,但是,你不能作惡,這是現代政治通過肯定人性的多元化和復雜性產生的魅力。
民主社會最低限度的政治對話就是,我可以取代你。我們選擇你們,來解決問題,是因為你們說服我們心悅誠服地信任你們,而非你們的權威性、本質上的優越性。所以納稅人花錢雇傭一批政治職業經理人和他們的班子以服務自己。說服需要藝術,解決問題需要技術,蔡子強的《新君王論》就在講這樣的藝術和技術。現代社會的領導者——“新君王”是可以被訓練出來的,通過學習,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新君王”,具備知識、自信和自尊來替別人解決問題,并使得人們接受自己的意志。
以《極權主義的起源》和《人的條件》聞名于世的阿倫特,終其一生持這樣的觀念:政治本身就是造就美德和自由的秩序,其條件是,充分享有政治自由,充分尊重人的多元性,充分讓人在公共生活里發揮自創性和自發性。并不斷地強調公民權和公民政治參與。蔡子強的《新君王論》的字里行間,有著這樣的呼喊:我們每一個人都對幸福懷有期待和向往,政治是我們的政治。公共領域是由批評家和觀眾組成的,他們——這些領導者們,因其不斷訓練而不斷提高的技術,贏得我們的掌聲和由衷的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