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龍王”

張偉

有人說,從“南時代”抓到“謝時代”已有了一個明顯的征兆,公安部是下了決心要一查到底。還會有大魚被擒嗎?

中國足球反腐打黑再掀巨浪。9月12日,公安部正式向外界證實,原足管中心主任謝亞龍、原中國足協裁判委員會主任李冬生、原國家足球隊領隊蔚少輝被警方正式“立案偵查”。這是繼今年年初警方逮捕南勇、楊一民、張建強之后,再次“收網”足協“巨頭”。隨著中國足協六大高官相繼被抓,更引人關注的是,這一網撈完了嗎?后面還會有更大的“魚”嗎?

“龍王”進去后出不來了

被媒體稱為“龍王”的謝亞龍,是一個足球“外行”。他在前任專職副主席、足管中心主任任期內根本“不作為”,沒有任何“政績”。閻世鐸時代雖有種種不好,但畢竟中國隊在他的任期里進了世界杯;南勇在落網前,也曾被稱為實干家和改革派;只有關于謝亞龍的評價一無是處。可是,謝亞龍的“仕途”不降反升,又在中體產業當上了一把手,每年拿著一百多萬的年薪,其荒誕和丑陋,活脫脫就是一個當代版的“官場現形記”。不過,現在的謝亞龍真的“犯事了”。現在的沈陽看守所,貌似原來中國足協的辦公大樓,一、二、三把手,以及足協中層干部紛紛在這里聚首,不過,他們再也難以召開將中國足球作為賺錢工具的“辦公會”了,等待他們的,是一次次的過堂和審訊。

隨著被警方立案偵查,之前幾天謝亞龍被抓的一些細節也逐步曝光。中國足協前“一把手”謝亞龍被帶走的方式,和今年1月南勇和楊一民的“失蹤”方式很類似。謝亞龍是9月3日下午接到通知到國家體育總局開會的,但是他前往總局后就再也沒有回到中體產業來。中體產業大樓坐落在北京朝陽區朝外大街,據知情人士透露,3日下午4點左右,正在中體產業四樓辦公室批閱文件的謝亞龍接到了一個電話。當時在謝看來,那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電話了——這個電話來自國家體育總局,要求他立刻趕往總局參加一個會議,至于會議內容并沒有說明。既然是總局領導召見開會,謝馬上準備了一下,對下屬打了一聲招呼之后就坐上了“奧迪A6”出了門。到了總局之后,謝才了解到“會議的內容”——遼寧警方的幾名便衣警察在會議室等他。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解釋,謝亞龍當即被警方帶到了沈陽。

這樣的方式,與年初南楊二人被帶走如出一轍。當時,《新民周刊》在封面報道中詳細描述了南、楊被遼寧警方帶走的全過程。換言之,警方帶走謝亞龍等人,總局領導事先是知情的。而中體產業則并不知情,他們起初接到的信息僅僅只是謝亞龍去總局開會。所以,中體產業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出謝亞龍協助調查的通告,后來在證監會的要求下才被動發出。

外界一直不知道,謝亞龍到底是協查南楊案件還是他自己真的有事?直到12日上午一切才有了答案,公安部網站“治安新聞”中出現《警方證實謝亞龍等被立案偵查》一文:“在偵辦涉嫌利用足球比賽賄賂、賭博系列案件中,公安、檢察機關多渠道獲取對原中國足協副主席謝亞龍、原中國足協裁判委員會主任李冬生、原國家足球隊領隊蔚少輝等人涉案的線索和舉報。在國家體育總局的配合下,專案組已依法對謝亞龍、李冬生、蔚少輝立案偵查。”

當天中午,全國的電視觀眾在央視新聞頻道的新聞節目中,看到了謝亞龍等人被立案偵查的消息。下午5點左右,各門戶網站刊發了中國足協的聲明:“公安機關依法對謝亞龍、李冬生、蔚少輝立案偵查,這是徹底整肅足壇、依法打擊足球假、賭、黑治理行動的繼續。足管中心堅決貫徹落實總局‘治理足球假、賭、黑違法犯罪行為,堅決懲治腐敗,整頓足壇,堅決支持配合公安部門依法打擊足球假、賭、黑違法犯罪行為,絕不姑息的要求,做好自身工作。”

幾乎在同一時間,記者了解到公安部剛剛在一天前提審了謝亞龍。謝亞龍在提審中確認了自己的行為,而且在提審前三天也就是9月7日,3人已經被刑事拘留。9月9日,公安部多名高級警官專程趕赴沈陽提審了3人。據知情人透露,謝亞龍不是沒事,而是“事情很大”。大得讓辦案人員都感到吃驚。

9月10日上午,“東北地區警務協作暨首屆聯席會議”在沈陽召開,公安部一位副部長親自來到沈陽直接參會,并作重要講話,陪同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公安部所屬相關警種的直接負責人。其中就包括治安、刑警等警種的多位高級警官。該知情人表示,在審訊過程中,謝亞龍本人還算配合,但因為案情重大,對一些細節,辦案人員反復核對,并派專人赴外地取證。

與謝亞龍一同被刑事拘留的還有李冬生、蔚少輝。拘留書上留的落款是——鐵嶺市公安局。從本刊截稿時算起,謝亞龍等人被警方帶走正好是13天。根據相關的法律程序,再過2天后,“立案偵查”將有可能演變為“正式逮捕”,所以央視新聞頻道楊威撰文指出:“你們別猜了,他這次進去出不來了。”

“根紅苗正”緣何犯事?

謝亞龍曾是前國家體委主任伍紹祖的秘書。伍紹祖當年曾嚴厲告誡過謝亞龍,絕對不能貪錢。謝亞龍一直沒有逾越過這條紅線。他在中國足協工作期間,真正能撈錢的活都讓南勇和楊一民去干了。南勇守著國家隊,而楊一民在國青、女足和聯賽間來回走動,這都是肥缺。而謝從來沒有直接過問。所以說,謝亞龍落網,這一事件甚至比南楊被帶走還讓人感到震驚。從人物的等量級別上說,謝和南楊在中國足球的地位相仿,但從人物形象上而言,很多人可能壓根就不太相信謝亞龍會和所謂的“假球黑哨”有關。因為他在2005年到2009年的4年足協一把手任期內,一直是以空降“秘書長”的身份進入到足球圈的,根紅苗正,政治可靠,但又不懂足球,這恐怕是所有人對謝亞龍的一致認識。所以從9月6日之后的一周時間內,各種猜測之聲并起,根源上就是人們更相信謝亞龍是個庸官,但不會是個貪官和黑官。

謝亞龍到底在什么方面有問題?我們以前對庸官謝亞龍的看法是否掩蓋了他任期內若干的利欲致昏?在本刊記者深度調查采訪后發現,其實謝亞龍在任期內的4年,有大把的空間觸及各類利益交換,只是在以往的解讀中,他的“外行”和“空降秘書干部”這些光環讓我們失去了深究其黑腐一面的機會。而其中,比較明顯的線索就在于謝亞龍這次落網,是和他4年任期內的愛將一起。而圍繞在蔚少輝等人的某些國家隊黑金傳聞,看來是明顯和謝亞龍相關的。其中可能最確鑿的把柄和南勇有關。

4年“愛福克斯贊助”事件成了謝亞龍和南勇都難以跨過的門檻。在舊有的足球江湖中,“圈內人”南勇和“空降干部”謝亞龍一直是上個時代的對立綜合體。南勇代表的是江湖,謝亞龍代表的則是政治正確。所以在足協內部,兩人很多的對立和矛盾都是茶余飯后的精彩談資。在愛福克斯一事上,其實兩人在前后的對立中也曾有“巧合性”的一致。從贊助商這樣的財務程序來說,南勇因此出了事,謝亞龍也不可能擺脫干系。“愛福克斯”當年從贊助商新聞演變為足協的大新聞,有很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其中南勇和謝亞龍的對立和爭斗,但最后,又是兩人聯手來解決掉了這個對他們共同構成的危機。謝亞龍最后安全通過總局的離任財務審計,南勇順利接任中心主任,都和他們聯合度過了“愛福克斯”危機有關。但能在總局內部擺平,并不意味著在法律面前也沒問題。從南勇被帶走已經半年有余,謝亞龍才出事,這表明公安機關是做出了足夠數量和質量的取證,在其中,作為各種問題合同的責任人,問題肯定是異常復雜和關聯廣泛的。

此外還有消息稱,謝亞龍被立案偵查,與一筆教練員培訓費有關。據悉,某次中國足協和亞足聯合辦的職業教練員培訓班,學員上交的報名費在走賬時,經過了私人賬戶。這說明足協可能存在“小金庫”。知情人士透露,足協的“小金庫”,還涉及操縱國字號球隊的國際比賽等,用以賄賂裁判和對方官員。

如果不是2009年9月30日和博茨瓦納的那場比賽,外界還不知道國際熱身賽也可能存在貓膩。當時,博茨瓦納剛剛返回國內,他們的足協內部就傳出重磅炸彈:領隊收受中方賄賂7萬美元,讓博茨瓦納輸給中國隊。這則消息在國際上引起強烈反響,南勇執政的中國足協,后來也發出了嚴正抗議,最后雖然看似中國足協得到了道歉,實際上有些不了了之。最近,有消息稱,某些“進去”的人,為了立功減刑,交代出了這個專門用于國字號國際比賽的“小金庫”,主要是針對裁判和對方高層官員。另外,還出現一個和謝亞龍有關的小金庫。

有一點可以肯定,在中國之隊的國際比賽上,肯定存在著巨大的黑金交易。除了足協五朝元老邵文忠被帶往沈陽協查兩周之外,各地承辦過中國之隊比賽的地方協會的領導,也被協助調查,主要就是針對黑金交易。另外,“進去”的人交代,在某些中國之隊的比賽中,存在賄賂裁判等行為,目的即是為了操縱比賽,然后通過賭球賺錢。賭球賺錢,才是操縱國際比賽最終的目的。在警方掌握的南勇等人操縱比賽線索中,不僅有操縱國內比賽的,也有操縱國際比賽的。

除了黑金交易,謝亞龍等人身上還有另一個重大污點,那就是收受國腳和俱樂部賄賂。據悉,足協官員收受國腳賄賂的金額,從5萬到30萬不等:進國少隊價格為5萬,國青隊8萬,國家隊為10萬到30萬。至于最終是否查實,一切以司法部門最后結果為準。

在國字號的利益鏈條中,收受球員乃至俱樂部的賄賂,是當權者最為簡單的圈錢方式。南勇、楊一民、賈秀全等人都卷入到這一丑聞之中,當初賈秀全去協助調查,就有消息稱,賈在幾次擔任國青隊主教練以及國奧隊中方教練組組長期間,發生過金錢方面的交易。一種非常普遍的說法是,賈秀全賄賂了楊一民,把楊拉下水。另有消息稱,謝亞龍當權時,賈秀全為了獲得國青隊主帥的位置以及進入2008國奧隊教練組,向謝亞龍“進貢”。當然,是否屬實也要等專案組的調查結果。

腐敗不可怕,可怕的是足協的“一把手”陷入這種連環套之中,在培育腐敗溫床的同時,充當了腐敗的保護傘。南勇和謝亞龍就是最好的典型,他們兩個人涉及的領域幾乎完全相同。知情人士透露,到足協最晚、“上道”卻很快的謝亞龍,其“出手”的范圍居然不比南勇少。在謝亞龍任上,各級國字號隊伍的教練組更迭很頻繁,數十名教練進進出出,這方面的黑金可能達到數百萬之巨。由此我們也不難推斷,謝亞龍的“罪行”絲毫不比南勇輕。

下一條大魚會是誰?

謝亞龍從消失到被協查,再到被立案,13天時間,他所負責的中體產業成了股市上的“明星股”。因為謝個人的問題,本來和中體產業無關的足球變成了影響中體產業股價的罪魁禍首。幾天內,中體產業的市值蒸發了5億,謝亞龍落網一事可見具有多大的跨足球效應。

日前,有一位足協內部人士在私下里向記者表示,謝亞龍在足協的4年得罪了太多人,尤其是之前已進去的某些前任高層。他這次肯定是被一些跟他有過節的人咬出來的。

謝亞龍3人涉案金額到底是多少?現在還不得而知,而從3人此前在足協擔任的職位不難看出,大家一直懷疑的“國足黑金”、“裁判受賄”……已不是簡單的個人行為,而是足球這個行業,或者說足協這個機構中存在的黑色潛規則。

中國足協黑色潛規則突出地表現在了南勇、楊一民和張健強3人的“涉案金額”上。據記者了解,由遼寧省檢察院指派負責南勇、楊一民案情調查的鐵嶺反貪局,到現在掌握的南勇、楊一民、張健強3人的涉案金額分別為100萬、150萬和200萬,從一個側面也印證了,在足協的這個機構中,制造灰色收入的行業潛規則早就已存在了,而謝亞龍等人也難逃這一潛規則的魔咒。

從中國足壇抓賭掃黑風暴至今,兩任中國足協主席被立案調查,數位足協中層被拘,這次風暴的廣度和深度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特別是謝亞龍被立案偵查,讓人相信這一風暴還遠未結束。外界也普遍猜測,在謝亞龍之后,還會不會有大魚落網?而在國足領隊蔚少輝被立案偵查后,人們也在揣測,目前還沒有一名國腳涉案的國家隊,會不會有人在隨后被牽連進去?

有人說,從“南時代”抓到“謝時代”已有了一個明顯的征兆,公安部是下了決心要一查到底。人們期待中國足球會在浴火中重生,中國足壇會弄得干干凈凈。至于足壇打黑會不會繼續追到閻世鐸時期,恐怕是難度頗大。畢竟時間太過久遠,證據是個大問題。但就在公安部發布謝亞龍落網的同一時間,足協內部有種傳言——已經退休的前體育總局副局長崔大林已經“協助調查”了。其實,一個月前崔大林無比“蹊蹺”的“閃電退役”,早已引起了外界的諸多猜測,只是沒有官方的證實一切不了了之,如今隨著謝亞龍等人被刑拘,更多的人懷疑謝亞龍和南勇等人背后的大魚極有可能是一位副部級高官,隨著反賭掃黑風暴高潮起,還有沒有大魚會被擒?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