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仇商仇富?

江迅

市民追求的,不是均富,而是公平;不是結局均等,而是機會均等。

在深圳經濟特區成立30周年慶典上,香港首富李嘉誠獲中央厚待,安排與國家主席胡錦濤單獨見面10分鐘。我們從電視畫面看到,胡主席與李嘉誠一見面,便笑著說:“昨天我來到,聽說你來了,我跟汪洋同志講,我說不管時間長短,我總是要見一見李先生,跟李先生聊一聊。”胡主席與李嘉誠言談甚歡。發言的商界代表僅4人,香港的唯獨李嘉誠。

李嘉誠是香港商人和富豪的代表,這是毫無疑問的,在中央心目中,李嘉誠也無疑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一次對李嘉誠的活動安排,給香港傳達了一個重要信息,即中央政府認為,香港的繁榮穩定,香港與深圳的融合,離不開香港商界的投資。有輿論認為,中央的這一舉動,從某種意義上說,響應了當下香港社會對商界和富人的批評言論。

這些批評言論,在香港已擾攘了好一陣,最近再成熱議話題,是因為9月3日香港自由黨前主席田北俊發表題為《2.2萬億儲備再多無用,解決深層次矛盾更重要》的文章。他認為:“政府最不缺的是錢,奈何墨守成規一代接一代做守財奴,庫房水浸,卻對市民福祉錙銖必較,導致香港貧富懸殊而冠絕發達地區”,“社會貧富懸殊日益嚴重,市民怨氣無處宣泄,責怪政府之余,也將不滿指向商界,漸形成一股反商情緒,商界被標簽為‘官商勾結、輸送利益、無良雇主等等,我感覺商界有冤無路訴,‘被屈食死貓(即背黑鍋)”。言下之意,政府才是香港人仇商仇富的始作俑者,商界也是受害者。

筆者移居香港16年,看到香港人在這個資本主義環境里,熱衷創業營商,酷愛炒樓炒股,對商界強人,唯有尊敬,唯有仰視,既不仇商,更不仇富。對包括富豪在內的任何階層的花錢方式,從不嫉妒,能賺到錢,那是你的。一輛價值數百萬港元的跑車,停放在香港最貧窮的天水圍或屯門區域的路邊,大半天后回來取車,名貴轎車被人因嫉妒而刮花、噴漆的幾率,肯定比歐美城市低很多。

在香港不會逢商逢富必反。一些富商在港人心目中,地位甚高。7月剛去世的蒙民偉就是一個例子。在他的喪禮上,人們如此描述他:慈愛恭敬,待人誠懇,作風低調、著重誠信,堅韌勤勉。不少衣著樸素的致祭者,或許是他公司的員工,含著淚水為他送行。他是大富商人,卻從沒聽說有香港人在什么問題上反對過他。

還記得,那年沙士爆發,香港酒樓生意維艱,有一天一家主流報紙的頭版頭條新聞特別搶眼,標題是七個大字:香港也有好老板。報導說,美孚那一帶的一家酒樓,因食客稀少,不敵虧損,被迫結業。老板給員工的結業賠償不僅遠超法例規定,更在最后一晚,請全體員工吃飯,上下盡歡,員工們雖失去工作,對老板卻依依不舍。老板含淚說,大家要對生活有信心,一旦經濟形勢好轉,他重新創業,會將大家再請回來。

香港人不仇富不仇商,但近年確實有一股不滿情緒漸濃,即對不公不義的斂財行為的反感,有蔓延趨勢。從小的方面說,美容院促銷、瑜伽班收生、海味參茸店誤導性的標價“呃秤”、專攻游客市場的影音店售賣冒牌貨、樓花面積和銷售說明作假而巧取豪奪;從大的方面說,日常生活很多必需品和公共服務被財團壟斷,政府向地產商傾斜的土地政策,在政治舞臺有功能組別的特權而無須經普選洗禮……這是不滿情緒蔓延的土壤。2008年香港立法會選舉,代表工商界的政黨竟然全軍覆沒,這理應引發人們警覺。

動用特區政府庫房儲備,開倉派米,或許會令市民口袋多一點錢,讓市民暫露笑容,從而令商界也少點壓力。不過,香港市民追求的,不是均富,而是公平;不是結局均等,而是機會均等。如果社會競爭環境公平合理,港人不僅不仇商不仇富,富可敵國的商人,更是強者和成功人士的象征。對社會的不公平現象不及時作出改善,正是問題的癥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