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對付日本一樣對付中國

陳文茜

在我人生前五十年,短短的五十年里,已聽到兩次全球經濟中心由西半球向東移的大趨勢論調。兩次之間事隔25年,兩次發聲皆來自美國。

第一次差不多在1985年時達到高峰期,當時《日本第一》一書剛出版,撰寫者是一位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教授。美國各大報紙紛紛發表社論,有的充滿畏懼,有的充滿憤怒。也就在那一年,日本為了平衡對美貿易順差,在壓力下簽署了“廣場協議”。之后美歐聯手拉抬日元,致使日元升值近三分之一,吃掉了日本大半外匯,日本正式進入泡沫經濟時代,戰后最大繁榮期宣告終結。現在看起來,日本人真是癡傻,1988年還高興地抱著現金買下洛克菲勒大廈,甚至打主意入主紐約的地標世貿中心。“歐元之父”諾貝爾經濟獎得主蒙代爾去年9月接受香港鳳凰衛視專訪,明白地點出當年“日本人做了愚蠢的決定”。日本經濟從此一蹶不振,前十年泡沫經濟留下壞賬,1997年遭遇亞洲金融風暴,“日本第一”的神話正式結束;后十年經濟停滯,只靠出口帶來微成長。

現在美國人又來了!金融海嘯剛發生時,向全球賣出有毒金融產品的美國人曾短暫懺悔了一下子,但也就那么一下子。一年后美國人又大聲了,而且聲調、語氣、論述都在復制1985年的版本。這一次他們的對象,是中國。

第一部曲,宣告并預言“中國即將統治世界”;第二部曲,高唱人民幣嚴重低估論,130名國會議員聯名指控中國操縱匯率;第三部曲,美元不聲不響地與其他國家貨幣競貶。由于美元仍居全球不可替代的國際貨幣地位,美元貶值等于美國人將他們的債務丟給包括中國等持有龐大美元資產的國家分攤。

金融海嘯發生后,美國有批學者積極研究日本的教訓,很怕美國重蹈日本之路。這些美國學者當然不會有足夠的客觀性,愿意把時間再往前推十年,看勤奮的日本人如何走上今天這條不歸路。美國人沒料到的是中國人這次變精明了,他們也正研究日本消失的十年。北京向蒙代爾、斯蒂格利茨等經濟大師請教,這一次中國似乎早已下了決心,人民幣絕不上當,不會重蹈“廣場協議”的陷阱。中國不向美國帶頭的國際壓力屈服,人民幣不會大幅升值,讓中國經濟從此也走上日本的不歸路。

日本人隔海看著這場主角換人但戲碼熟悉的人民幣大戰,感慨恐怕很深。日本民間是全球購買最多雷曼債券的受害國,事后他們沒有從美國得到一絲補償。日本唯一賴以出口稱霸全球的豐田汽車,又因剎車問題在美國不斷被放大至政治層次。美國國會史上第一次出現一位外國CEO,至國會被質詢羞辱。世界上有沒有一個國家有權請雷曼CEO或者馬多夫,至該國接受國會質詢或批評?日本人最親美也受害最深,但他們沒有一絲絲權利表達憤怒。

中國小心謹慎地看待后金融海嘯的時代,最壞的時期已過去,因此全球一致行動的時代已結束,從此是各國角力的開始。中美不可能全面鬧翻,但也不可能為了換取對美貿易,中國再誤上賊船。從去年開始,中國官方幾乎駁回多數國企對美并購案,中國不想當傻子,投資美國,再被當地工會套牢。一位熟悉中國情況的朋友告訴我,中國已經越來越清醒了。不會“連自己多少斤兩都搞不清楚!被騙光了,還以為自己是贏家!”

按照2010年最新的新數據,西方至今仍占全球經濟總額的2/3;談亞洲崛起,不如正確地說亞洲只分了一杯羹。至于所謂“中國統治世界”,無非是美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危言聳聽,別跟著美國瞎鬧了!

(科荷摘自《環球》2010年第9期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