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出生”,傷心父母怒向醫院索賠巨款

江中帆

一名孕婦在一家知名醫院進行兩次產前檢查,都被告知胎兒發育正常。到另一家醫院進行專項篩查,卻被告知胎兒有畸形可能。出于對知名醫院的信任,她最終決定生下胎兒,誰知,她生下的卻是右上肢畸形缺失的新生兒。孕婦夫妻認為,造成殘疾孩子出生的后果,完全是知名醫院醫生產前檢查過失行為所致,便將該醫院告上法院,索賠各種損失百萬元。

生下殘疾女,索賠百萬上公堂

30歲的孫俊和同年的徐梅是江蘇省淮陰市的一對夫妻。2005年9月3日,孫俊陪懷孕7個多月的徐梅到幸福醫院進行檢查。B超檢查影像為:“單活胎,晚期妊娠。”醫生拿著報告對他們說:“胎兒發育正常,你們就放心地等著做爸爸媽媽吧。”9月6日,徐梅在孫俊的陪同下來到市婦幼保健院進行檢查。讓孫俊夫婦不敢相信的是,B超影像為:“胎兒右上肢畸形,建議進一步檢查。”

孫俊夫婦認為幸福醫院無論是設備性能、專業知識,還是醫療水平,都是全市一流的,檢查的結果應該更有權威性,便再回到幸福醫院復查。該醫院的醫生隨即為徐梅進行了彩超檢查,結論為“未見胎兒發育異常”。第二天,徐梅再次到幸福醫院進行復查,針對性地分別進行了數字成像、磁共振兩項檢查。數字成像檢查影像為:“腹部立位片未見異常”;磁共振成像檢查影像為:“胎兒未見明顯異常。”這樣,孫俊夫婦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徐梅決定正常分娩,而沒有選擇終止妊娠。

11月23日,徐梅在市婦幼保健院順產一名女孩。可是,孩子卻是右上肢畸形缺失的缺陷兒!12月26日,坐完月子的徐梅與孫俊拿著在幸福醫院做的核磁共振成像膠片,來到南京軍區總醫院會診,會診意見為:“胎兒核磁共振成像提示右上肢發育畸形。”

孫俊夫婦認為,這一切的后果都是由幸福醫院的過錯造成的。如果醫院正確做出產前診斷,告知他們相關后果,他們就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孩子的出生,對孩子來說是痛苦,對父母來說是悲劇,對社會來說是負擔!于是,孫俊夫婦以醫院侵害“健康生育選擇權”為由,將幸福醫院訴訟到淮陰市淮安區人民法院,請求依法判令幸福醫院賠償殘疾輔助器具費、殘疾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費用近百萬元。

法槌落下,一紙判決定是非

2006年1月3日,淮陰市淮安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幸福醫院辯稱:四肢畸形不屬于常見畸形檢查范圍。超聲檢查胎兒肢體的顯像易受其位置變化、身體遮蓋等因素影響。因此,B超檢查結果具有不確定性。核磁共振等影像學檢查也同樣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顯示的內容有一定限度。因此,醫院不可能將胎兒的畸形可能都檢查出來。

孫俊夫婦向法院提交了委托南京醫科大學司法鑒定所作出的《司法鑒定書》,該鑒定書意見為:“幸福醫院的超聲、磁共振成像報告內容的表達過于肯定,對徐梅未再進一步排除胎兒畸形有一定的影響。”

淮陰市淮安區人民法院審理后認為,產前檢查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為了篩選胎兒,醫院應充分考慮優生優育對父母的重要性。影像學檢查對排除胎兒畸形具有不確定性,醫院方應將此如實告知被檢查者。幸福醫院對徐梅的產前檢查存在怠于履行相應注意義務的過錯,應承擔民事責任。嬰兒的殘疾雖不是醫生的過失引起的,但是,基于父母要面對并且必須接受殘疾子女的現實。因此,給予其一定的精神賠償金是合理的。幸福醫院賠付孫俊夫婦的金額,法院酌情確定精神撫慰金8萬元。孫俊夫婦要求幸福醫院賠償殘疾器具費、護理費等損失的賠償權利人應是殘疾者本人,而并非殘疾者的父母,故法院不予支持該項訴訟請求。據此,淮陰市淮安區人民法院依據有關法律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幸福醫院賠償徐梅、孫俊精神撫慰金8萬元,駁回孫俊夫婦的其他訴訟請求。孫俊夫婦和幸福醫院均不服,向淮陰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2010年1月19日,淮陰市中級人民法院主持雙方當事人調解,以幸福醫院一次性補償孫俊夫婦7萬元達成協議。

(文中人名和幸福醫院為化名,題圖與本文無關)

法官說法

近年來,我國有關錯誤出生的糾紛和官司大量出現。錯誤出生是一個英美法上的概念,是學者們對英文“wrong fulbirth”的翻譯,也有人將其翻譯成“錯誤生產”或“不當出生”,是指生下缺陷兒的雙親提起的訴訟。這種情況是孕婦擔心胎兒有疾病,請醫生診查,醫生檢查失誤而告以胎兒健康,導致未墮胎而生下殘疾的小孩。有關法律專家指出,因“錯誤出生”引發的案件,并不是像普通醫療侵權案件那樣直接侵害孕婦或胎兒的生命健康權,但醫院的過錯行為有可能導致有殘疾的孩子實際出生,使父母不得不面對撫養殘疾孩子生長的現實。

我國的《母嬰保健法》《人口與計劃生育法》都規定了優生優育的選擇權。《母嬰保健法》第十七條、第十八條規定:“經產前檢查,醫生發現或者懷疑胎兒異常的,應當對孕婦進行產前診斷”,“經產前診斷,胎兒有嚴重缺陷的,醫生應當向夫妻雙方說明情況,并提出終止妊娠的醫學意見”。在司法實踐中,錯誤出生訴訟中侵犯的對象既非墮胎自由權,也非生育選擇權,而是擁有充分知情的父母的利益。在醫患關系中,就醫者對醫院抱有相當高的期望和信賴,診斷意見往往會直接左右孕婦夫婦的生育決策。因此,醫院應準確告知檢測情況以及介紹風險、預防等知識,以便孕婦能夠及時選擇是否生育。由于醫療機構未能履行告知義務,致使孕婦的這種獲得充分知情的利益受到損害,醫院應該擔負損害賠償責任。當然,產前診斷醫療行為存在很大的風險,不僅患者在疾病面前毫無辦法,即使專業醫生也不能發現所有疾病,完全讓醫院承擔該風險顯然不利于醫療水平的提高。而且,錯誤出生訴訟不僅涉及法律問題,也涉及倫理道德,即使檢查出胎兒存在異常,也只能進行引產,然而一邊是一個生命的終止,一邊是瑕疵生命的降生。兩者孰輕孰重,難以用法律衡量。

近年來,我國每年新增加先天畸形兒童80萬~100萬人。盡管嬰兒死亡率已經從50年前的200‰下降到目前的32.2‰,但在每年出生的2000萬嬰兒中,肉眼可見的先天畸形仍達20萬~30萬人。加上出生數月和數年才顯現出來的缺陷,先天殘疾兒童約占每年出生人口的4%~6%。造成兒童先天殘疾的原因有很多:缺乏食物中葉酸,致使胎兒神經管畸形高發;因環境污染導致相當數量的兒童智力受到損害;女性孕期貧血、營養不良、接觸環境中有毒有害物質、病毒感染、胎兒宮內缺氧以及遺傳因素等都可能造成胎兒大腦損傷。畸形兒的出生不僅給家庭背負了沉重的經濟負擔,也成了父母心中永遠的痛。為此,衛生部會同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制定了《中國提高出生人口素質、減少出生缺陷和殘疾行動計劃》。專家指出,我國畸形兒出生率的上升與父母健康意識缺乏有很大關系。因此,普及宣傳孕期保健知識、了解畸形兒發生的原因與預防顯得十分關鍵。

徐昌成(江西省德興市人民法院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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