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黑夜里,我突然遇到了我的靈魂,它要我為它松綁。
一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它,它蜷縮在一個角落里,頭埋在膝間,很可憐的樣子。
我?guī)е謶肿呓?“你,你是誰?出什么事了嗎?這是什么地方?”
它緩緩地抬起頭,盯著我看。我詫異地發(fā)現(xiàn),它的眼神是那么空洞與暗淡,幾乎沒有任何神采。它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囁嚅著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為我松綁?!?/p>
我皺著眉,不知道它在說什么。
它看了我一會兒后,又低下了頭。我也低下頭。
我發(fā)現(xiàn)它身上竟然綁了一條鎖鏈,很粗很長,捆緊了它的身子。
“你……”我不禁感到訝異。
“為什么要困住我呢?我呆在這里,都不好動啊!我就是你,為什么要綁住自己,讓自己不再自由呢?”它低喃著,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說給我聽。
我落荒而逃。
二
又一個黑夜,我再次遇見了它,它還是蜷縮在那個角落里,保持著我第一次見到它時的樣子。
“你,沒走啊?”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它把頭從膝間微微露出一點,展出一個無奈的苦笑:“我被綁著啊,我怎么走呢?”
我尷尬地笑了幾聲:“那個,那個,你到底是誰?這個東西又是什么?它為什么會綁著你啊?”我很好奇地問。
它用一種很復(fù)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后,輕輕地問:“你,不記得我了嗎?也不記得這條鎖鏈了嗎?更不記得它就是你綁在我身上的嗎?”
“什么?你在說什么呀?”我更加疑惑了。不經(jīng)意間,我竟然發(fā)現(xiàn),那條鎖鏈上刻著兩個大字:自卑。
“這是……”我有一些害怕,不禁倒退一步。
它抬起眸子,其中有著深深的哀傷:“終于認出來了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這條鎖鏈,是你親自綁在我身上的,我阻止過你,你不聽我的勸,硬是給我套上了。它讓我——也就是你,再也無法行動自如,做事總是畏首畏尾。我一直在等你來,為我,也為你自己松綁?!彼湍菢涌粗艺f,一字一句都擲到了我的心里。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望了它許久,終究還是轉(zhuǎn)身離去。
三
原本是不想再見它了,因為它所說的那些其實我都知道,只是正如蠶做繭束縛了自己,同時卻也保護了自己一般,“自卑”這條鎖鏈束縛了我,卻也保護了我。它讓我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是我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挺好,不需要更改。
可是也許因為它就是我吧,所以它對我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因此在那片黑暗中,我再次見到了它。
“你來了。”它擺著那個亙古不變的姿勢,淡淡地說。
“呵呵,你知道我要來呀?”我摸摸后腦勺,打起了哈哈。
它撇撇嘴角,像在笑,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澳惝斎粫恚驗閺膩頉]有人會扔下自己不管。特別是像你這種過于自我的人?!?/p>
“是嗎?也對??墒侨粑也幌霝槟闼山壞?”我故作認真地回答。
“你,還是這樣選擇了呀!”它的眼睛閃了閃,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哀傷,卻又好像對我的答案絲毫不感到意外。
“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有什么不妥嗎?”我控制自己不去看它,目光游移不定。
它用那雙哀傷的眼睛盯著我,說:“你這樣選擇,是想靠這條鎖鏈保護自己吧!可你知不知道?雖然它可以暫時地保護你,可如果時間久了,你就會被它吞噬,終身成為它的奴隸,再也做不回你自己。那種可怕的后果是現(xiàn)在的你所無法想象的。我問你,即使是這樣,你的答案還是不變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低著頭,握緊拳頭不語。
它看了我一會兒,見我還是不說話,搖搖頭,說:“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彼_始變得模糊,終于完全淹沒在黑暗中,留下我一個人獨自沉思。
四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被那條鎖鏈吞噬,成了它的奴隸,醒來后出了一身汗。這會是以后發(fā)生的事嗎?我覺得我有必要再去見一次我的靈魂。
平常我總是很輕易地就能找到它,但這次,我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卻還是找不到它。
“喂,那個什么靈魂,你出來一下好不好?我有話跟你說,出來一下啊……”
“喂,給我出來,出來一下嘛……”
“出來……”
我在黑暗中吼得喉嚨都嘶啞了,這時,在黑暗中才傳來它的聲音。
“你的答案還是不變嗎?”聲音中竟有一絲祈求與害怕。
“不是啊,我想我的答案需要變一變呢。”我笑著對著黑暗說,“你快點出來吧,我為你松綁?!?/p>
“是嗎?你終于醒過來了,我為你高興?!彼穆曇糁袔е@而易見的欣喜?!拔揖筒槐爻鰜砹?,只要你所有的行動都不帶著這條鎖鏈,那么你自然就幫我松綁了。我會等著你的,再見。”
五
天空又有放飛的鴿群,帶著一串串嘹亮的哨聲呼嘯而過;曾經(jīng)丟失的陽光在我房間的一角照耀著,它將熱烈地燃燒我以后的日子。
當我為自己松綁之后,天邊出現(xiàn)一道彩虹,上面,有初升的日光;下面,有真正的我。
(指導(dǎo)教師: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