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互聯網上一篇貼子引發的推廣普通話和保衛廣東話的爭議,至今硝煙未散,其中有理性的討論,也有非理性或情緒性的表達。冷靜聆聽各方聲音,綜觀爭議雙方觀點,我們感到并非“非黑即白”“非此即彼”那么簡單。如果剔除某些非理性的爭論,我們看到爭論雙方本有其共識,只是在看問題的角度上有所不同而已。如果真的把普通話和方言放到極端對立的位置去爭論,其實是很荒謬的。
語言文字的規范化關系到國家統一、民族團結、經濟發展與社會進步。維護普通話和規范漢字做為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法律地位,是民族和國家統一繁榮的需要,意義重大。而保護地方語言這個中華文化寶庫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維護中華文化的多樣性,尊重不同地域群眾生活和語言交流習慣與權利意義同樣重大。我們本期選發的專家文章,對此做了具有說服力的闡述。
文化傳統上的多樣性是一種歷史遺產,也是一種美。既要堅定不移地推廣普通話,又要保護好地方語言;要學好母語,讓普通話和地方語言和諧并行——讓我們回到這個共識上來。
(編者)
方言,不管社會方言或地域方言,都是隨著語言的產生和發展而出現的一種共生現象。在社會發展的歷史長河中,社會方言或地域方言各有不同的特點和歸宿。我們這里只討論地域方言。
一、方言在民族共同語形成和發展中不斷產生與不斷融合
綜觀中華民族的歷史,種族、部族和早期民族,它們的語言總是隨著民族的接觸和交融,逐步融合到主體民族的語言中去。兩種語言接觸時總會相互影響,相互吸收各自有用的成分,從語音、詞匯到語法,最終一個部族或民族放棄自己的語言而使用另一種語言,最后形成統一語。但是,隨著人口的增加、地域的擴大,民族統一語內部也會逐漸分化,產生一些帶有地域特色的語音、詞匯甚至特定的語法特征,逐步形成不同的地域方言。馬克思說過,不同地區、不同生活方式必然產生差異,而這些差異反映在語言中就是形成方言的客觀環境。秦始皇統一六國文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為書面語統一創造了先決條件。由于當時生產力和社會發展的限制,秦始皇無法統一口頭的語言,也就是說只能做到書同文,不能做到語同音。我們可以設想,春秋戰國時期見于文獻記載的眾多方言并存的情況,發展到今天,隨著社會的變化和人口的遷徙,方言必然也在不斷地合并、分化中前行。顯然,方言的命運取決于社會的發展情況,取決于使用該方言民眾的需要和選擇。在歷史長河中,可以說沒有一種方言不發生變化,能夠萬古長存。縱觀現今八大方言的歷史無不是如此走過來的。
二、大力推廣普通話與保護方言
當前進入現代化的社會,民族共同語同方言的關系發生了新的變化。由于社會的需要,人們有能力和需求自覺地推廣民族共同語——普通話。近一百年來,隨著民族的覺醒和社會交際擴展的需要,推行民族共同語的運動不斷前進。新中國成立后更加強了推行的力量,并作為國家語文工作的中心任務去執行,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的實施,更從立法上加強了普通話的地位和推廣的力度。然而,隨之則出現什么“粵語不是漢語的方言,是獨立的語言…保衛方言”“推廣上海話”等奇談怪論,時不時冒出來干擾普通話的推廣工作。
粵語是不是漢語方言的問題,早已辯論清楚。至于“保衛方言”的言論,這純粹是一個假命題。因為方言是社會發展中的客觀存在,誰也沒有提出過要消滅方言。學習和推廣民族共同語普通話是方言區的人為了便于同廣大方言區外的人交流信息和溝通思想的自覺需要。至于方言區人在家里或跟本地區人交際,完全有使用自己母方言的自由,沒有任何人會去禁止或干預他們。可見,此論是對推廣普通話的目的和意義的誤解,是杞人憂天的自擾。當今信息化社會,在方言眾多的國家中不推廣民族共同語行嗎?各地的人只會講方言,怎能形成全國真正的市場經濟,怎能促進經濟社會的發展、國家的安定團結?
“消滅方言”是無稽之談,“保衛方言”是杞人憂天。這種缺乏理論依據和實踐可能的口號,除了消極地干擾普通話推廣外,沒有任何積極意義,既不符合我們國家語文工作的大政方針,也于法無據。據聞上海某教授編了一本上海方言詞典就大呼要推廣上海話,前上海負責人也曾撥專款推廣上海方言。這些都是很不恰當的。好在人們不信這個邪,作為國家通用語言的普通話如日中天,已日益深入人心。
三、方言的生命力及其定位
語言隨社會的發展而發展,這是觀察語言的基本常識。也即方言的命運取決于社會的需要,取決于方言區群眾的選擇。一個地方的語言,是這個地方文化的一部分,如果語言丟失了,那么這個地方的文化也就不完整了。方言所表現出來的文化,是無法用文字來詳細描寫的,就好比方言如果用普通話對白,雖然人們都聽得明白,但是對于熟諳母方言的人們來說,已經失去了讓他們會心一笑的東西。
但盡管如此,“保衛方言”的口號畢竟是錯誤的,實際上方言也是保衛不了的。語言的本質是交際工具,是人們相互交流思想的橋梁。從現實上看,年輕人學普通話蔚然成風,這是為什么?就是生活的需要,工作的需要,誰也無法阻止。任何一種方言當今在現實社會都出現了新老派的不同,新派更接近民族共同語,受普通話的影響很大。例如上海新派聲調的簡化就是最突出的現象,因為聲調是漢語最富特征的現象。新老兩派的出現就是方言今日發展變化的突出現象,最終新派戰勝老派,進而再分化出新的新老兩派。周而復始,方言最終必然要融入民族共同語,這好像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試看往日調查出現的方言點,如海南的“軍話”,西南方言中的“客家方言島”等現象,當年它們在與外界相互交往不多,內部基本自給。自足的生產,生活條件下,可以保存下來。但是今天現代化社會中還能不發生變化嗎?還能獨立保留下來嗎?我想這是很難的。
也許“保衛方言”者會說,他們是要“保衛”語言的多元化、“保衛”文化的多元化。從道理上說并不錯,也很能打動人的,但千萬別忘了,語言是交際工具,語言的多元應以民族共同語的統一和規范為基礎,才便于掌握和使用,才方便交際,文化的多元應堅持主體文化的引導功能,才能保證社會的文化共享,才能實現文化的多姿多彩。我們知道在多元語言的社會里,人們為了學習多種語言或方言要付出多大的勞動?這些人力物力的消耗并不是必需的。如歐盟開會要把不同的語言全部翻譯,人力、物力和財力不勝負擔,雖然它們大多是富裕的國家。至于維護多元文化,并不影響民族共同語的倡導和規范使用,方言文化元素完全可以以多種形式體現在主體文化中,并將更顯得豐富多姿。方言文化的生命力,就在于它生存在共同語中,依托民族共享的文明環境中生長,孤立的方言文化將跟它的方言一樣,因缺失民族營養而消亡。
為此,我們不妨借鑒拯救瀕臨消亡語言的經驗,用現代化的手段設法把方言元素(包括語言和文化元素)記錄和保存下來,融入民族文化的大河,永久保存并傳承下去。這可能是保存方言和方言文化最理想、最可行的辦法。現在有關部門和專家早已經開始了這項工程。
每個人都會熱愛自己的方言,因為它一直哺育著人的成長。但社會畢竟是向前發展的,我們的年輕人,他們會選擇適應社會發展、比我們現在更先進的生活方式。方言的問題和方言文化的問題,只能循其社會和歷史的規律,它會在發展中找到自己恰當的位置和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