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杰
(東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吉林長春 130024)
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的區分,最早可追溯到美國符號哲學家查里斯·莫里斯 (CharlesMorris, 1938)所闡釋的符號學三分說:句法學研究符號與符號之間的形式關系,語義學研究符號與其所指對象之間的關系,語用學研究符號與其解釋者之間的關系。但莫里斯的觀點過于寬泛,無論是后來的語義學者還是語用學者都不滿意這樣的區分。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關系的研究,直到 70年代后隨著語用學的確立,才真正引起學界的普遍關注。80年代初,列文森[1]總結了語義學和語用學關系的三種不同觀點,即語用學從屬于語義學,語義學從屬于語用學,語義學和語用學既相對獨立又相互補充。不過,早期的語義學和語用學關系研究關注的是兩個學科的界限問題,而后期的語義學和語用學關系研究關注的是語義和語用意義的界面問題。
縱觀后格賴斯語用學的發展,語義學和語用學的界限劃分一直是爭論的焦點。核心問題是語義內容的區分與確定:持語義學觀點的認為,句子的字面意義就是真值條件內容,因此句子意義決定真值條件;持語用學觀點的則認為,句子意義不能等同于真值條件意義,因為句子的語義內容中含有非真值條件內容。由于爭論的核心涉及所表達的命題內容,后格賴斯語用學稱作“真值條件語用學”就不足為奇了①這一術語是利卡納提(Recanati)首先使用的,見 Francois Recanati:D irect Reference:From Language to Thought.Oxford: Blackwell,1993。。導致理論分歧的直接原因,是經典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對一般會話含義解釋的不充分性。
格賴斯把會話交際的內容一分為二:既包含所言 (what is said),也包含所含 (what is implica-ted)。所言指話語的語義內容,即句子的字面意義,等于真值條件意義,而其他意義都放入所含(會話含義)中加以解釋。然而,格賴斯所界定的一般會話含義既有規約性的一面,也有非規約性的一面。換言之,人們發現所言中包含著某些語用成分,并非完全是語言成分。后格賴斯語用學對格賴斯會話含義理論框架的標準解釋可用下圖來表示[2]。

上圖中所言包含的語境成分,與所含中的一般會話含義形成交叉,也可以說,這些語境成分屬于一般會話含義。所以,格賴斯簡單地把所言歸于真值條件意義或規約意義是有缺陷的。正是一般會話含義的“兩面性”促進了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的爭論。本文首先評述語義學和語用學的哲學淵源和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面之爭的幾種主要觀點,然后考察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研究的最新進展,最后討論后格賴斯語用學研究給予我們的理論思考。
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的劃分,與 20世紀中葉西方語言分析哲學中理想語言哲學和日常語言哲學兩大傳統有著直接的淵源關系①參見 Claudia Bianchi(ed.):The Sem antics/Pragm atics D istinction.Stanford:CSL I Publications,2004:2-4;Francois Recanati:L iteralM eaning.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1-4;Z.G.Szabó(ed.)Semantics vs.Pragm atics.Oxford:Clarendon Press,2005:1-5。。理想語言哲學認為,自然語言存在諸多歧義和缺陷,因此需要建立一種沒有歧義、沒有缺陷的人工語言作為哲學和科學交際的語言。這派的研究方法后來應用于自然語言,在 60年代產生了形式語義學。這一傳統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弗雷格 (Frege)傳統,是當今占主導地位的語義學觀點的思想來源。這一傳統觀點認為,句子意義是語言的規約意義,是由構成句子的語詞和句法關系所決定的意義,句子意義與真值條件存在對應關系,句子意義即句子所表達的命題,因此句子意義決定真值條件,它是完全獨立于說話人在一定語境中使用句子所表達的意義。根據這種觀點,語義學即研究句子真假的判斷或真值條件,簡單地說,就是研究語言形式的所指和真值問題[3],也稱研究句子的字面意義(literalmeaning)。
然而,與理想語言哲學相對立的日常語言哲學認為,自然語言的缺陷不是語言本身所帶有的,而是語言使用中的問題,交際的成敗與否不涉及句子的真與假,卻涉及話語使用得合適與不合適,即語言使用存在合適性(felicity)問題。其思想方法直接導致了語用學的產生,這就是我們所稱的后維特根斯坦(W ittgenstein)和奧斯汀 (Austin)傳統。根據這一傳統觀點,語義內容的載體是言語行為而不是句子,所以,語義內容只有在語境中才能加以確定[4],因此語用學是研究說話人在語境中交際行為的意義,即說話人意義。雖然格賴斯是日常語言哲學傳統的代表人物之一,但他對所言和所含的區分卻存在理論上的不足,因而直接引發了對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的重新思考和爭論。
理解上述語言哲學傳統,是我們認識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問題的前提。
語義最簡論 (Semantic Minimalis m):這種觀點是弗雷格傳統的語義學觀點②語義最簡論與喬姆斯基提出的最簡方案毫無聯系。這種觀點主要是形式語義學者討論語義和語境的關系采用的觀點??蓞⒁?C.Ruhl:On M onosemy:A Study in Linguistic Semantics.StateUniversityofNew York Press,1989;I.Sag:Formal Semantics and Extralinguistic Context.In Peter Cole(ed.)Radical Pragm atics.Academic Press,1981:273-294;N. Salmon:The Pragmatic Fallacy.InPhilosophical Studies63:1991:83-97;S.Soames:Beyond Rigidity:The Unfinished Sem antic Agenda of Nam ing and Necessity.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J.Stanley:Context and Logical Form.In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23:2000:391-434。。它的基本論點是:句子的語義內容即是句子的全部話語共有的語義內容,無論話語的語境如何變化,句子表達的語義內容不變,這種由句子語義表達的內容就是最簡命題 (minimalist prososition)。這種觀點承認,句子表達的最簡命題不具有完全獨立于話語的語境特征,但同時認為語言中只存在少量的對語境敏感 (context-sensitive)的表達形式,需要在話語的語境中確定它們的語義價值,但語義對語境的敏感性也是由語法所觸發的。也就是說,語義最簡論認為,語境對于話語的語義內容的影響極其有限,甚至可以說,除了確定語境敏感表達形式的語義價值外,話語的語境對語義表達的命題沒有任何影響[5]例如:
(1)Rudolf has had breakfast.
(2)Rudolf is happy.
如果(1)發生的情況恰好是“魯道夫吃過了早飯”,表達的命題是“魯道夫吃過了早飯”,那么這個語句即為真。如果 (2)發生的情況恰好是“魯道夫高興”,表達的命題是“魯道夫高興”,那么同樣這句話語為真。
如果一個語句含有對語境敏感的表達形式, (如索引成分或指示語),語義最簡論承認,語境的作用有助于使句子表達一個完整的命題。通過語境擴充使句子命題意義完整的語用過程,被稱為語義“飽和”(saturation)。例如:
表2為19份黃瓜供試材料各測定指標的基礎數據匯總,表中樣品編號對應各品比組合材料田間栽培編號。從表中看見,19個樣品組織含水率均值在95.27%~96.78%之間,變異系數為 0.60%,表明供試材料間受含水率影響差異不顯著(p>0.01)。而其余10項指標測定值在樣品間均存在顯著差異(p<0.01),其中種腔直徑、果肉厚度和口感指標測定值在樣品間變異系數較大,分別為35.21%、25.92%和25.01%;而果肉色差L*值、TSSC和果肉硬度在樣品間變異系數較小,分別為6.01%、7.37%和11.69%。
本實驗使用TensorFlow深度學習框架搭建了跌倒檢測神經網絡模型,并使用實驗數據集檢驗模型的精確度和時延。實驗在個人電腦上完成,處理器型號為Intel core i5。網絡模型的超參數設置如表1所示。經過實驗比較,在這些參數值下模型的收斂速度較快,訓練精確度也較高。
(8)Everyone[in the Department]is working hard.
(4)I am reading John’s book.
(3)和(4)都帶有索引成分,(3)中含有人稱代詞 he,(4)中含有人稱代詞 I和屬格形式 John’s book。這樣的語句語義內容不充分,為了使 (3)和(4)能表達完整的命題,就需要在語境中確定這些成分的語義價值,比如 (3)需要確認 he的所指,(4)不但需要確認 I的所指,還要確定 John和book的具體關系(約翰寫的書,還是約翰借的書,還是約翰買的書等)。這種確認索引成分語義價值的“飽和”過程,在語義最簡論看來,對于句子表達完整的命題是必需的,但其他產生含義的推論過程則被認為是可有可無的,因為其他意義成分對于所言來說是外部的,不影響話語命題的表達。如果根據格賴斯把話語的交際內容劃分為字面表達的意義和說話人表達的意義的話,那么語義最簡論認為,字面意義包含句子意義和所言[4]6①顯然,語義最簡論對格賴斯意義上的“所言”的看法是非常嚴格的,限制在最小的語境范圍內,只包含某些語境成分。換言之,句子意義和所言的差別限制在最小的程度。。

語義最簡論不妨可稱為字面意義論,它的基本觀點表明,對話語的理解主要依賴于語言規約,句子意義決定話語的真值條件,句子所表達的最簡命題決定對話語的理解,所言中包含的某些語境成分需要語義擴充,但語義擴充的過程不是有意識的語用過程,其他語境意義都是“外部的”,因為“超語言語境的所有真值效果都可追根于邏輯形式”[6]。這種觀點實際上是把傳統語義學概念擴大了,包括了解釋索引成分或指示語,可稱作索引成分語義學 (indexical semantics)或語義語用學 (semantic pragmatics)[7]。
接下來便是確定關鍵績效指標?;卺t院的發展要求,結合科室實際情況,依據醫院年度工作計劃,對關鍵績效要素進一步細化,便形成了醫院層面的關鍵績效指標體系。以醫療指標制定為例,標準化的指標有出院人次、平均住院日、門診量、藥占比、手術例次、非計劃重返手術發生率。2017年,醫院倡導開展日間手術,加入了日間手術例數這一指標。醫院倡導新醫療新技術,2018年加入了關鍵技術創新項目數,隨著微創技術的普遍開展,微創手術次數已不再作為考核指標。
語境論 (Contextualis m):這種觀點是后維特根斯坦傳統的語用學觀點,與語義最簡論的觀點截然相對立。它的基本論點是:任何句子都具有對語境的敏感性,因此句子的語義不能表達完整的命題,語義最簡論所稱的句子的語義價值只不過是命題殘缺 (propositional radical)罷了,因此句子意義不能決定話語的真值條件;話語的意義具有不確定性和不完整性,必須在語境中通過擴充或擴展才能確定并使其完整。由于語境論同最簡論的基本論點截然不同,所以這種觀點對于格賴斯語用學中“所言”概念的解釋完全不同。語境論又分為“激進語境論”(radical contextualis m)和“溫和語境論”(moderate contextualis m),前者是日常語言哲學傳統的哲學家和語言學家如 John Searle,Charles Travis及關聯理論者所持有的觀點,后者是介于最簡論和激進語境論之間的語用學者所持的觀點[5]。
這句話的隱型含義可能是“馬麗只有一個男朋友(不多也不少)”,可根據不同的情況,它的隱性含義(會話含義)可能是“聽話人不應要求馬麗出去,她不是同性戀者”等等。可以看出,巴赫大致把意義分為三個層面:
(5)Bob and Susan are married[to each other].
(6)Marry has finished[reading the book].
(7)The room is not big enough[for a party].
(3)He is tall.
(9)You’re not going to die[from this cut].
(10)Jill gotmarried and[then]became pregnant.
(11)Mary has[exactly]three cars.
基于CIM/G的電網調度控制系統Web圖形展示技術//王民昆,韓曉,伍凌云,孫云楓,汪燕,翟明玉//(6):81
這些例子中加方括號的部分都是根據語境經過“擴充”(enrichment)或“自由擴充”(loosening)的語用過程推導出來的,所以話語不能表達完整的命題。關聯理論者區分顯性含義 (explicature)和隱性含義 (implicature)兩個重要概念,認為這兩種含義都是依據關聯原則推導出來的語用推論。前者構成話語的命題形式,后者與話語命題形式無關而是暗含的語用表達的命題[8]。關聯理論者認為,顯性含義就是格賴斯意義上的一般會話含義。他們不贊同把含義分為一般會話含義和特殊會話含義,認為含義是一個連續體[10]。上面例子中括號部分的成分就是關聯理論所稱的顯性含義。為了區分顯性含義和隱性含義的不同,關聯理論者提出了“功能獨立原則”(Functional Independence Principle):隱性含義在邏輯上必須獨立于話語所表達的顯性含義,既不能蘊含也不能被顯性含義所蘊含[9];以及范圍原則 (Scope Principle):隱性含義不能歸屬于否定、條件句中邏輯功能詞的范圍之內[11];換言之,顯性含義歸屬于邏輯功能詞的范圍之內[12]。例如:
(12)France is hexagonal[roughly speaking].
(13)A.Everyone[in the party]left early.
B.There’s nothing[worth watching]on [television].
2.推行物資集中采購,降低材料消耗成本。要對公司標準化產品所需主材的種類和型號規格進行統計分類,逐步對批量主材實行集中采購。對二、三項料、機加件和外購件實行統一供應。要利用物資信息化管理手段和集中下料、集中供應的方式,強力推行主材按照布料圖進行采購和領料、下料。機加件、外購件按照設計標準進行配置。
溫和語境論 (moderate contextualis m):這種觀點采取中間立場,即不完全反對最簡論的觀點,也不完全贊同激進語境論的觀點。但溫和語境論內部各種觀點又存在明顯差異,這里只介紹涉及“所言”概念的有代表性的觀點。
B.He visitsNew York everyweekend. +>Bill has a girlfriend in New York.
考慮到擠壓制粒過程中,當??兹肟谔幍臄D壓力被撤去時物料仍緊緊束縛在??字胁粫撀洌f明物料與模孔內壁在下一次擠壓開始之前就存在預應力PN0,則計算PN時應考慮預應力PN0對制粒擠出過程的影響,因此PN應改寫為如下形式:
(15)A.Mary fell over and hurt her knee.
There are three main types of loads used for testing in this paper[11]:
B.No,she didn’t.She hurt her knee and fell over.
+>It’s not the case thatMary fell over and as a result she hurt her knee.
巴赫還強調語義擴充和擴展之間的區別。語義擴充 (enrichment)指話語的命題不完整,只有在推論過程中補足才能排除歧義消除話語的不確定性;而語義擴展 (expansion)是指話語的命題內容完整但需要邏輯上的強化,才能使交際的意義充分地表達出來。例如:
原文摘自習主席訪美時的歡迎致辭。由于政治場合的正式性,在翻譯過程中也應注意使用禮貌用語,委婉語等,使譯文的語氣更加的符合政治場合。在上述譯文中,“非常高興”并沒有翻譯出來,從而使譯文傳達的意思及情感與原文出現偏差。因此應該在句首加上“be delighted to”表達開心、高興之意。正確譯文為Wearedelighted towelcomeyou and madam Peng.

(14)A.DoesBill have a girlfriend these days?
利卡納提[12][13][4][2]認為,話語表達的內容包含語用成分,這些未說出來 (unarticulated)的成分如不在語境中經過擴充或遷移的語用過程,話語就無法表達完整的命題。所以,格賴斯區分的所言中包含兩種意義成分:語義表達的意義和語用決定的意義。那么,如何區分所言中包含的語用決定的意義和說話人所表達的會話含義,為此他提出并重新闡釋了關聯理論者使用的四條區分標準:最簡原則 (Minimalist Principle)、可利用原則 (Availability Principle)、獨立原則 (Independence Principle)和范圍原則 (Scope Principle)①鑒于篇幅所限,本文不能詳細介紹這四條標準,詳見 Recanati:The PragmaticsofWhat is said.InM ind and Language4: 1989:295-329。。根據這四條標準,我們即可決定語用決定的方面意義是否是所言的一部分。他贊同語義最簡論者把對所言中語境成分的解釋看做是語義“飽和”(saturation)的過程,但認為語義最簡論把說話人意義排除在外不足為取;他不贊同關聯理論者關于語用推論的觀點,即語用推論是從解碼的語言意義作為輸入出發再推導出交際的命題內容的一個整體過程,而且含義的推論過程是自動的、潛意識的過程,除非與正常語流發生摩擦時,推論才是有意識的、明晰的、耗力的過程[14]。所以他提出存在兩種推論過程:主要語用過程和次要語用過程,前者發生在前命題階段 (pre-propositional),是潛意識的語用過程,后者發生在后命題階段(post-propositional),是有意識的語用過程。利卡納提認為,語義最簡論和語境論都是同樣具有存在理由的兩種概念,前者是一種語義內容分離于語境的語義學概念;后者是一種語用學概念。據此他提出持中間立場的觀點,把交際的內容劃分為四個意義層面[4]5:
紀念活動在小雨中進行。中國駐比利時大使曹忠明同波普林格市長德雅蓋和山東外僑辦副主任吳冠先后講話。他們分別代表了中國政府,比利時政府和華工家鄉的父老鄉親,我想如果華工們九泉之下有知,該可以欣慰了。

巴赫的觀點既不同于語義最簡論,也不同于語境論。他認為格賴斯提出的所言概念與句法特征有著密切聯系,但又不是句子成分的一部分。雖然他贊同話語具有語義的不確定性,需要語用擴充 (enrichment)和擴展 (expansion),但又承認句子可表達最簡命題。他認為,我們不僅應區分顯性意義中的含義,而且應區分含義中的隱性意義。因此,他提出在所言和所含之間存在一個中間意義的層面,這就是他創造的術語“隱型含義”(impliciture)②本文把這個術語譯為“隱型含義”,理由在于它是隱性含義的一種類型。。根據巴赫[15]的解釋,隱型含義是暗含在所言中的一種含義,完全不同于所言但又是從所言中推論出來的。隱型含義超出了所言,但與會話含義有根本區別,就會話含義而言,附加的命題是所言外部的意義,但隱型含義是由所言衍生而來的??梢?隱型含義是處在顯性含義與隱性含義之間的一種含義類型。例如:
(16)Mary has a boyfriend.
激進語境論:關聯理論者是典型的激進語境論的代表。根據關聯理論者[8][9][10]觀點,在格賴斯理論框架中,所言即真值條件內容,同使用的語言表達形式的規約意義有密切關系;所含即非真值條件內容。格賴斯提出合作原則及其會話準則,目的是解釋如何確定一個理性說話:人使用某一具體語言形式表達的會話含義(非真值條件內容)。但說出某句話其所言中常常包含對于語境敏感的表達形式,如歧義或索引成分,那么真值條件內容中的這些表達形式的意義如何確定?格賴斯只提出了問題卻未能解決。也就是說,關聯理論者認為,所言不等于真值條件,字面意義表達的命題是不完整的,或者說,話語本身不足以充分表達說話人意義,因此,任何話語具有語義的不確切性 (semantic underdeterminacy),必須在語境中根據關聯原則進行語用推論才能確定。例如:

根據功能獨立原則,例 (14)的含義不是語言編碼內容的語用擴充,因而是隱性含義;而例(15)B否定的是A的時間順序和因果關系 (真值條件內容),根據范圍原則,其含義歸屬于否定句的功能詞范圍,因此不是隱性含義而是顯性含義。概括起來說,語境論認為,交際的內容是由句子意義和說話人意義構成的,說話人意義包含所言①有人認為利卡納提屬于激進語境論者,本人對此不敢茍同。從他對交際內容的劃分來看,他的觀點不同于關聯論者。和所含[4]6:
數理統計就是在經過一定次數的實驗或者對隨即發生的現象進行一定時期的觀察之后,把實驗或者觀察的過程中記錄下來的相關數據進行分析、總結、歸納,據此尋找出數據當中所蘊含的規律,并借由總結得到的結論對整體現象進行判斷、推理的學科。
(17)Bill has completed[writing the book].
(18)I haven’t eaten breakfast[today].
(17)是語義擴充,因為話語的命題不完整,補足后才能確定表達意義;(18)是語義擴展,因為話語的命題是完整的,擴展后會使交際的意義更加明確。但巴赫的觀點也存有爭議。此外,巴赫是當今少數堅持區分語義學和語用學的語言學家之一,主張語義學和語用學是兩個界限清晰的領域,各有各自的研究對象[16]。
列文森[17][18]近年來專注于一般會話含義研究。他指出,心理學的證據表明,在整個信息的產生和理解的復雜鏈條中,所有其他過程都比正常的發聲過程的速度快出幾倍。簡單地說,我們思維的速度要比說話的速度快。這就是發聲過程的“瓶頸”問題。同樣,人類交際的過程中,用聲音信號把交際意圖進行編碼轉換成意義的過程,要比通過聲音解碼理解意義的過程速度快。為了克服發聲過程的“瓶頸”問題,列文森提出,“默認推論”(default inference)為解釋人類交際提供了可能,因為默認推論是基于引發性原則按照語言的常規關系,即按照一般的、慣常的假定原則直接推導出含義。他同時指出,格賴斯把交際的內容分為所言和所含,根本解釋不了復雜的語言關系。因此,他提出交際的內容應從三個意義層面進行解釋:表達形式意義-話語類型意義-說話人意義,或句子意義-話語類型意義-話語例型意義。根據列文森的解釋,話語類型意義是基于“對語言正常使用的一般期待”進行的“系統的語用推論”[17]93。這種話語類型意義就是一般會話含義,是語言形式和結構的意義,因此是假定的默認意義,這種意義的推論是受引發原則 (Q-原則、I-原則、M-原則)制約的一種默認推論①筆者對列文森闡發的三原則(Q-原則、I-原則、M-原則)在另一篇文章作過評介,參見《一般會話含義的“兩面性”:后格賴斯語用學含義推導模式問題》,《外語教學與研究》2008年第 3期。。列文森的觀點最終形成了他的一般會話含義理論[18]。
魯花已種植了十幾萬畝高油酸品種的花生。從試種情況看,魯花高油酸花生的油酸含量已達80%,而且產量也提高了30%以上。2017年9月,魯花嶄新的高油酸花生油已投入生產并銷往市場,因其香味濃郁、營養價值更高,深受消費者青睞。
列文森把交際的內容分為編碼意義 (coded meaning)和會話含義( implicature),認為語言系統的編碼意義是所言 (大體上等于真值條件內容)和規約含義之和,而會話含義不是編碼的而是基于具有理性性質的有關會話活動的基本假設推論出來的[18]14。(如下圖所示)

那么,處于表達形式意義和說話人意義之間的一般會話含義,既包含所言中真值條件內容也包含規約含義,所以,一般會話含義既不能簡約為表達形式意義,也不能簡約為說話人意義,它具有規約意義的默認性一面,也有會話含義的可取消性一面[17]110。為了從理論上解釋一般會話含義的性質,他提出了“語用干涉”(pragmatic intrusion)的概念,即語用對真值條件內容的涉入,或語用對語義表現的干涉[18]164,192。應用語用干涉的概念,我們就可以解釋語義學和語用學是如何相互關聯的,從而解釋一般會話含義的兩面性。為此,列文森提出了前語義和后語義語用學的解釋模式[18]188。
綜觀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的界限之爭,我們不難看出,這場爭論是圍繞格賴斯提出的“所言”這一概念展開的。語義最簡論代表了理想語言哲學弗雷格思想傳統,雖然承認所言中包含語境成分(索引成分或指示語),擴大了傳統語義學的內涵,但堅持認為對所言研究屬于語義學的范圍;語境論代表了日常語言哲學后維特根斯坦思想傳統,認為任何語句都具有語義的不確定性或不完整性,話語的語義內容隨語境的變化而變化,因此所言必須在語境中才能確定其意義。在關聯理論者看來,所言即顯性含義,同隱性含義一樣,都是語用推論意義。持中間立場的溫和語境論認為,所言是一個有其自身特征的意義層面,介于句子意義和說話人意義之間,但又與兩者不同,不能簡約為前者也不能簡約為后者。不過溫和語境論內部對含義的推導過程存在意見分歧:一種認為 (Recanati),從句子意義到所言的語義內容擴充,再從擴充后的所言推導出說話人意義都是語用過程;一種認為 (Levinson),對所言的解釋需要前語義的語用解釋和后語義的語用解釋;另一種認為 (Bach),從所言到說話人意義的推導,是一個從語義解釋到語用解釋的過程,語義學和語用學各有其研究的范圍。
ABB是全球領先的工業機器人供應商,向焊接、搬運、裝配、涂裝、精加工、拾料、包裝、貨盤堆垛和機械管理等作業環節提供機器人軟件、外設、模塊化制造單元及相關服務,主要市場涵蓋汽車、塑料、金屬加工、鑄造、電子、機加工、制藥和食品飲料等行業。ABB注重解決方案的開發,致力于提高制造企業的生產效率、產品質量及員工的人身安全。ABB機器人的全球裝機量已超過160 000臺。
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之爭在語言哲學和語言理論中由來已久,人們試圖在這兩個領域之間劃清界限,理解它們相互作用的機制[19]。這場爭論目前仍十分活躍,而且看來會持續爭論下去。但應該指出的是,這場爭論與其說是語義學和語用學學科界限之爭,不如說是語義學和語用學研究界面之爭。但后格賴斯語用學中的這場爭論使人們對一般會話含義的認識,以及由此對各種語言意義的認識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經典格賴斯意義上的所言,等于字面意義,或規約意義,或真值條件意義,但現在人們已經承認,所言中包含語境成分,或包含語用推論意義。也就是說,通過這場爭論人們已經逐漸接受這樣的事實:語用推論意義可構成真值條件內容;介于句子意義和說話人意義之間存在一個意義層面——一般會話含義,既有規約意義的一面,又有非規約意義的一面。正是這樣的認識,改變了人們傳統上把語義學和語用學視為兩個相對獨立學科的看法,傳統上人們認為語義學邏輯上先于語用學的觀念已站不住腳[18]166。因此,當今的一般意義理論普遍認為,語義學和語用學之間界限模糊,是兩個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研究領域。這就導致了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面 (interface)研究的興起。
界面研究不僅涉及語言學內部各學科間的相互作用,如語法、語義學、語用學之間的相互作用[20][3],而且涉及語言現象諸多意義層面的語義和語用的相互作用[21]。語篇標記語研究為語義學和語用學間的相互作用提供了充分的證據[22],語義學和語用學的相互作用體現在語義內容和語用含義在話語理解中的作用。雖然界面研究已成為后格賴斯語用學的一個熱點問題,語用學者堅持,由于語用含義構成真值條件內容,對自然語言意義的解釋應拋棄視語義學為語用學輸入的傳統看法,解釋的順序應該是語用學在先語義學在后[18]165-173。但文獻研究表明,學界對語義學和語用學如何區分、語義解釋和語用解釋如何限定,以及兩者如何相互作用等問題仍存在較大分歧[7][23]。
有些學者[5][24]認為,過去的語義學和語用學研究試圖依賴語境在語義內容和語用內容之間作出區分,這是上個世紀語言哲學和語言學犯的最大錯誤,因為哲學家和語言學家夸大了語境的作用,無法解釋不同背景、不同信念、不同目的、不同聽者的跨語境 (across context)交際。所以,他們提出“非敏感性語義學”(Insensitive Semantics)概念,堅決反對語境論的觀點,主張一種介于語義最簡論 (semantic minimalis m)和言語行為多元論(speech act pluralis m)中間的立場,認為決定語句的真值條件是語境和語法觸發的意義相互作用的結果。另有學者[25]認為,列文森提出的默認推論模式具有社會文化特征,忽視了認知在含義推導中的作用,因而提出“默認語義學”(default semantics)概念,試圖把“真值條件語義學”和“真值條件語用學”兩種方法結合起來,稱作“并合表征”(merger representation)動態語義學理論。這后兩種近期出現的理論觀點,雖然有標新立異之嫌,但都試圖探求一種新的解釋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面的理論方法。
如果我們接受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所言”概念的基本觀點,即所言中包含非真值條件內容,或語用推論構成真值條件內容,那么,傳統上劃分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的標準就應予以否定。根據經典格賴斯語用學的觀點,劃分語義學和語用學有兩個標準:一是真值條件,二是約定俗成[26]。按照這兩條標準,語義學研究真值條件意義或規約意義,語用學研究非規約意義或會話含義。實際上,這兩條標準是一條標準的兩個方面,只要是真值條件意義或規約意義,就應歸于語義學研究的范圍,非規約意義歸于語用學研究的范圍。判斷規約意義和非規約意義有兩個區分性標志:規約性具有“不可取消性、可分離性、不可推導性”特征,而非規約性具有“可取消性、不可分離性、可推導性”特征。傳統上人們就是按照規約意義和會話含義的特征來劃分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的,因而似乎語義學和語用學的分界清晰透明。
我還夢見三爹的腿經常抽筋,顫抖得厲害,有時姐姐還在做著出門打工的準備,父母在那里幫著收拾行李,我暗暗地傷心難過……
然而,后格賴斯語用學研究表明,在規約意義和非規約意義之間存在一個交叉意義層面,這就是列文森所言明的“話語類型意義”,或一般會話含義,這個層面意義既包含語義內容也包含語用內容。因此,從根本上否定了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的清晰性和透明度。后格賴斯語用學的觀點可前面已經提到,后格賴斯語用學證明,由于一般會話含義具有兩面性,即它的默認性和可取消性,所以語義學和語用學是兩個界限模糊、互為依存、互為作用的領域。這不但解釋了當今為什么界面研究成為關注的熱點,而且解釋了人們為什么把語義學和語用學作為整體看待的原因所在①近期出版的關于語義研究的著作,都把語義學和語用學相提并論。例如:A.Cruse:Meaning in Language:An Introduction to Semantics and Pragma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以及 K.M.Jaszczolt:Semantics and Pragmatics: Meaning in Language and Discourse.London:Longman,2002。。應該指出的是,一般會話含義的兩面性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即語言規約性問題。既然規約性與非規約性形成交叉,從理論上講,對規約性既可以在系統的層面加以分析,也可以在使用的層面給予解釋,這個問題將留給另文再議。用下圖表示:

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限之爭一方面擴大了人們的視野,突破了傳統的語義觀,另一方面使語言研究這個古老的學科充滿新的活力。從上個世紀30年代的布隆非爾德到 50年代的喬姆斯基,語言研究在較長的一段時間里句法與語義相分離,隨著語用學的確立和發展,格賴斯提出會話含義理論,那種認為語義與句法相分離的觀念已經不復存在了,而且人們對自然語言意義的理解已經跨越了學科的界限。盡管后格賴斯語用學關于語義學和語用學界面之爭仍在繼續,觀點也存在差異,但是理論之爭帶來的是對傳統觀念的揚棄和新觀念的形成與確立,當今語言研究方法的多樣性、觀點的多元性、學科的交叉性正是這場爭論所帶來的必然結果。爭論有利于滋生新的思想,爭論有利于明辨是非,爭論有利于促進學科發展,這也許就是后格賴斯語用學給予我們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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