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天到書店上班或者送兒子去上學。劉凱軍都必須經過這個十字路口。要是走不順的話,出來正好趕上紅燈,還得在這個十字路口停上幾秒或者幾十秒,等到紅燈變成了綠燈再開車過去。其實生活中不僅在十字路口這樣,好像許多事情都是一樣,要是趕上了走背點,無論到哪兒都“塞車”。
這幾年,劉凱軍似乎從來沒走順過。企業改革,把他從十幾年的車間主任位置改革下來,接著自己炒了企業老總的魷魚,離開了那家工作了二十來年的國有大企業,再接著便是籌錢在自己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兌下這家小書店。
他兌的這家書店并不大,只有四五十平方米,主要批發兼零售少兒讀物和中、小學教輔書。書店的前任老板經營這些讀物有十幾年了,積累下一定的資金,接著轉向利潤更加豐厚的房地產生意。應該說,原來的書店老板對他很夠意思,也可能和他離開圖書行業有關,不僅把書店兌給了他,還把自己的所有進貨渠道和外縣那些進貨小書商全交給了劉凱軍。盤下這家書店后,一天門都沒關,一直正常營業。
劉凱軍經營書店已經半年多了,原來的老板確實沒有欺騙他,書店的效益很不錯。已經開始見回頭錢了。除了還上一部分兌店時欠下的外債,他還買了輛用來接、送貨兼代步的面包車。他心里暗暗地盤算著,照這樣經營下去,再有半年多的時間,頂多再有一年,他便可以把盤下這家圖書批發店欠下的所有外債全部還清。到了那時,書店所掙的每一分錢就全屬于自己了。劉凱軍畢竟是當過車間主任的,眼光不可能那么短淺,只守著一個小書店混飯吃。等到把資金積累到一定的程度,他準備再開兩家連鎖店,在本市立穩腳跟后,逐步把自己的圖書生意做到外市縣去!書店讓他信心十足,可以挺直了腰板做人,更讓他看到希望的是他那個聰明而又淘氣的兒子。
兒子學習特別好,在一所很不錯的小學上五年級,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的前幾名。學校的老師對他說,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兒子明年考上市重點初中肯定沒有問題!如今別說成年人互相競爭得很厲害,連上小學的孩子們也競爭得很厲害。如果在小學階段打不下堅實的基礎,肯定考不上市重點初中,也更難考上省重點高中,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就渺茫。在孩子的整個求學階段,只要一步落下了,步步都會趕不上——整個過程就如同一根鏈條,中間只要少了一個環節,整個鏈條全斷了。
兒子的理想是當醫生。一次,他和妻子帶兒子到醫院看病。從醫院里出來,兒子說:“嘿,穿著白大褂,脖子上戴著聽診器,太神氣啦!將來我一定考所醫學院。畢業后當大夫!以后再娶個護士小姐當老婆。”
聽了兒子的話,他和妻子當時笑得直不起腰:才不穿開襠褲幾天呀,就知道要娶老婆了!
也難怪兒子早熟,現在不光電視里演一些男女戀愛、包二奶、畸形戀情的故事以外,中間插播也是些什么豐乳,“難言之隱,一洗了之”之類的廣告。而現實生活中,類似的東西也是無所不在。好多洗浴中心、足療房、發廊等色情場所幾乎無所不在。即使閉上眼睛,耳朵里聽到的也全是什么愛呀,親呀的軟綿綿的輕佻歌詞,真的讓人想躲都躲不開。
這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終于不期而至了。期中考試,兒子是年級的第三名,班級第一名。為了獎勵兒子,劉凱軍答應兒子抽空帶他到公園去玩。在這個雪后初晴的周末,他帶著兒子來到公園。買完票,領著兒子朝里走時,看見水泥門柱上赫然貼著一張懸賞通告。廣大市民同志們:
××××年×月××日、×縣公安局家屬樓發生一起盜竊案件,被盜的物品中包括一支“七九”式警用手槍,彈夾內有七發子彈,槍號:2202220
為消除隱患,盡快偵破此案,公安機關懸賞征集破案線索。有提供線索找回槍支、破獲案件者,公安機關將獎勵其人民幣10萬元。對于有撿到被盜槍支主動交到公安機關的人員將一并予以重獎。公安機關希望犯罪分子立即懸崖勒馬。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將予以從輕處理。
舉報電話:110
直接聯系:馬警官13803508765
王警官13605555644
××市公安局
××××年×月×日
獎賞十萬元!這個數字確實不小。可是錢再多,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劉凱軍當時絕不會想到,也不可能想到這起盜槍案和他有什么關系,只是覺得十萬元獎金很誘人。他稍微瀏覽一下,領著兒子走進公園。
兒子在白雪覆蓋的園內小徑上高興地奔跑著,他笑著在后面追。他們爺倆只顧瘋了,冷不防,飛過來一個雪團,正打在兒子的頭上,雪團立刻變成了雪面,四處紛飛。
雪團是個淘氣的小女孩投過來的,兒子見有人用雪團打他,趕緊從路邊的地上抓起一把雪朝小女孩投過去。那個小女孩也不是個吃虧的主兒,見兒子開始還擊了,高興得不停地抓起雪,發動一番又一番的進攻。
“別再打了,停止進攻!”見兩個孩子越打越兇,距離也越來越近,怕他們鬧急眼了,劉凱軍趕緊吆喝兒子。可那個年輕的女人卻怎么也沒拉住自己的女兒。小女孩到底還是把一團雪塞進兒子的脖子里才罷兵休戰。
兩個大人各自牽著自己的孩子,互相笑了笑,正準備分手。小女孩卻抹起了眼淚,年輕的母親說:“你都占便宜了,還委屈什么呀?”
小女孩把手套舉起來給母親看——原來她的薄手套被雪打濕了,凍得哭起來,一個勁兒要兒子賠她的手套。當時不知道兒子怎么那樣大方,真的把自己的棉手套摘下來,遞給那個小女孩。臨分手時對小女孩說:“可別忘了,明天把手套還給我。”
小姑娘朝著兒子扮了個鬼臉,氣哼哼地說:“哼,小氣鬼,不就是破棉手套嗎!”
離開了那母女倆,劉凱軍問兒子:“你認識她嗎,要是不認識,也沒說明天在哪兒還你手套,還能要回來嗎?”
誰知兒子卻說:“我們是一個學校的,她叫小倩,比我低一年級。”
劉凱軍這才知道,原來兒子和那個小女孩早就認識呀!
二
紅燈,劉凱軍在十字路口碰到的又是紅燈。
兒子快要放學的時候,妻子打來電話告訴他,自己有事需要處理,暫時走不開,讓他趕緊開車去接兒子。他從書店里出來,剛走到十字路口,已經亮起了紅燈。他只好停車,坐在駕駛室里等著前面的紅燈變成綠燈。
學校的大門還沒打開,外面站滿來接孩子的家長。劉凱軍停好車,沒想到在大門外碰到小姑娘的母親。兩個通過孩子認識的家長站在校門外,一邊等著孩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看小倩母親的穿著打扮,肯定不是廠子里的工人:應該不是白領,就是自己做生意。
放學的鈴聲終于響了,一直緊閉的大門也打開了,孩子們紛紛從教學樓敞開的大門里走出來。劉凱軍一眼看見人群里的兒子,在他身邊的竟是那個小女孩。
兒子看見了站在學校大門外的劉凱軍,跑到他跟前問:“媽怎么沒來接我呢?”
劉凱軍笑著說:“單位里有事,你媽離不開,才讓我來接的。不行啊,兒子?”
“誰說不行了?”兒子像個小大人似的說。
兩個大人分別接到自己的孩子,牽著孩子的手,上了各自的汽車。劉凱軍這才發現那個女人開的是一輛奧迪A83.2豪華轎車,至少也值一百來萬。劉凱軍這才知道,小倩的母親是個很有錢的女人,否則不會開這么好的私家車!
路上,兒子得意地對劉凱軍說:“老爸,你知道嗎,小倩是我的女朋友了。”
“別胡說。”劉凱軍笑著訓斥兒子,并沒把兒子說的“女朋友”當回事。小孩子過家家,今天好了,明天孬了,用不著那樣認真。說不上哪天倆人鬧惱了,“女朋友”也變成了陌路人,誰也不搭理誰了。
快到年底了,企業里要年終決算了,妻子這些日子特別忙,每天都是劉凱軍去接兒子。每次在學校大門外,他都能見到來接小倩的年輕女人。時間長了,劉凱軍知道她的名字叫王雅麗。不過,劉凱軍覺得有點奇怪的是,他從沒見過小女孩的父親來接小倩,每次都是王雅麗一個人。
王雅麗接到女兒,回到她們住的新湖別墅小區家里,已經是晚上七八點鐘了。
接到女兒后,她們母女倆并沒有馬上回家,先找家飯店吃完飯才回去。平時家里只有她們娘倆,她也很少回家做飯,多數都在外面吃。除非老白事先來電話,告訴她晚上回家吃飯。她才會接完女兒后,順便在半道上買些菜帶回去,做兩盤他喜歡的菜。
老白這個人特別好伺候,他經常在外面吃飯,別說本市的幾家大飯店,連省城的那些出名的幾個大飯店也是想去就去,什么山珍海味,什么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幾乎沒有他沒吃過的東西。不去飯店,他多數還是回到另外一個女人那里吃飯,而來她這里只能抽空偷偷過來一趟,呆上幾個小時又趕緊離開,很少在她這兒過夜。老白另外一個女人大她二十歲,可人家是明媒正娶的老婆,她只不過是小三,也是人們常說的外室。盡管老白喜歡她遠遠超過那個大女人,可他不能,也不敢娶她,兩個人只能偷偷摸摸地來往。老白畢竟不是生意人,他是政府官員,不敢不注意影響。每次到她這兒吃飯也很簡單,在外面吃的菜肴實在太油膩了,到她這里只要比較清淡的,少放點油鹽,煮熟就行。
三
任何單位的改革,實際上都是一次權力再分配、人員重新組合的過程。劉凱軍從車間主任的位置下來,因為他得罪了主管生產的副總經理。不在原來的職務上了,成了一名普通的工人,工資也少了幾乎一半,劉凱軍心里特別不平衡,想辭職不干了,可同在一家企業干財務的妻子說什么也不同意。經過軟磨硬泡,多次商量,再加上每個月也拿不回來幾個錢,妻子最后還是妥協了,拿出家里的全部積蓄,又借了一部分錢,兌下這家批發兼零售書店。
干自己喜歡做的事,況且還是自己的事,又沒有那些瞎指揮的婆婆,劉凱軍干得特別有勁兒。除了接送兒子外,他幾乎整天都呆在店里。這天中午,劉凱軍正在店里忙活著,突然接到班主任老師打來的電話。上來就問:“你是劉濤的家長嗎?請你趕緊到醫大附屬醫院來一趟,您兒子病了。”
聽說兒子劉濤病了,而且已經送到了醫院,估計肯定不是頭疼感冒。劉凱軍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朝外跑,開車直接去了醫大附屬醫院。
見到班主任老師才知道,原來兒子在上體育課的時候,突然昏倒在地上,體育老師趕緊把他抱到學校衛生所。衛生所的大夫見劉濤蘇醒后,趕緊讓老師把兒子送到大醫院檢查。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兒子患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大夫告訴劉凱軍,兒子的病要想救治,唯一可行的是骨髓移植。而進行骨髓移植手術,除了要找到合適的骨髓外,至少還需要五十萬元人民幣。萬一在治療的過程中出點什么差錯,比如說感染呀,或者其他不可預知的情況發生,那一百萬都擋不住。
聽大夫這樣一說,劉凱軍急得幾乎快要暈過去了。兒子的病必須治,而治病就得用錢。可這并不是一筆小錢呀,至少得五十萬元,到哪兒能弄到五十萬元錢呢?
大夫還告訴劉凱軍,劉濤患的是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治療這種病必須趁早,而且越快越好。一旦轉變成慢性白血病,即使再進行骨髓移植,效果肯定不會太好。如果不進行骨髓移植,兒子頂多還有兩年的時間!
劉凱軍急得不知該對大夫說什么才好了,只是反復地說:“求求你們,趕緊幫我兒子找好配型骨髓吧!錢,我肯定能籌集到,肯定能籌集到!”
劉凱軍離開了醫院,像只沒頭的蒼蠅似的,開著車四處借錢。他不知怎么來到兒子的學校大門前,看著從校園里走出來的小學生,尤其看見王雅麗牽著小倩高高興興地朝停車的地方走去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起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兒子。以前他沒覺得兒子的健康多么重要,多么幸福,如今兒子不能上學了,只能躺在醫院里,他才發現那時的生活多么美好!想到這幾,劉凱軍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簌簌地往下掉。
王雅麗在學校大門口接到小倩,娘倆牽著手朝停車的地方走去。她有點奇怪地問女兒:“怎么這兩天一直沒見小濤和你在一起呢。你倆鬧別扭了?”
“才沒有呢,小濤有病了,學校正在為他集資呢。媽,明天給我一百元錢好嗎?”小倩說。
“小濤得的什么病?”王雅麗問女兒。
“聽同學說是白血病,還有的說是血癌。媽媽。白血病和血癌是一種病嗎?”
王雅麗“喔”了一聲,沒再說話。
開車回家的路上,她接到老白的電話,說他今晚上回家吃飯。平時,老白很少在她那里過夜,即使到她那里去,多數在十點之前離開,再晚也不會超過午夜十二點。一次她想留他過夜,總是一個人住著實在太孤單了,盡管老白大她二十幾歲,可再老的男人畢竟也是個男人啊,總比孤零零的一個人強。
她和老白認識已經十多年了。那時她還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轉眼間孩子都這么大了,已經上小學四年級了。那年,她從農村老家出來到城里來打工,開始在一家飯店里端了幾天盤子,后來又當上了迎賓小姐。她就是在當迎賓小姐的時候認識經常來吃飯的老白,經過多次接觸后,才到老白家去當小保姆。那天老白兩口子都上班走了后,她把家里收拾利索,然后到衛生間里洗澡。
家里只有她一個人,把所有的衣服都放在了自己住的小屋里,光著身子進去的。可是等她從里面出來,卻不知道老白什么時候悄悄地回來了,正站在客廳里。接下來,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
四
別看劉凱軍當著大夫的面前拍著胸脯保證能籌集到錢,可一下籌集到那么多錢太難了。兒子住院這些日子,劉凱軍一直忙著四處籌錢,一天之中不知要幾次經過門前那個十字路口。這些日子,他只顧忙著四處借錢了,再沒去過公園,當然也沒有看見公園大門柱子上的那張尋找被盜槍支的懸賞公告旁邊又新貼出一張通緝令:
2008年7月11日至12月26日,××省××市連續發生5起系列入室搶劫強奸殺人案件,共殺死5人,重傷3人。經公安機關認定,上述5起案件為李文華所為。李文華,男,漢族,1967年8月3日出生,戶籍地址為××省××縣××鄉××村,身高1.73米,體態中等偏瘦,穿41碼鞋,頭頂有4厘米傷疤。
為盡快把兇犯緝拿歸案,消除社會隱患,公安機關希望廣大群眾協助緝捕李文華。對直接抓獲或提供線索者,公安部門將給予10萬元獎勵。
舉報電話:110
直接聯系:馬警官13803508765
王警官13605555644
××市公安局
××××年×月×日
他幾乎把所有認識的人和親屬全問到了,四處奔波了好幾天,借到的錢還不到兩萬元。也難怪了,劉凱軍認識的人幾乎都是工人,哪個人都不很富裕;再加上劉凱軍兌書店借的錢還沒還上,如今又要借錢,別說那些人兜里確實沒有多少錢呀,就是有錢也不見得樂意借給他。
劉凱軍著急上火,滿嘴全是大泡。可再著急,再上火也不解決問題呀,關鍵還得想辦法去籌集錢!劉凱軍粗略算計了一下,已經借到了將近兩萬元,自己家的房子還可以賣十幾萬,書店也能兌個幾萬元。如果順利的話,把所有的錢全加在一起,至少也能湊個二十萬左右。只要把大頭籌集到,剩下的小部分就好說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家里的房子和書店兌出去。
他來到一家打印社。口述了一份廣告內容,出售住房一套和一家書店。打印了四五十張,然后開著車四處粘貼。
粘貼完廣告后,劉凱軍回到了醫院,在兒子的病房里見到了王雅麗母女倆。她們是來看望兒子的,臨走前還給了兒子一千元錢。和五十萬元治療費比較起來,這一千元錢只是九牛一毛,可和他這些天來因為借錢到處碰壁比,這一千元錢的分量太重了,感動得劉凱軍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貼出廣告的當天晚上就有電話打進來了,詢問房價,也有詢問書店價錢的。那些人通過廣告已經知道了劉凱軍急需用錢,都使勁兒地往下壓價,連著談了好幾個,可是到了最后還是一個都沒有談成,那些人給的價實在太低。劉凱軍實在等不起了,也下了狠心,幾次往下降價,可是仍舊談不攏。就在劉凱軍絕望的時候,他竟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電話:“請問,你是劉先生嗎?”
劉凱軍以為是買房子或者書店的人呢,趕緊回答說:“我姓劉。”
“我或許能幫助你。”那個人說。
“你說什么?”劉凱軍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些日子為了籌錢,他四處碰壁,看了無數張冷臉,冷不丁冒出來一個要幫助自己的人,反而使他無法相信了。他有些不明白地問,“咱們認識嗎?”
“不認識。”那個人說得很肯定。
“咱們不認識,你為什么會幫助我呢?”
“電話里說話不方便,今天下午三點鐘,咱們在‘凱撒大酒店’808房間見面再談好不好?”
“好,好,好。”劉凱軍連連答應著。
不到下午兩點,劉凱軍已經到了“凱撒大酒店”樓下。看看時間還早,他又四處轉了轉,消磨時間,快三點,他才走進酒店里,乘著電梯直接到了八樓,走到“808”房間門口,舉手在門板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聽到里面說了聲進來,才推門走進去。
里面坐著一個中年人,劉凱軍估計這個人可能就是給他打電話的人,先自我介紹說:“我姓劉,請問,是您給我打的電話嗎?”
那個中年人見到劉凱軍并沒有站起來,而是低頭看了下手表說:“很好,你很準時,是個可信任的人。來,坐下吧。”
劉凱軍在那個中年人的對面坐下。那個人方形臉,四十多歲,應該是連鬢胡子,而且很重,兩腮刮得鐵青。
“喝點嗎?”中年人看著劉凱軍問。
劉凱軍這才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四道菜,還有一瓶“五糧液”。他搖搖頭,表示不想喝。
“好吧,咱們言歸正傳。”那個男人說,“我想讓你幫我們辦點事。如果辦成了,我們可以支付你五十萬元,好給你兒子治病。”
“什么事,一下給這么多錢,不是想讓我幫你殺人吧?”
“正是。”那個人微笑著說,“你猜對了,我們想讓你幫助收拾一個人。這個人專門和我們作對,本來我們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干掉。可是,只要那個人一死,早晚肯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我們這才準備找個局外人,找個和那個人沒有任何瓜葛的人把他干掉!只要干得漂亮一點,肯定不會有任何事的。”
劉凱軍注意到了那個人的用詞。一直是“我們”,而不是“我”。看來想殺這個人的人,還真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人,最起碼也是兩個人,也不知道那個倒霉鬼到底怎么得罪了這幾個人?劉凱軍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說,“除了殺人和販毒以外,干什么事都行,就是要我的腎,甚至腦袋都行,我絕不會去殺人!”
那個人耐心地聽著,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等劉凱軍把話說完,他才站起來說:“好吧,你不想殺人也可以,我們不會硬逼你去做的。你再好好想一想,一方是你的親生兒子,另一方是一個完全和你不相干的人……我不需要你馬上答復我。如果你想好了,可以打電話給我。”
那個人說完,把打印在紙條上的手機號碼放在桌子上:“如果你同意,可以打這個電話:不想做,則把這個紙條毀了,不要留著它,否則會有麻煩的。我先走了,你坐一會兒再出去,希望能接到你的電話。”
那個人說完,直接開門出去了。臨走之前,他指著擺在桌子上的菜和那瓶酒說:“這些東西都買完單了,想吃就吃,不想在這兒吃,打包帶回家也行,別浪費了。”
劉凱軍看著桌子上的四盤菜,還有那瓶五糧液,隨手抓過來酒瓶子,擰開瓶蓋倒了多半杯,一口倒進嘴里,然后夾口菜吃了,隨后離開“808”房間。
臨出門之前,他把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拿起來,低頭看一眼,隨手揣進兜里。
五
紅燈,還是紅燈。只是這么幾十秒,劉凱軍已經等得實在不耐煩了,甚至想闖紅燈開車過去。但最后他還是忍住了,等到紅燈剛變成綠燈,他已經沖了出去,車門幾乎擦著橫穿過那輛車的尾部。
兒子的病情發展很快,一次竟昏了過去。兒子搶救過來后,又在重癥監護室里呆了兩天才重新回到普通病房。大夫已經給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還籌集不到錢,交不上手術的費用,只能把兒子帶回家了。
“好的,好的。大夫,我這幾天就能把錢湊到,趕緊給我兒子治病吧!拿到錢,我立刻送到醫院。”劉凱軍著急地說。
大夫走出病房,妻子小心地問他:“你上哪兒籌錢呀?”
“你別管了,老娘們兒,沒事盡瞎操心!”劉凱軍這幾天火氣特別大,動不動就急眼。
妻子也急了:“你有本事,拿錢給兒子治病呀,跟我急眼有啥用!”
劉凱軍吼叫著:“我沒本事,看著兒子病了也沒錢治:你有本事,你去籌錢呀!”
吼叫完了,劉凱軍摔門出去。朝醫院外面走的時候,劉凱軍心里暗暗地想,通過正常渠道,肯定再也籌集不到一分錢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給那個陌生人打電話。
他們這次見面不是在“凱撒大酒店”,而是換了家飯店。那個中年人問他:“你想好了?”
劉凱軍點點頭說:“想好了,不知道你們想讓我殺的人是誰,他是做什么的?”
那個中年人說:“你不用問得太明白,知道得越多對你越不利。到時候,我們會給你提供那個人的家庭地址,還有他的照片,以及工具。”
“好吧。”劉凱軍答應了。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十字路口。畢竟十字路口還有三條路可以選擇,或直行,或向左,或向右。可現實生活中只有兩條路可供他選擇:要么他去死,要么是兒子。在這兩條路之間要他選擇,只有一條路了——只能選擇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得兒子的新生!
“你想好了?”那個人又問了一遍。
“想好了。”劉凱軍回答得很堅決。
“明天你等我的電話,到時候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你。包括二十萬元現金。”
“不是說五十萬嗎,還有那三十萬呢?”劉凱軍有些奇怪地問。
“事情辦成之前。我們只能先付你二十萬,剩下的三十萬,等到事后才能給你。這是規矩。我們把錢一起給你,你拿到了錢,不去辦事,我們還能到法院去起訴你嗎?肯定不能。要是你躲起來,那樣更麻煩了,我還得四處找你。到時候即使找到了人,可是錢沒了,即使殺了你也沒用。好了,也不用我多說,我想你會明白的。明天什么時候見面,到時候我打電話通知你,你不用給我打電話,這張電話卡已經廢棄了。”
那個中年人說完,當著劉凱軍的面把電話卡取出來,隨手放進兜里。
這個人說的還是“我們”,而不是我,看來肯定不是一個人。其實那伙人究竟是幾個人,對劉凱軍來說沒有任何關系。既然他已經答應去做了,一個人雇他和十個人雇他完全一樣,這里面沒有任何區別,誰也不可能幫助他!他需要的是錢,人家要的是命,拿了他們的錢,替他們解決煩惱,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六
別看劉凱軍已經答應了那個中年人,可是真的付諸實施,卻不那么容易,怎么想也下不去手!殺人畢竟不是殺雞,或者殺死一條狗。那是個人,活生生的人啊!難道為了救兒子一命,他就必須得去殺人,好用別人的生命來換回兒子的生命嗎?
劉凱軍也想不明白了。
第二天,他接到那個中年男人的電話,到了約定好的地方,不僅拿到了錢,還拿到了準備刺殺的那個人的家庭地址和照片。
拿回來二十萬元錢,劉凱軍沒回家,直接去了醫院,把二十萬元全交上了,在醫院的賬戶上有將近四十萬元錢,距離骨髓移植的五十萬只差十多萬,醫院仍不肯做骨髓移植手術,必須把錢交齊才能做。
從醫院回到家里,劉凱軍才把藏好的東西拿出來,先看了一眼照片:這是一張彩色照片,上面的人有五十多歲,穿一身警服,很大的腦袋,剃著平頭。劉凱軍怎么也不會想到,原來是要他殺個老警察,怪不得出那么高的價呢!劉凱軍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上的人,越看越覺得這個人有點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他呢?可是劉凱軍把所有認識的人仔細回憶了一遍,在他所有認識的人里面并沒有一個警察呀!他回憶了半天,還是沒有想起來在哪兒見到過這個人。除了照片和這個胖男人的家庭住址外,那個中年人還交給他一把手槍,槍號是:2202220。
這個槍號簡直太熟悉了,正是懸賞公告里提到的那支警察丟失的槍支。沒錯。就是那支槍,五個“2”,兩個“0”,剛入冬的時候,他領著兒子去玩的時候,在公園大門柱子上見到過這個槍號。他掏出藏在懷里的手槍,抽出彈夾,看見里面有七發子彈,和那張懸賞公告說的一樣。看起來這些人的能耐確實不小啊,而且早就想要殺這個人了。即使不雇他動手,也會找別人動手的。
估計那個人快下班了,劉凱軍開著車來到了那個小區附近,坐在里面等著那個人回來。
照片上的人回來了,不過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坐著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回到家門口,直到看著那個人進到樓道里,高級轎車才開走。第二天,劉凱軍又來到這個小區,尋找下手的機會。他把汽車停在小區對面的街道旁,戴上墨鏡,身穿羽絨服,而且把羽絨服的帽子戴在頭上,然后下了車,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兜里,右手緊握著冰冷的手槍。這身打扮在北方冬天的城市里十分普遍,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可還是引起了那個人的注意,下車的時候冷漠地打量了劉凱軍一眼,才摁門鈴走進樓道。這里處于鬧市區,這個人上下班來回都是車接車送,每次至少兩個人,根本找不到動手的機會。
找不到機會,也得想辦法尋找機會,否則那三十萬就拿不到手啦!悄悄跟蹤了兩天,劉凱軍終于發現了機會。這天那個人沒有讓車開到自己家的樓下,而是在離他家不遠的一個路口下了車。他先進到一家超市里轉了一圈,等送他的轎車開走以后,他又從里面出來了,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徑直朝郊外開去。劉凱軍急忙回到自己的車里,尾隨著出租車一直到了新湖別墅小區,看著那個人走進了一棟二層別墅里,而前面停著一輛車,正是王雅麗開的那輛奧迪轎車。
這個人和王雅麗到底是什么關系呢,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去她家呢?劉凱軍決定在那里等著,看他到底什么時候出來?夜里十點多鐘,那個人終于從里面出來了。
那個人并沒走小區的大門,而是翻越柵欄跳出來的。小區的大門口不僅有門崗,還有攝像頭。他徒步走出那段新修的還沒有亮燈的公路,直到上了一段比較繁華的馬路,才攔住一輛出租車回家了。劉凱軍心里暗暗高興,既然這樣,就不愁殺不了那個人了,剩下的三十萬元錢也可以順利地拿到手了。
第四天的下午,雇他的那個中年人又打來電話,催他趕緊行動。并且還說:“我不希望看見他明天早晨準時出現在單位上班!”
當天晚上,劉凱軍坐在家里看電視時,熒屏上放的是本市新聞,他這才發現照片上的那個人竟然是本市公安局的白局長。那個人,不,應該說那些人到底和公安局長有什么深仇呢,為什么要雇人除掉他呢?劉凱軍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其實,他也不用去多想什么。既然拿了人家的錢,他就必須為人家去辦事,這是道上的規矩。盡管他一直都不是什么道上的人,和道上的人也沒有過任何來往,但他必須遵守這條規矩,否則不僅拿不到那三十萬元錢不說,還會招來麻煩。
這天,老白又來到王雅麗這里。吃飯時,王雅麗對老白說起她領著女兒去醫院探望劉濤的事,感嘆地說:“唉,那個孩子才十一二歲,不但聰明,而且長得還精神,卻得了這病。家里想治又治不起,不治又不甘心。連房子和開的書店都賣了,也沒把骨髓移植的錢籌夠,真可憐呀!”
不過,她沒敢說自己給了小劉濤一千元錢的事,怕老白埋怨。就是這樣,老白也不樂意讓她去看小劉濤,他說:“現在的窮人多去了,你能可憐得起嗎?往后你別再帶著女兒去那種地方了,醫院里到處都是細菌、病毒,別傳染了咱們女兒。”
聽老白這么說,王雅麗不好再說什么了。三口人吃完飯,等女兒寫完作業,接著上床休息了。
老白畢竟年齡有點大了,已經快六十周歲了,年底就該退休了。上床和王雅麗做完愛后,他竟睡著了,直到半夜才睡醒。看看表,快十一點了,他急忙起來穿衣服。臨離開前,他對王雅麗說:“這陣子特別緊,盜槍案至今還沒破,這幾天我不能來你這里了。這是一萬元錢,你自己照顧好自己,還有咱們的女兒。”
王雅麗穿上睡衣,下地把錢收起來,然后把老白送到門口,看著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才把門鎖好,重新回到床上。
七
天黑以后,劉凱軍一直守候在新湖別墅小區的鐵柵欄外面。
新湖別墅小區是個新開發的新貴小區,坐落在市郊,離市區大約十公里。在這兒買房的都是一些有錢的人,每棟別墅至少也得一百多萬。由于小區建成時間不長,里面的服務設施還沒怎么到位,來這里住的人并不多,特別僻靜。
劉凱軍一直等候到半夜,也沒見那個人出來,他不僅犯嘀咕了,莫非他一時沒看住,讓那個人走了?不對呀,他一直跟著那個人來到了小區,看著他下了出租車進到了小區院里,而且也一直沒見他出去呀,怎么就不見他出來呢?沒見到那個人,劉凱軍心里反而有點坦然起來。說實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說什么他也不能殺人呀!一旦事情敗露了,他吃槍子不說,還落下個殺人犯的罪名,而他的兒子也成了殺人犯的兒子。
想到了兒子,他的心又硬了起來。為了救兒子,他必須殺人;只有殺了人,他才能得到另外的三十萬元錢。而且這人也確實該殺!市公安局長每個月的工資也不過幾千元錢,他能用自己的工資去給小老婆買輛一百多萬的高級轎車,還有一百多萬元錢的別墅嗎?肯定不能!這輩子他掙的所有的錢全加到一起,也不可能會到兩百萬呀!他能弄到這么多錢,而自己的兒子治病需要的五十萬卻怎么也籌集不到,太不公平啦!今天等不著他,算他撿著,讓他再多活兩天,下次再跟他來到這里,說什么也得下手了。劉凱軍正準備開車離開,忽然發現王雅麗家的房子里亮了燈。他知道那個姓白的局長可能要出來了,趕緊把槍從懷里掏出來,準備下手。
他畢竟不是個職業殺手,也不是一個道上的人,還沒等殺人呢,心里緊張得突突直跳,手也有點哆嗦了,幾乎握不住槍。他強迫自己鎮靜下來,鎮靜下來,可是沒用。
很快,有個人影從小區里跑出來,飛快地朝著柵欄跑過來。那個人影到了鐵柵欄前,稍微停了一會兒,接著利索地爬上去,翻過柵欄跳到外面。想不到白局長那么大的年紀了,還那么胖,翻柵欄竟會那么靈巧。畢竟是警察出身呀,打下的底子好,再加上熟路,經常在這里翻來跳去,熟能生巧了。劉凱軍并不了解白局長的底細,原來白局長并不是警察出身,而是半路改行當上的公安局局長。他原來是市里的一家皮鞋廠廠長,后來皮鞋廠破產了,他才挖門倒洞地來到公安局,開始當副局長,后來想辦法把局長擠了出去,才當上局長。
看那個黑影從小區里面跳出來,劉凱軍反而不驚慌了,從藏身的大樹后面閃出來,雙手平端起槍,對準了前面的那個黑影。那個人翻到柵欄外面,開始并沒有發現劉凱軍,直到劉凱軍突然從樹后走出來,他才發現前面有個人,本能地壓低聲音問道:“誰!”
劉凱軍急忙扣動了扳機,一股火光從槍口噴射出去,接著一聲清脆的槍響,剛才還在問話的那個人踉蹌著朝后連著退了兩步,依靠在柵欄上,慢慢地倒了下去。
看見那個人倒在地上,劉凱軍知道打中了,也顧不上過去看看那個人到底死了沒有?趕緊拎著槍朝著停車的地方跑去。到了汽車跟前,拉開車門坐到里面,也沒亮大燈,在黑暗的馬路上跑了一段,從另外一個路口直插上了有路燈的大馬路,這才把大燈打開,匯入往來的車流里。
新湖別墅小區的鐵柵欄外面死了一個人,而且還是被槍殺的。接到報案后,市公安局刑警隊長李奇立刻帶人趕到了現場。
李奇跳下車,幾步走到躺在地上的死者跟前,掀開蓋在臉上的白布看一眼,又蓋上了,站在一邊,從兜里掏出支煙叼在嘴上點著,狠狠地吸了一口。他那刮得干干凈凈的兩邊鬢角,顯得更加鐵青了。
經過現場勘察:找到了射出的彈頭和彈殼,初步斷定死者是在午夜時分被人開槍打死的,而且是在很近的距離開的槍,已經過去五六個小時了,還能在死者的衣服上嗅到一股火藥味兒。
死者的尸體很快被運了回去,通過技術鑒定,證明那顆子彈是從那支被盜的編號為“2202220”警用手槍射出去的。這支槍被盜時,公安機關已經估計到了,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入室盜竊案,順手拿走了那支警用手槍,估計犯罪分子要用它作更大的案,這才出十萬元錢的重賞尋求槍支線索。果不其然,案件到底還是發生了。
編號“2202220”警用手槍終于現身了,省公安廳和市政法委書記親自坐鎮公安局,還從省里調來了幾個偵破專家,力求盡快盡早破案,好平息社會上的各種謠傳。
要想偵破此案,首先必須弄清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份很快弄清楚了,公安機關有他的備案,正是懸賞通緝的重大入室殺人強奸犯李文華。想不到這個罪惡累累的罪犯竟會被人打死。他的死,到底是黑社會團伙勢力之間的火并,還是同伙之間的殺人滅口呢?
為了盡快偵破這起案件,市政法委書記和白局長及那幾個偵破專家制訂好了實施方案,連夜布置下去。別看白局長表面很坦然,工作布置得井井有條,心里卻一直忐忑不安。那天晚上,他從王稚麗那里出來,發現前面有個人影一閃不見了。別看白局長是半,路出家,可他畢竟干十多年公安了,知道這時候還在外面活動的肯定不是好人,很有可能準備入室盜竊,結果被他的突然出現嚇跑了。他趕緊把槍掏出來,端在手里,悄悄尾隨著那個人,好一探究竟。前面的那個人顯然也發現了跟隨在身后的白局長。慌張地朝前跑。前面的人跑得很快,很快就把白局長落下了,跑到鐵柵欄前,翻身跳了出去。白局長正準備跟出去,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槍響。當時他一愣,自己并沒有開槍啊,哪來的槍聲呢?
槍聲也提醒了白局長,他不能過去,更不能知道前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否則會把自己扯進去,到了那時想說清楚都說不清楚了。一個公安局長半夜三更的到新湖別墅小區來干什么?只要一調查,事情就暴露了。想到這兒,他趕緊把槍收起來,從另外一個地方跳出去,拐上了一條比較繁華的街道,打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家里,他一個晚上都沒睡覺,一直想著那聲清脆的槍響。突然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子里,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呢?
白局長想到的他,是公安局的副局長徐廣饒。
徐廣饒和他并沒有什么過節,而且對他還很尊重,每次見面都很客氣。只是他到年底就該退休了,徐廣饒一心想要扶正,等他退休后接他的班。為了這件事徐廣饒還特意找過他,委婉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可他沒有答應,因為他已經選好了接班人。誰不想安排自己至親至信的人呢?即使退休了,往后再辦點什么事也容易呀!難道僅僅因為自己不同意推薦他當局長,徐廣饒就想除掉自己嗎?
這種可能性很小!
八
令劉凱軍十分氣憤的是:事情辦完了。可那個中年人一直沒有打電話和他聯系,剩下的那三十萬元錢自然也沒拿到手。沒有這些錢,兒子還是做不了骨髓移植手術。劉凱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情緒一直都處在亢奮狀態,特別激動。他想起來,那個人當時給他打電話的兩個電話號碼還存在手機上,他急忙翻出兩個電話號碼,挨個撥打一遍,卻一個都接不通。
辦完事后,劉凱軍不敢出去,一直躲在新租的房子里無聊地看著電視。可他什么都看不下去,只是在打發時間。很快有一條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本臺消息,我市公安干警又偵破了一起大案,連續發生5起系列入室搶劫強奸殺人案件,共殺死5人,重傷3人的犯罪嫌疑人李文華在拒捕時,被我市公安干警在新湖別墅小區柵欄外擊斃……
劉凱軍這才知道自己殺錯人了,難怪那個中年人一直沒和他聯系呢?看起來,那三十萬元錢肯定也沒指望啦!誰知,第二天那個中年人競給他打來了電話,上來就問:“你在哪兒呢?我們一直在找你呢,咱們趕緊見一面,好把那三十萬給你。”
如果劉凱軍沒看到那條新聞,或者那個人不主動提錢還好。可劉凱軍已經知道了自己殺錯了人,那個人為什么還要付錢呢?并且還想立刻和自己見面,好把錢交給自己,有這樣主動給人錢的嗎?他們原來怎么不和自己聯系呢?非要過上兩天才聯系呢,而且又是這樣的迫不及待地想和自己見面,憑著直覺,劉凱軍知道這里面肯定有事。不過他還是去了那個人在電話里說的那家飯店,只是沒有準時在約定的時間里直接去見那個人,而是躲在飯店對面的小超市里觀察著對面的動靜。
這家小超市離他們約好見面的那家飯店并不太遠,透過窗戶可以看清楚那里的一切。劉凱軍看到離這家超市不遠的街道旁邊停一輛出租車,一直都停在那里,有幾個打車的人來問都不走。而且看著里面好像也不是司機一個人,影影綽綽的好像坐了幾個人。劉凱軍覺到事情不好,急忙溜走了。
這會兒,他已經有點想明白了,當初雇他的那個中年人為什么會給他一支槍,并且教他怎樣用槍去殺人。只要他把人殺死后,等他一出現,他們立刻會把他擊斃,然后給他安上個持槍拒捕的罪名,名正言順地殺人滅口——而他的身上確實有槍,而且正是那支被盜的編號為2202220的警用手槍!
擺在劉凱軍面前的又是一個十字路口,可如今該往哪兒走呢?
按照說好的見面時間,劉凱軍并沒有出現在飯店,李奇氣得臉色鐵青。他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差錯,或者說那個叫劉凱軍的人可能看見了本市新聞,識破了他們的打算。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劉凱軍會去投案自首,如果那樣一切全完了!不,絕不能讓他走這一步!
他在那家飯店里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等來劉凱軍,趕緊吩咐下面的幾個人看守好這個地方,然后急忙開車回到局里,連門都沒敲,一頭撞進徐副局長的辦公室。徐廣饒見到李奇,急忙問:“那件事到底辦得怎樣了?”
李奇趕緊說:“那個叫劉凱軍的人一直沒有出現,莫非他發覺什么了?”
“廢物,一幫吃干飯的!”徐廣饒氣急了,他站起來惡狠狠地叫罵著:“那么一幫人,連這么點事都做不好。現在找到他家沒有?”
李奇趕緊解釋說:“現在還沒找到,他家原來的房子已經賣了,正在找他租的房子。不過,我已經把所有的地方都布置好了人,包括車站碼頭,他就是插翅也別想飛出去。再說了,局長,這事也不能光怨下面那些警察無能,這件事只有咱倆知道,而所有的警察都在執行著一項公開的秘密任務,他們至今還不知道到底想要抓誰呢?一直都蒙在鼓里,還在四處排查呢。話再說回來,即使知道要抓劉凱軍,萬一真的把他抓住了,只要審訊,他肯定會把所有的事全招出來的。真的那樣,豈不是對咱們更不利嘛!”
這句話提醒了徐廣饒,他惡狠狠地說:“只要發現劉凱軍,立即開槍,不要活的,只要死的!否則,我們都得完蛋!”
李奇說:“事情好像并不是這樣,上面沒有下令開槍,咱們也不敢隨便下這個命令。局長,你看能不能這樣,咱們先在小范圍內把我手機里的照片發給刑警隊里的部分人,告訴他們犯罪嫌疑人手里有槍,只要一發現立即開槍將其擊斃。你說呢?”
“這樣不行,你是怎么知道他手里有槍呢?既然不知道,怎么下這個命令呢?那支槍只要還在他手里,早晚肯定都得出事。最好是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把他公開干掉。這樣不但繳獲了丟失的槍支。還把這起案子破獲了,一石二鳥!可怎么才能開槍呢?”徐廣饒在辦公室的地上來回走動著。
“有了。”徐廣饒站住了,“你趕緊下一道命令,一旦發現劉凱軍,不要立刻抓捕,等我們到了現場再做處理。到時候,咱們就可以見機行事了。”
李奇趕緊奉承地說:“還是局長想得周到,我立刻去辦。”
九
劉凱軍離開了小超市,回到他家原來居住的大院。立刻發現了兩個身著便裝的陌生人在院子里。他本想趕緊離開這里。可是他想到只要自己一跑,肯定會被人抓住。別看院子里只有兩個人,說不上什么地方還藏著警察,他絕不能跑!
劉凱軍穩了一下神,鎮靜一下,繼續朝里走,進了另一個門洞。院子里的兩個身著便裝的人見有人進了大院,手插在兜里跟了過去。當他們發現劉凱軍沒進自己原來家的門洞,才停住了,手也從兜里掏了出來,各自點著了一支煙,繼續注意這院子里的動靜。
劉凱軍上到四樓,敲開一家原來工友的門,進到里面坐了一會兒,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如今,他哪兒都去不了了,這里有警察,醫院和他家租的房子附近肯定也都有警察。只要他在這些地方出現。立刻會被抓起來。
如今有兩伙人在抓他,一伙是真正的警察,還有一伙是雇他殺人的人。而最急迫想要抓住他的還是那伙雇他殺人的人。那些人可能連抓都不會抓他,直接開槍就把他打死,好殺人滅口。只要把他殺了,雇他殺人的那些人才會沒事。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好走了,只有自首了。當然,他不可能到公安局去自首,那里有人在等著他呢!除了公安局,還有檢察院、法院,也可以到市委去自首。盡管這些機關都不是自首的地方,他也只能去那里。劉凱軍坐在工友的家里喝了一杯茶,又抽了兩支煙,這才站起來離開。
回到刑警大隊,李奇立即傳達了徐廣饒的命令:只要發現那個叫劉凱軍的犯罪嫌疑人,必須馬上報告,不要輕易動手抓人。
把人撒出去后,李奇一直呆在辦公室里,等著電話。可是眼看著一天要過去了,街上的路燈已經亮了,還是沒有接到任何信息。他等得不耐煩了,撥通了在劉凱軍家附近蹲守的警察。那邊回答說:“隊長,他家好像沒人,我一直在這兒附近守候呢。有了消息,我馬上報告你。”
那邊沒有消息,再打電話給蹲守在醫院的警察,同樣沒有看見劉凱軍。李奇撥通了徐廣饒的手機,只說了一句:“沒有。”
徐廣饒的回答也很簡潔:“再等。”
臨下班前,李奇突然接到辦公室的電話通知,說市政法委書記召開緊急會議,要他馬上到三樓會議室參加。李奇快步走進會議室,里面只有省公安廳副廳長和市紀檢委書記坐在那兒,桌子上還放著一支手槍。李奇感覺到有點不好,剛想退出來,立刻發現門的兩邊站著好幾個警察,槍口正對著他。他極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問:“怎么了,是不是搞錯了?”
市紀檢委書記站起來,拿著那只手槍走到他跟前說:“李隊長,你別裝糊涂了,這支手槍你不認識嗎?我可以告訴你這只警用手槍的號是:2202220。你好好想一想吧,到底把這支槍給過誰了?”
李奇知道自己這次是躲不過去了,只能老老實實地把雙手伸到前面,讓人戴上手銬。
李奇被捕之后,接著徐廣饒也被控制起來;再接下來,白局長先是被隔離審查,不久從內部傳出來消息說,白局長已經被雙規了,接下來將是檢察機關對他的起訴;只是外界一直沒有得到劉凱軍被判了多少年的消息。
劉凱軍暫時還沒有被起訴,他的罪名有點不太好確定,肯定要花費一番周折。不過,有個消息使關在拘留所里的劉凱軍特別高興:他的兒子小劉濤已經做了骨髓移植手術。手術做得非常成功,移植的骨髓細胞已經在他的體內存活了,再有兩個月他就可以出院了。
在這場事件中,劉凱軍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王雅麗娘倆。白局長已經被雙規,她們居住的別墅和用來代步的高級轎車肯定都得被查封了,不可能再過那種奢華的生活了。可這事能怨他嗎?
責任編輯 六 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