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之后(外一篇)

肇事人羅平，24歲，出租車司機。受害人李寶，26歲，鎮機械廠車工。四月十四日羅平駕紅色“長安”車在上汜公路上，將下中班回家的李寶撞死。受害人的母親李嬸和妻子靜云要求肇事者賠償傷亡費30萬元。肇事人和他的父親羅仁滿口應許，只是一個普通的退休工人家庭，一下子拿出30萬元無能為力，事故科劉科長只好把兩家人員召集在一起，協商賠償方案。

肇事方羅平和他的父親羅仁老早就來到了事故科，羅平犯愁地垂著頭，他的父親羅仁苦著一副臉，不時地晃頭抖索著兩手。

受害人的母親李嬸和妻子靜云趕來了。靜云一手攬抱著一歲的孩子，另只手攙扶著婆婆。一臉憔悴地走進了辦公室。

羅仁瞧見李嬸失子的痛苦，滿面愧疚地朝前一步，向剛剛坐下的李嬸，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

羅平急忙隨著父親跪下了。

羅仁泣聲地說，老妹子，是我兒子造下的禍，害了您一家人，俺向您賠罪嘍!說著磕了個頭。

“哇”一聲，李嬸滿面淚流地放聲痛哭起來。靜云也嗚嗚地放出悲聲，一歲的小兒也驚恐地嗷嗷哭叫。剎時，辦公室里成了一座哭喪的陵園。

李嬸悲痛地抖手擊掌地哭喊著，李寶呀，娘的心肝，你兩歲就沒了爹啊，娘把你背在背上下地做活，拼死地干，吃盡了苦水受盡了艱難。農閑時娘背兒到鎮上去撿破爛：鐵絲頭、書報紙、玻璃瓶子、易拉罐。三分五分集起來，才給兒截一件衣裳穿。我的寶呀親兒啊!你的命是娘的血、娘的汗、娘的骨頭、娘的肉堆起來的27年呵!沒料到，轟隆聲塌了天，你的娘叫誰來管?百年后誰給娘摔老盆扛引魂幡?你一歲的兒子誰來養，你年輕的妻子又讓誰管?老天爺你咋瞎了眼?俺一家老小咋辦呀?哇哇哇……

劉科長心里也發酸了，兩眼紅紅頭上冒汗，老嬸子，別再哭了，羅平和他的父親都在這兒，賠償費怎么付，你們要拿出個意見哩。

這時，李嬸的哭聲才減弱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羅仁，老淚縱橫地說，老妹子，俺知道一人難啊!羅平他媽也死得早，俺又當爹又當媽，才把羅平拉扯大。多年來集集攢攢，又借了點錢，去年才買了一輛車子，本打算讓羅平跑個一年半載，掙點錢娶個媳婦，我也就心安了。沒想到出了這樁天塌的事，俺只好把車賣了，把錢給您。我一個月還有一千多元的退休金，留下俺的飯錢，余下的錢全賠您，俺后半生給老妹子當牛做馬，中不?老妹子要不高抬貴手，只好讓羅平去蹲大牢了。

李嬸聽罷羅仁的一番話，心也軟了。眨眼看到羅仁還在地上跪著，甩了一把鼻子，抹了一把淚，起身把羅仁拉起，難過地說，老哥，您這么大年歲了，為了兒子您給俺跪在地上，真讓俺心里過意不去。車子是條活路錢，最好別賣!俺沒了兒子，也不忍心讓你兒子再去蹲大牢，他不是殺人放火了。咋辦呢?實話說，俺心里成了一團亂麻，亂哄哄的也拿不出個意見。說罷，李嬸望一眼跪在地上的羅平，孩子，站起來吧。俺不恨你，這是大嬸的命啊!

羅仁沒好氣地說，讓他跪著吧。又對兒子說，還不快給你大嬸表個態!

羅平悲傷地說，我，我，今后把大嬸當親媽孝敬，百年之后披麻戴孝送終。小侄我當兒子養，負擔他的一切費用。

這時李嬸向靜云遞了個眼神，靜云抹了下眼淚，起身把羅平拉了起來。就在這一瞬間，羅平看到滿面淚水的靜云，心里不禁一震，這么漂亮的小女人，真夠可憐了。靜云也瞧了羅平一眼，心里憫惜地說，多帥的小伙子，可不能讓他坐牢。

劉科長見這兩家人不但沒頂牛爭吵，相互的話語里還包含著溫暖和同情，大有和解的可能。將近十二點了，劉科長對李嬸說，老嬸子心里煩亂，如何讓羅家賠款，還沒考慮成熟，你和兒媳婦再商量商量。兩家人再溝通一下，下午再來談，好嗎?

羅仁向劉科長道了聲“謝謝!”接著對兒子說，羅平快攙扶著你大嬸，走，咱到白鴿酒店里吃飯。

兩家人一塊兒走出了辦公室。

下午，劉科長左等右等，兩家人一直沒到事故科來。劉科長對科室里的人說，上午你們看了場悲劇“哭喪”，下一場戲嘛，說不定唱的是《雙全其美》，說罷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