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大學制度與理想的大學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理想的大學制度,建設理想的大學就沒有保證。中國教育未來的希望,不在哪一個人身上,也不是一個教育家的問題,關鍵在于制度,我們要敢于去改變現(xiàn)有的制度,開創(chuàng)未來。
我所說的理想的中國大學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是指為數(shù)不多的準備建成世界一流的重點大學,它們應當以研究高深學問為己任。這樣的大學,應當拒絕功利主義,遠離媒體,引導師生樹立“以學術為志業(yè)”的終身志向。這樣的大學應當具有什么樣的制度呢?那就是:獨立、多元化、開放。
獨立。就是沒有依附性。為什么要是獨立的?這是教育這個特殊行業(yè)的需要。康德說,大學是一個學術共同體,它的品性是獨立追求真理和學術自由。在西方大學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中國才一百多年。為什么西方能夠保持大學自治?因為西方大學從中世紀誕生以來,就是一個學術共同體,它既不受教會的影響也不受政府的干預。這個傳統(tǒng)一直沿襲到現(xiàn)在,是西方大學教育的精髓和傳統(tǒng)。而中國的大學自其產(chǎn)生就是政府主導的。像最早的京師大學堂、天津的北洋大學、武昌自強學堂,都是清政府皇帝御批的,一開始就受皇權控制。解放以后,教會大學、私立大學都被取締,公立大學一統(tǒng)天下,一直延續(xù)至今。文化大革命以前,高教部直屬重點大學:3所;1978年確定的重點大學是34所;現(xiàn)在教育部直屬的重點大學是72所。而且現(xiàn)在大學都希望被教育部管,因為教育部手里邊有資源,可以多撥經(jīng)費、批專業(yè)、撥招生指標……所以大學拼命往教育部門下擠,這是其他國家所沒有的。人家是擺脫都來不及,我們是拼命要往那里擠。大一統(tǒng)的體制與大學獨立自治是不匹配的。
多元化。不管是從體制上,還是從學科、規(guī)模、辦學風格上,都不要求整齊一律。允許百花齊放。允許百家爭鳴,允許各校辦出各校的特點。美國普林斯頓大學,醫(yī)學院、法學院、商學院三個最吃香的學院都沒有,就是不辦,就是辦好學校重點一一數(shù)學、物理。有哪一個大學能夠跟普林斯頓大學數(shù)學比肩呢?沒有。不辦法學院、商學院、醫(yī)學院又何妨,無非是美國少了一所大學提供這三方面的人才,別的學校都可以提供啊。但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教授證明了費馬大定理,解決了358年解決不了的難題。
開放。我們面對一個開放的世界、全球化的世界,大學不可能封閉,要跟國際接軌,就是要使自己的教育辦學理念跟國際接軌,使自己培養(yǎng)的人才的質(zhì)量跟國際接軌,如果你的質(zhì)量跟國際上沒有可比性,怎么能夠走向世界?怎么到國際人才市場去競爭?開放性就是面向世界,面向未來,資源共享,既合作又競爭,在辦學理念、人才質(zhì)量上跟國際接軌。有人以所謂中國特色的大學制度來排除有價值的、在世界上被證明行之有效的現(xiàn)代大學制度。這種自我封閉的口號,就是開放的最大障礙。
原蘇聯(lián)教育家波瓦利阿耶夫說過一句話, “教育是一個偉大的實驗場地”。按照這個觀點,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教育實驗場地,在這個實驗場地應該產(chǎn)生更多的教育家,可是沒有。學校沒有自主權,搞教育的沒有自主權。沒有場地搞不了實驗,有場地也不去實驗,也沒有人去實驗,因為某些體制抑制了人們進行教育改革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
(本文根據(jù)《經(jīng)濟觀察報》訪談劉道玉先生的采訪文章整理而成,題目同原文,內(nèi)容有刪節(jié)。——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