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令仍拿著200元月薪的代課教師王建林,今年將和中國僅余的31萬代課教師一起,被最后“清退”出歷史舞臺。對他們來說,這是繼4年前教育部發布“清退令”后又一個艱難時刻,部分人已拿著數百元不等的補償費落寞轉身,剩下的則等待命運的裁決。
他和青春
囑托與扎根
王老師皮膚有點黑,面龐消瘦,嚴重的眼疾甚至讓他無法看清教案。“我是用心來教書的。”他說,“我這輩子最想做的,就是一直站在講臺上。”
1987年冬天。在老家農村當代課教師的大哥突發急病,在蘭州國企做工人的王建林匆匆趕回,大哥臨終囑托他給三十多個孩子代課:“幫村里教好這些孩子。”他穿上那套整潔的軍便裝登上用泥巴砌成的講臺,登記冊上至今仍用著哥哥的名字。他當了22年代課教師,村里兩代人都是他的學生。
他和孩子
每個孩子都是我的太陽
最初的校舍位于村子最中央的低洼處,昏暗教室讓王建林幾乎貼在黑板上寫板書。下雨天最讓人頭痛。他需要不斷變換桌椅的排列組合,以讓孩子們幸免于漏斗般的屋頂下。他時常挑著擔,冒著大雪運回一些煤,教室暖和起來了,他卻又忙著用衣角給淘氣的男孩抹鼻涕。
1997年夏天,王建林的眼睛突然像燈泡一樣腫起來,視線模糊、疼痛怕光。最后他只得蒙上紗布,靠記憶講課。一個鄉教委干部為他申請了300元醫療費,這部分恢復了他的視力,同時也留下后遺癥。“心里亮堂就行。”日漸失明的王建林笑著說,“每個孩子都是我的太陽。”
他和家庭
忠孝之間
22年間。王建林的月薪從40元蝸牛般增長到200元,但分享這點收成的不只他一家五口,還有大哥留下的兩個孩子。王建林沒像別的代課教師那樣兼職打工,一是眼睛不允許,二是多少覺得有辱斯文。在外打工的弟弟送給他一套西裝。他喜歡這種穿戴整潔的感覺,廉價皮鞋也一擦再擦。“人可不能自己看低自己了。我是村里兩代人的老師。”
王建林的父親因肝癌逝世于1996年盛夏,彌留之際他囑咐兒子三件事情:種好莊稼,照顧母親,辦好學校。王建林道歉說沒有盡孝,父親說把村里孩子教好就行。另一個同樣炎熱的夏天,母親也突發心肺病離世。再后來。由于無暇照顧,女兒的癲癇癥越加嚴重,最終影響了智力。18歲還在上初一。
王建林帶著妻兒離開空落落的家。住進學校。開學的時日,每天傍晚,村民們都會看到這個瘦削的男人帶著一行孩子穿梭在淘壑田野間,夕陽把他們映照成一支喧鬧而豪邁的隊伍。
他和他們
教師分等但教育乎等
1995年,王建林曾成功通過一次代轉公考試,但核對個人檔案時卻發現他一直頂替大哥的名字,此后由于學歷問題,他再也無緣轉正。清退政策出臺后,一位鄉教委干部問他是否愿意自動請辭。王建林倔強回絕,說不花錢干也行,“就當我是一名教育志愿者,我死而無憾。”
2007年,一個慈善組織邀請了包括王建林在內的數十名鄉村教師集中首都培訓,以提高西部教師隊伍素質。一次交流會上,一個律師得知有代課教師在場,不留情面地問主辦方:“都要清退了,為什么還要花錢培訓他們?”這挑戰了王建林的尊嚴。他搶過話筒回敬:“你可以把教師分三六九等,但孩子是平等的。他們都需要教育。”
(《南方網》2010.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