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新石器時代;百家村遺址;石環形器;加工技術
【摘要】制石工藝是原始社會生產力發展狀況的重要表現,對制石工藝的研究也是我國史前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20世紀80年代,邯鄲百家村遺址曾發現了一處規模較大的專門加工石環的石器制造場,石環類制品與加工工具、坯料、半成品等一起大量出現。本文通過觀察石環加工過程中遺留的一組石器,初步探討了其生產流程和加工技術。
根據目前的考古材料,石環作為裝飾品在新石器時代廣為流行,但對此類器物的加工方法卻鮮為人提及。邯鄲市博物館收藏有出土于邯鄲市百家村遺址的與石環加工相關的一組石器標本,本文通過對這些標本形制特點的觀察,就石環的具體加工過程做一初步的探討,希望對我國史前時代石器工藝的研究有所裨益。
一、 邯鄲百家村遺址
百家村遺址位于邯鄲市百家村西南沁河北岸的臺地上,最初是由邯鄲考古發掘隊在1957年秋做地表調查時發現的。當時采集到一些新石器時代的遺物,即常見的磨光泥質紅陶,器型以折腹或曲腹的碗、缽、盆為主,紋飾以平行并列曲線紋、蝶須紋、弧形三角紋、重環紋等幾何紋為主,常見渦紋、波浪紋[1]。后來此遺址文化被命名為河北仰韶文化的百家村類型[2]。根據戴向明先生校正后的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文化發展譜系圖表,邯鄲百家村遺址屬于在仰韶文化晚期逐漸從之前的“大仰韶文化”中分離出來的大司空類型,即“大司空亞文化”,與豫中的“秦王寨類型”、渭河流域的半坡晚期文化年代相近,其絕對年代在公元前3500~前2900年左右[3]。
邯鄲市百家村遺址的正式發掘是在1982~1983年,發掘面積600平方米,發現房址1處、袋狀窖穴多處,出土許多與前期調查特征相似的彩陶片。另外發現一處總長約5米、寬約2.5米、高約0.6米的石器堆,相似器形被堆放在一起,即生產、加工工具相近擺放,而一些石環殘片及半成品也相近堆放。這種不同類別堆積形成的差異似乎與制作過程中的工序有著某種內在聯系,但遺憾的是未發表發掘報告,亦未有后續研究。由于石器數量較多,考古人員僅挑揀了一些典型器形作為標本帶回,包括一些較大的石錘、中型尖狀器、石刀、石斧、研磨器和石環殘品,其余則做了返田處理。而移交至邯鄲市博物館的僅見研磨器和一組石環殘品,結合當時的發掘情況,我們推測這個石器堆是一處石環加工場,這些標本在一定程度上再現了石環加工的流程。以下我們通過對這些出土石器形制特點的研究,探討一下石環的加工過程。
二、 標本描述
(一)加工工具
主要是研磨器,根據其功能又分為外研磨器和內研磨器兩種,分別用于打磨石環形器的邊緣和中孔,在百家村遺址中出土數量很多,大部分仍可使用,以下是其中的三件代表性器物。
外研磨器(圖一,1;圖二),粉色細砂巖,呈長三角形,邊緣有殘。通長35厘米,底邊長18.5厘米,厚3~4厘米。正面有一道長約16厘米的弧形研磨溝,深約1.3厘米,周圍可見粉狀細砂,可能是研磨劑。
內研磨器(圖一,2;圖三,1),粉色粗砂巖,兩端鈍圓,中部有棱,中部截面近方形,兩端截面為圓形。通長15.2厘米,兩端截面直徑分別為2.6厘米、2厘米,中部截面最大徑為6厘米。一端有多條環形平行線狀磨痕,柱體表面黏有粗砂。
內研磨器(圖一,3;圖三,2),器形與上一件類似,略大,通長16.1厘米,兩端截面直徑分別為4.5厘米、4厘米,中部截面最大徑6.9厘米。兩端有環形平行線狀磨痕,一端以及器體中部周圍黏有許多粗砂。
(二)石制產品
皆為石灰巖,石質比較細膩,硬度較高,按加工程度可分為四組:石餅、石環形器、石環半成品、石環。
1、石餅,3件。
石餅A(圖四,1;圖五,1),略發白,正面最大徑11.8厘米,中部厚4.6厘米,一面扁圓,另一面中部鼓出,邊緣較薄,為交互打擊而成,中心鼓出部分同樣有明顯的石片疤。
另2件石餅皆殘,深灰色,殘為半圓狀,以圓心為中心有一圓形凹槽,通體布滿點狀疤痕。石餅B(圖四,4;圖五,2)最大徑8厘米,緣厚1厘米,中間凹槽直徑2.5厘米,槽深0.35厘米。石餅C(圖四,5;圖五,3)最大徑7.9厘米,凹槽直徑約為3厘米,深約0.4厘米,緣厚1.1厘米。
2、石環形器,3件,完整。
石環形器A(圖四,6;圖五,4),外徑8.6厘米,內徑1.9厘米,緣厚1.3厘米。通體可見打擊痕跡,外緣留下的石片疤較大,內孔邊緣的石片疤密集而細小,可見琢擊的細致。石環外緣斷面呈兩端較尖的扁橢圓形。
石環形器B(圖四,7;圖五,5),外徑7.2厘米,內徑2.1厘米,緣厚1厘米。通體密布點狀石片疤。
石環形器C(圖四,8;圖五,6),外徑8.5厘米,內徑3厘米,緣厚約1厘米。一面布滿琢擊疤痕,內孔為兩面琢穿,另一面磨制平滑。
3、石環半成品,2件,皆殘。
石環半成品A(圖四,9;圖五,7),略呈褐色,殘為1/4扁圓環狀,殘長7.8厘米,緣寬1.5~1.7厘米,厚度均勻,約為0.4厘米。兩面磨制平滑,外緣斷面為狹長的尖三角形狀。
石環半成品B(圖四,10;圖五,8),青灰色,殘為1/5圓環狀,外徑約為4.1厘米,內徑2.1厘米,緣寬2厘米,緣厚約為0.19~0.3厘米。緣面有一平滑的棱,與緣面形成較為平緩的坡度,應是磨制外緣時形成的。
4、石環,2件,皆殘,通體磨制光亮。
石環A(圖四,11;圖五,9),略呈半環狀,青灰色,外徑約為7厘米,內徑6.3厘米,緣寬0.7厘米,緣厚約0.22厘米。外緣兩面分別可見一條斷斷續續的棱,斷面為狹長的四邊形。
石環B(圖四,12;圖五,10),為1/4圓環狀,深灰色,外徑約7厘米,內徑6.3厘米,緣寬0.7厘米,緣厚約0.21厘米。外緣兩面分別可見兩條較為完整的棱,斷面為狹長的六邊形。
三、 石環的加工流程
準備階段:選料。
石器加工的選料一般是就地取材。內研磨器為粉色粗砂巖,多由圓柱狀或者扁平狀自然礫石打磨而成,使用痕跡明顯;外研磨器為粉色細砂巖,這種石料硬度稍低,較易破損,多數有殘。打制較細致的尖狀器和硬度較高的石斧、石錘等多為石英巖。
百家村遺址出土有大量的石餅、石環形器,完整器與殘器數量大致相等,多為質地細膩的石灰巖。這種石料硬度較高,能夠承受強度較大的加工,在本地區也比較常見,尤其多見于邯鄲西部的武安、涉縣山區,所以成為石環生產的主要石材。
第①步:初加工,即打制成餅。
制作石環的石料一般是大小、厚度合適的扁平石核或者天然礫石,石器制造者用石錘、砍斫器等工具,采用垂直打擊和交互打擊相結合的方法,使其厚度逐漸減小。由于打擊難度的不同,打成的石餅厚度一般由中心向邊緣逐漸變小。
從本館實物以及相關線圖看,石環的坯料表面布滿大小不一的疤痕,疤痕最長達4~5厘米;多數的打擊臺面經過多次打擊而形成新的石片疤,而這些石片疤的打擊方向亦顯示出多樣性。這種對石核表面進行多向而且密集打擊以及琢擊的行為表明,先民們具有將其加工成特定形制石制品的目的和設想。
石料邊緣由于采用了交互打擊的方法而比較薄,在有些考古材料中甚至被誤認為是刃,因此,雖然這種器形在新石器時代的遺址中比較常見[4],但對其功能的認識還是比較模糊的,有些學者將之稱為砍砸器[5]、投石[6]或者盤狀器[7]等。在邯鄲百家村遺址,這種石料與石餅、環形器、石環等一起大量出土,本文認為它應是加工石環的石料。
將石料打制成石餅后,用有鋒刃的尖狀器在石餅中心的鼓出部分頻繁琢擊,直至將兩面琢平,使石餅通體厚度均勻。
第②步:琢制石孔。
即對石餅中心部位持續對琢,使石餅兩面逐漸出現凹槽,直至被琢穿,因此我們可見石環形器外緣斷面呈兩端較尖的橢圓狀,再用尖狀器對中孔繼續琢擊,使孔的直徑逐漸擴大。另外,還要根據需要控制孔的大小,這樣石餅便被加工成了石璧、石環等的初制品。
琢穿石孔以及擴大孔隙的過程對琢擊工具的要求較高,一般采用較為尖細、硬度較高的尖狀器,并且要求加工人員具備較好的力度控制能力,這兩方面缺一不可,否則就會使石環斷裂而產生殘品。許多的考古遺址中都能見到布滿琢擊痕跡的石環形器殘品,可見在這一步產生的廢棄品比較多,因此這一環節對最后產品的成形至關重要,是制作石環最為關鍵和重要的步驟。
邯鄲武安城二莊新石器遺址[8]出土的帶穿孔凹槽的餅狀器(圖四,3)、河南靈寶市喬營遺址[9]出土的石餅狀器(圖四,2)以及廣西邕寧縣頂螄山遺址[10]的穿孔石器,都應是采用這種方法制成的石環半成品。
第③步:打磨邊緣。
當石環外緣直徑與孔隙直徑的比值達到一定程度,即琢制的力度有可能將石環琢斷時,加工人員手持石環狀器在外研磨器(石環狀器的緣與外研磨器接觸)的研磨面來回打磨。由于研磨器與被研磨物之間形成的夾角易在被研磨物外緣表面形成平滑的棱,而在轉換石環狀器的摩擦點時會使此棱產生中斷,所以在兩個成形的石環殘品上可以觀察到緣面斷斷續續的棱。夾角的大小決定了外緣棱與緣面坡度的急緩,表現為這兩件石環斷面形狀的不同。
第④步:磨制內孔。
外緣經過第三步磨制后逐漸變薄,接下來用較細的內研磨器和較粗的內研磨器對磨石孔,將孔隙的琢制痕跡逐漸磨平,并在石孔兩側形成較細的棱。
在此環節中,由于石質堅硬,單純的手工磨制效率較低,人們可能會借助特殊工具或某種外力來加速對半成品的磨制,即本環節的操作過程。筆者認為有兩種可能:
1、純人力操作。一手固定住石環形器,將內研磨器一端涂上蘸水的金剛砂等作為研磨劑,放在環形器的中孔之上,用另一手轉動內磨器進行磨制。
2、借用特制的木棍轉磨。用大于內研磨器直徑的圓木棍,一頭挖成空槽,把內研磨器安裝在木棍上(內研磨器能拆下換面),用獸皮或繩索纏繞木棍,兩人分別手持獸皮或繩索的兩端,并往反方向拉動,使其帶動木棍轉動,內研磨器隨木棍轉動而對石環形器的孔隙進行施力,以此達到打磨內孔的目的。先用直徑小的一端進行研磨,再用較大的一端進行研磨,研磨器中部呈方形的部分為安裝固定所用。此法類似于當今農村的手拉鉆,但這須兩人合力才能完成。在拉動繩索的同時,一人要掌握平衡,把石環粗型品固定在內研磨器之下,另一人兩手來回拉動繩索,并不時地加入一些研磨劑。
同理,也可以用內孔可夾住內研磨器一端的管狀器進行轉磨。
第⑤步:通體拋光。
當石孔的大小合適后,再對這些石環進行通體的磨光、拋光工作,主要是修正前面操作所留下的瑕疵。
從以上的制作過程看,石環在開料、成坯的過程中采用了多種多樣的琢打技術,直到最后才應用摩擦原理加以磨光,其間分別使用外研磨器和轉動涂有研磨劑的杵狀內研磨器,以達到磨光石環外緣和內孔的目的[11]。
四、認識
邯鄲西部是太行山脈的分布區,因此邯鄲地區的青色石灰巖分布廣泛,在發現的古代遺存中常見墓志、門闕、佛教雕刻等青石制品。從百家村遺址出土的石環成品看,我們的先民正在學會挑選色澤光感度較好的石料來加工裝飾品。
石環一直作為藝術性裝飾品為人們所認識,但是石環的加工為何會以如此規模的作坊形式出現?我們推測可能與原始的商品交換有關,但還需更進一步的論證。
制石工藝是原始社會生產力發展狀況的重要表現,因此,對制石工藝的研究是我國史前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石環類制品在史前時期尤其是新石器時代普遍出現,但是與加工工具、坯料、半成品、成品一起大量出現卻很少見,本館收藏的這些石器標本或許能為石環這一具體器型制作工藝的研究提供一些線索。
石之美也即為玉,同為石質,與玉環對應,希望本文對于石環加工過程的初步探索對于我國早期玉器的工藝研究能有所裨益。當然,由于這些標本只是所有出土物中極少的一部分,且當時原始的發掘材料也已無處可尋,筆者試圖以一眼窺全豹,并加以推測,在此就教于各位學者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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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羅平:《河北邯鄲百家村新石器時代遺址》,《考古》1965年4期。
[2]唐云明:《談談有關河北仰韶文化中的一些問題》,《考古》1964年9期。
[3]戴向明:《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文化格局之演變》,《考古學報》1998年4期。
[4]袁家榮在《略談湖南舊石器文化的幾個問題》一文中說:“盤狀器,根據目前的考古材料,該類器物在晚更新世末至全新世初發展起來,在新石器時代廣為流行?!陛d《中國考古學會第七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12頁。
[5]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河南一隊:《河南汝州市李樓遺址出土的石制品》,《考古》1998年3期。
[6]張壽祺:《仰韶文化“盤狀器”用途考》,《農業考古》1985年2期。
[7]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等:《武安趙窯遺址發掘報告》,《考古學報》1992年3期。
[8]河北省文物管理處等:《河北武安洺河流域幾處遺址的試掘》,《考古》1984年1期。
[9]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一工作隊等:《河南靈寶市北陽平遺址調查》,《考古》1999年12期。
[10]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廣西工作隊等:《廣西邕寧縣頂螄山遺址的發掘》,《考古》1998年11期。
[11]云希正、牟永抗:《中國史前藝術的瑰寶——新石器時代玉器巡禮》,載《中國玉器全集》(光盤版),方圓電子音像出版社,1999年。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