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失敗,可能離成功僅僅一寸之遙;一個大寶貝,也可能就在懸崖邊上。許多引進版大書光榮體面的背后,是無數默默無聞的圖書的聲聲嘆息;一些毫不起眼的圖書,能夠悄然動銷十年,本身已經成為寶藏。所以,選書編輯的選書,可能既在發(fā)掘金礦,又在自掘陷阱。
從“策劃”到“選擇”
自2000年以來,尤其是20Q5年之后,中國圖書市場上的文學類引進版圖書從品種到市場份額都在發(fā)生巨大變化,尤其是圖書品種類型、單品種的發(fā)行銷售總量、圖書出版周期等,與上世紀末期相比,有了一種顛覆性的變化。20世紀90年代文學翻譯圖書主要以歐美名著的引進為主,十來年之后的今天,“名著”的規(guī)模、題材與市場占有率,都已大幅度縮水,文學翻譯圖書的品種、題材、表達方式、出版節(jié)奏、操作模式等已發(fā)生巨大變化,市場的主角已經明顯讓位于大眾圖書、流行圖書,尤其是諸如《哈利·波特》、《風之影》等世界性的大書,這些圖書在不斷占領開卷、東方、當當、卓越等暢銷榜前列的同時,甚至能夠引領閱讀潮流。
也許正是由于這種“盛況”,從2005年開始,涉足引進版文學類圖書的出版機構由原來的幾十家一下子增加到一百多家,相應引進版圖書的品種,也以空前的速度增長。然而,一些專業(yè)數據顯示,品種的增長與發(fā)行銷售總量并不成正比,品種的數量增長與市場份額的增長速度也不成正比,由此便是一個簡單的結論:有一大批文學類引進版圖書做砸了。
通常,參與文學引進版圖書的出版機構之所以不斷增多,一個最大的、也是最“保險”的原因便是:引進版圖書在國外已經經過了市場的檢驗,只要不出現大的“失誤”,總能夠做個七七八八。然而,圖書市場的“二八定律”甚至“一九定律”在西方變成一只“看不見手”在起作用,在中國也在起作用——更多的新品種往往成了“八”或者“九”里的統(tǒng)計數據。
對諸多出版機構而言,雖然《巴別塔之犬》(2007)、《達·芬奇密碼》(2004)只有一本,盡管《德川家康》(2008)、《追風箏的人》(2006)更是多一遇的佳作,但任何一家機構都不愿因為“可遇而不可求”而放棄主動,甚至每一家機構都在努力策劃自己最新的年度大書。
“策劃”是中國圖書市場20世紀90年代的一個響亮的詞語,當年幾乎每一本風靡一時的大書背后,都有幾個著名人物在進行令人眼花繚亂的“策劃”。但是到了新的世紀,尤其面對眾多版權代理機構成千上萬的新品種時,尤其是眾多品種在國外幾乎都有不俗的銷售業(yè)績時,“策劃”便顯得有些落伍——因為無論怎么“策劃”,也“策劃”不出一部作品,尤其是文學類作品。其時,由于一批風光一時的“假書”被曝光,“策劃”在引進版圖書類別中終于被悄置一旁,“選書”便成為引進版權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
在眾多版權圖書面前,在眾多巧舌如簧的版權代理面前,“選書”的眼光或能力變得尤為重要。否則,即使送到某位選書編輯手里的是《哈利·波特》這樣具有超級暢銷潛力的書稿,也很可能會被視作“既無文化價值也無商業(yè)價值”而被過濾掉。
選書原則
在國外的出版機構里,選書編輯的工作性質,有點類似于證券經紀,既是體面的,同時也充滿了許多變數和風險。編輯眼力準,所選擇的圖書能賣個好印數,既是出版社的福分,也是選書編輯的光榮;反之,一旦所選的圖書賣不動,最后大景庫存,則可能成為罪人。出版社當然并不僅僅盯著市場,但市場一定是最重要標準,畢竟獲取利潤是企業(yè)生存的依據。對中國出版機構而言,獲得利潤不一定是“利潤最大化”,但是“必須有利潤”。
圖書有較好的印數是獲得利潤的前提和保證,但這個前提和保證卻又不是唯一的——每個出版社都有自己的出版理想和原則。有的高調主張人文關懷,有的大力倡導社會公平,有的希望給讀者更多閱讀的刺激,等等。但毋庸置疑的是,每個理想和原則都必須與利潤和印數匹配。所以,一般來說,有兩個原則必須充分明白:一是利潤原則,一是社會效益原則。
這兩個原則的本質,其實就是出版社的定位,也即選書編輯必須真正遵循的“選書”鐵律。將這兩個原則充分理解透徹,才能目標明確地去選擇圖書——通過版權代理挖掘到真正的金礦。
信息過濾
從理論上說,版權代理應該對他手里的書稿具有深刻而充分的理解,并對其市場價值、文學價值都有最充分的把握,否則,就無法勝任這個中介角色。
但是,事實上,全球所有版權代理手里的圖書都并非只有一部兩部,也不是一百部兩百部,而是上千上萬部。這么多外版圖書在手,任何一個版權代理從理論上講都不可能完全地、充分地理解他手中所有圖書的價值。版權代理手中的外版圖書,一般來說,都不至于一無是處,但區(qū)別在于,有些可能成為最有價值的金礦,有些則只能做成一道尋常小菜。打個比方說,外版圖書就像是等待選書編輯來開發(fā)的礦山,高明、耐心的編輯能選出富礦。水平一般、毛糙的編輯選出的是貧礦;優(yōu)秀的選書編輯能選出金礦,一般的選書編輯只能選出煤礦(盡管媒礦也大有價值)。
由于一些現實原因,選書編輯接收到的版權信息,常常只是只鱗片爪,有的甚至與圖書的宗旨背道而馳,難以窺得圖書的全貌。但我們千萬不要去抱怨版權代理人,因為他們手里的礦山太多了,自己也常常搞不太清楚給你的是煤礦還是金礦。可見,選書亦如勘探礦山,要探出版權代理手中的金礦談何容易!
因此,合格的選書編輯必須有能力對版權代理提供的信息進行充分過濾。
一般來說,有幾張牌常常成為版權代理的砝碼,也常常是選書編輯判斷圖書的依據:
1 國外的銷售數據與媒體評價。理論上這可以作為判斷圖書好壞的依據,但事實上無從操作。考察中國圖書市場近十年的引進版圖書,幾乎無一例外在國外都有較好甚至非常好的銷售數據。例如Jaekie Collins,她的二十多部作品全部登上過《紐約時報》暢銷榜,作品在全球銷量過億冊,然而她在中國市場的影響有多大呢?因此,數據和媒體評價,基本上只能僅作參考。那這個“僅”又“僅”到什么程度?有良知的媒體的水分會少一些。別的媒體評價則水分多一些,如此而已。
2 國外的獲獎情況。圖書的獲獎情況基本上只能作為參考中的參考。眾所周知,目前全球影響最大的文學獎是諾貝爾獎,但獲得諾貝爾獎的作品,以文學書為例,十年開外,恐怕只有一個帕慕克的幾本書取得了可以與諾貝爾獎項匹配的銷售數據。就連英語文學最高獎“布克獎”的獲獎作品,真正能夠達到英美銷售業(yè)績的,恐怕就只有2008年出版的1990年的獲獎作品《隱之書》。
3 大牌作家。不論國內國外,大牌作家都是一本書印數的保證。但是,我們在面對版權代理介紹的“大牌作家”時,一定要記住另外一句話:大牌也常常成為出版社最大的陷阱。因為是大牌,所需首印數、版稅率等均不低,既可能獲得巨大利益,也很可能承受巨大的風險。因此,在作出決定的時候,不妨先捫心自問:我與我所在的出版機構。能否承受這些風險。
4 大牌出版社。名社大社常常會更受版權代理的青睞,也常常是購買版權的出版機構的選擇重點。因此,大出版社推出的所謂重點圖書,常常成為版權代理推薦的砝碼,諸如美國的柯林斯、蘭登,日本講談社、新潮社等名字,便常常成為代理們口中的“牌”。不過在了解相關信息時,還請切記一句弦外之音:所謂的大牌出版社,其庫存往往也大得驚人。
選書技巧
當版權代理將圖書信息送到編輯手中的時候,究竟該如何作出選擇?有以下幾點經驗跟大家分享。
第一,選擇最有興趣的書。每一個選書編輯都有自己的個人情趣、個人愛好,甚至個人偏見,都無妨,領導與老板之所以任用你,很大程度上就是在任用你的“個人偏見”。因此,盡管去發(fā)揮你的“個人偏見”。要知道,只有你最感興趣的圖書,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讓你發(fā)現礦山的端倪,聞出金礦的味道。
第二,選擇有把握的書。版權代理提供的圖書有如礦山,可能是一座金礦,也可能是一個土堆,但即使是一座巨大的金礦,若手里沒有開采礦山的鉆頭,那么,最好的選擇是:放棄。正如中國那句老話所言:“沒有金剛鉆,莫攬瓷器活。”選書尤其如此,需要量力而行。考察近十來年中文學翻譯圖書中自己挖掘的最大的坑,正是出在某些全球性大書上。一些十多年前還無限風光的出版機構,眨眼間竟已名存實亡甚至土崩瓦解,最核心的原因正是那些自己并無把握操作卻一意“選擇”的大書。所謂“風險與機遇并存”。對于文學翻譯圖書,則是“大書有多大,風險就有多大;圖書可能有多么暢銷,那個萬劫不復的坑就有多深”。
第三,耐心探察到底,直到探出它是土堆還是金礦。一般來說,版權代理給選書編輯的信息常常都只是關于一本書的只字片言。在這種現實面前,選書編輯唯一能做的只有一個:耐心。但實際上,用三言兩語甚至一二百字來介紹一本小說——不管是易懂的還是晦澀的——都不大容易,甚至根本不可能。但是,版權代理要推銷的書又實在太多,怎么辦?這就需要選書編輯能夠在第一時間掌握版權代理所提供的信息真髓。
第四,偉大的作品,常常有常人無法閱讀的“密碼”。選書編輯只是常人,不是偉大的人,甚至距離作家的水平還相去甚遠。由于選書編輯能掌握真髓的圖書本來就不多,能讀懂這類“密碼”的幾乎沒有。因此,許多選書編輯選了一輩子書,可能也只是選了一些小媒礦。真正的金礦還遠在天邊。不過這并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選正確的書,選適合的書,通過這一本一本的正確或適合的書,積累自己的眼光,堅持不懈,直到有一天,即使只看到一段關于某書的只言片語,你也能立刻判斷出它的本質:即使是短短幾句關于某書的推薦或介紹,你也能立刻辨別它是否是一部偉大的作品。
操作能力
選書終究只是皮毛,圖書的真髓不在選擇,而是對圖書未來的操作。引進版圖書尤其如此。
首先是語言上的轉化,即翻譯。引進版圖書與本土圖書相比,其實現魅力的難度自然大了許多。我們可以通過讀者的口碑,當當、卓越、豆瓣等網站,以及專業(yè)人士的評價,對近年來的引進版圖書作一次關于“魅力表現”的基本調查,結果會異常難堪。
文學圖書的根本魅力在閱讀的快樂,在于感動,在于沉思,在于共鳴,……這就需要翻譯人員必須將原作的魅力能夠最大限度的體現出來。只要存在語言的轉化,必然會造成魅力的損失,就是全球最偉大的翻譯家也無法逾越的難關。但是,若無逾越這一難關的勇氣、能力、機制、管理,尤其是平臺,最大的大書也必將成為最大的陷阱。我們通過可以見得到的信息,便能輕易發(fā)現,一些以文字見長的原版圖書,竟然連句子的通順都難以做到;某些以情節(jié)見長的圖書,竟然讓人讀得不知所云;一些意境深遠的圖書,竟然表達得低俗淺薄……如果在“實現原作魅力”方面連及格都不到,圖書最終的命運自然可想而知。
在文學圖書的翻譯故事中,《德川家康》肯定會成為一個流傳下去的經典個案。因為這部原作1100萬字(日語)中文簡體550萬字的超長篇歷史小說,從2003年正式引進版權到翻譯稿初稿完稿,前后一共花了三年半時間,而且只組織了不多的五六個翻譯人員;再到將全套圖書最后一本出版——南海出版公司用了整整五年時間才將這套大書出版。
翻譯僅僅是引進圖書的一道坎,越過了這一道坎,還有文化差異、閱讀口味等“坎”虎伺在前,還有營銷能力、整體操作能力、綜合運作平臺等“坎”緊隨其后,故能夠最終實現原作的“完整魅力”,還有萬里之遙。因此。選書編輯最高明的“選書”,乃是選擇有能力吃下去、也有能力吐出來的作品。
一個大失敗,可能離成功僅僅一寸之遙;一個大寶貝,也可能就在懸崖邊上。許多引進版大書光榮體面的背后,是無數默默無聞的圖書的聲聲嘆息;一些毫不起眼的圖書,能夠悄然動銷十年,本身已經成為寶藏。所以,選書編輯的選書,可能既在發(fā)掘金礦,又在自掘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