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公民”李雁,中國80后的新版本

近年來，在國際各大氣候變暖會議上，在眾多西方面孔中，人們總能看到一張清秀的東方女孩臉龐。這位中國女孩名叫李雁，是國際綠色和平組織項目組主任，她的出現改變了國際上對中國80后群體的印象。他們不再是美國《時代》周刊上描繪的冷漠的“我一代”，而是一群兼具能力與責任，沖在時代第一線的青年人。

做真正有意義的事

綠色和平組織的成員經常有出現在報紙最醒目版面的機會，這些機會包括圍堵排污工廠的大門、駕著小游艇阻攔日本捕鯨船、在非法傾倒核廢料的運輸車上放假炸彈等等。

在有些人眼里，綠色和平組織太過嘩眾取寵，“與其如此張揚，不如出門拾垃圾更立竿見影”。盡管已經聽慣了類似的聲音，李雁還是耐心地向人們解釋：“大膽而非暴力的行動，能有效地把訊息帶到媒體、公眾面前。”他們就是要利用輿論向政客們施壓。

李雁不是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的，畢業后她隨大流，考上了北京市環保局的公務員，工作穩定，主要從事環保知識宣傳，很清閑。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個“很適合女孩做的工作”。但這種毫無挑戰性的工作，卻讓李雁很郁悶。她更希望看到花費了七年青春學習的環境生態專業知識，能夠發揮看得見的作用。

在綠色和平組織做志愿者時，她看到了這樣的可能。完全靠百姓捐款來運作的綠色和平組織，其工作人員全部是義工，他們工作起來甚至比大公司的高級雇員還認真。做的時間愈長，李雁接觸到的有關氣候災難深層資料就越多：原本雨水充沛的地區，已經變得極度干旱；找不到食物的獅子，只好吃掉自己的幼崽；當地農民蹲在枯竭干裂成碎塊狀的土地上，捧著枯死的幼苗，臉上充滿了悲傷和絕望。一想到這些地區的慘景有可能成為人類要集體面對的境況，李雁就心驚不已。

不少綠色和平組織的志愿者們，會去當地為那些氣候難民們提供人道救援。教他們如何尋找潔凈水源、在發達國家舉行示威游行——他們高耗能的生活，帶來如此嚴重的氣候災難。卻要第三世界的窮人首先承擔后果。這種能真正帶來改變的工作，是李雁之前所不能企及的。

那種溫水煮青蛙一樣的日子，耗掉了大部分人身上的沖勁，而真正有夢想的人，禁不住掙脫出來。李雁顯然屬于后者。

夢想第一站——喜馬拉雅山

2006年8月，她在一片唏噓聲中，義無反顧地辭了職，然后轉身去了綠色和平組織。

帶著對挑戰的向往，李雁在綠色和平組織上班的第一天，就收到一份“大禮”：她將成為喜馬拉雅冰川考察隊的一員，被分配到珠穆朗瑪峰大本營協助工作，出發時間是下個月。夢想也來得太決了點!在對缺氧、肺水腫、高山落石等一切可能遇見的意外的恐慌中，輾轉反側數日后，她還是說服了自——“不妨去試一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遇上這樣的機會。

集中做了一段時間體能訓練和吃了數不清的高原紅景天后，出發的日子終于到了，李雁滿心忐忑。到了拉薩，她發現自己沒出現明顯的高原反應；再到海拔5200多米的珠峰大本營，居然還是沒有。不僅如此，想象中無處不在的意外災難，都沒有出現!在多數人都頭暈、嘔吐、走幾步就呼吸困難時，她還能哼歌給大家聽——原來，自己比想象中更強大。李雁很是自豪。

不是每個人都像這個第一回上珠峰的姑娘這么輕松的，老隊員們必須穿著肥重的外套，背著幾十公斤的儀器走很久，才能找到測量雪線的地點。而狂風下能掩埋人的大雪、丟了手套就可能讓手骨節壞死的低溫、強烈的讓人皮膚發疼的紫外線照射，都是他們每天要面對的問題。無人談及這些，大家只是專注工作。這樣的沉默背后，是一種無比強大的力量。

志愿者最重要的不是熱情，更不是某種道德優越感，而是專業素質與信念。只有這樣才不會在物質社會里。被彌漫的無力感所吞沒，在一次次“這么做有什么用?”“個人再努力，哪能撼動跨國企業的利益”的質疑聲中，李雁始終回答：“我相信，我們的行動，能帶來改變。”也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在年復一年的抗爭中，不消耗掉堅持下去的動力。

珠穆朗瑪峰上那群沉默的人，讓李雁看清了自己即將面對的未來，除了身體力行地搜集資料，還要將辛苦得來的資料帶去真正的氣候戰場—全球各大氣候峰會，這里不僅是政治斗場，更是全球媒體聚焦的地方。以往在這種地方，罕有中國年輕代表出現，客觀陳述中國的努力與缺失。所以不少國際環保組織專門組織針對中國的抗議活動：如果這個國家有所作為的話，怎會沒有一個民間代表站出來?

中國80后，國際新面孔

李雁的出現，結束了這一切。英文流利、專業知識過硬，又有宣傳工作經驗，更是國際公益組織成員，這在國際視線中，有著非一般的含義。中國年青一代，對需要合作的國際事務的態度，是《時代》周刊描述的“我一代”冷漠，還是會擔負起一個大國成員的責任?

所以，這個在會場中明顯年齡偏小的東方女孩，每次現身總是會引起會場里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完全是個政治文盲”的她，除了要適應漫天飛舞的艱澀術語，參加各種國際談判，還得承受四面八方的盤問，從減排、碳標準，到潔凈能源投入……不少國際會議一開就是十多個小時，她經常得咬牙才能撐到底，還得保持思路清晰。

面對各個組織成員艱苦收集來的氣候惡化證據，發達國家官員卻裝傻賣乖時，不少成員憤而離席，對民間環保行動不再抱有希望。這個中國女孩卻一次次在憤怒、焦灼、失望后，告訴自己，我們就是來施壓的。沒有個人的行動，就不會有集體的改變。事實證明，她是對的。大國政府和跨國污染企業在媒體、民眾強壓下的改進承諾，總能讓李雁感到這份工作的艱辛并有所收獲。愈來愈多的志愿者加入進來，讓她覺得安心。

這個在國際會場上，有著東方女性嬌柔身軀的女孩，比表面看起來強大得多，而且她還在不斷地成長著。

除了隨時要以國際公益組織成員的身份質疑大國的改善政策，李雁也得接受其他國家成員對中國的質疑。要不想在喝倒彩聲中失去尊嚴，就必須將本國民眾、政府做出的努力，以及還需要時間與發達國家合作的呼聲傳達出去。李雁將這些訊息，以公正的態度，在國際重要會議中，不斷地傳播，雖然還有質疑聲，卻慢慢地改善著國際上對中國的偏見。不少外國媒體開始發現，中國國家輿論對清潔能源的關注越來越多；政府關閉了一系列污染嚴重的企業，并不斷加大治理力度；老百姓對節能、消耗少的家用電器更為青睞，哪怕價格稍微昂貴些；加入公益組織的80后年輕人也越來越多。2009年12月，哥本哈根會議召開時，李雁作為中國綠色和平組織的青年代表，被派到丹麥的哥本哈根。12月4日，離丹麥哥本哈根舉行的“聯合國氣候大會”僅剩下三天，為了逼迫法國總統薩科奇做出減排承諾，綠色和平組織的法國分部成員們兵分兩路：一組趁警察不備，順著消防車云梯，登上國民議會大廈樓頂，揚起巨大的“總統先生，行動起來!”的旗幟，在樓下游行的民眾、記者的掌聲中，被特警按倒在地；另一組人則順著議會大廳的墻壁，爬進了舉行氣候辯論會的主場。彼時法國政客們則在為退讓、爭取多大的利益空間喋喋不休。志愿者們沖上講臺，再次打出了“薩科齊必須抓緊時間做出表率”的橫幅，惹得高宮們面色難看。至此，綠色和平組織當天在法國的行動才宣布圓滿結束，而后面還有歐美數十萬人的游行，無數的志愿者、志愿的民眾，紛紛走上街頭，要求政治家們做出承諾，拯救氣候危機。

在這一系列轟動全球的行動隊伍里，李雁是其中的一員。

當年那個為了試探自己的潛力選擇辭職的女孩，一定沒想到，自己居然走了這么遠，而且還將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