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藝術的價值理念取向與發展走向

摘要: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歷程伴隨著中國社會和文化的激烈變革。中國當代藝術與西方當代藝術在時間背景與價值理念取向方面存在差異。中國當代藝術面臨著自律與同化的二難搖擺，如何融會中西而轉型仍是中國當代藝術的中心課題。中國當代藝術通過匯入世界藝術體系中去錘煉和再生;增強傳統與現代兩類藝術之間的雙向理解力度;探尋“走向世界”的運作途徑都是中國當代藝術“走向世界”的具體策略。

關鍵詞:當代藝術;反藝術;當代性

中圖分類號:J0-03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0)02-0178-03

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歷程伴隨著中國社會和文化的激烈變革。在近三十年里，中國藝術家經歷的種種社會變化所表現出的種種風格，所面對的種種思潮，超過了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藝術家們所能夠親身經歷的一切。相對于西方一個多世紀較成熟的藝術探索，中國當代藝術可以說是剛剛起步。但文化的發展不是單一的直線式的進程，我們不能簡單地認為中國當代藝術應該遵循西方當代藝術的發展路線，而應該尊重中國藝術家的表達，并不斷對其進行分析、體會、思索和評判。

一、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脈絡

本文論及的中國當代藝術是在過去的三十余年中(1976—2009年)中國呈現出的前所未有的具有時代特征的藝術。在這幾十年間，中國藝術發生巨大變化，混亂而又生機盎然，豐盈卻又充滿危機。按照線性的歷史時期，可將這一時期的中國當代藝術分為四個階段:

(一)“撥亂反正”時期

1976—1984年，剛剛從十年浩劫中走出來的中國，還沒有完全走出思想和藝術的意識形態禁錮。在這一時期，架上繪畫成為中國藝術家最直接的也是最實際的表現手法，文化大革命這一歷史事件占領了中國藝術家的畫面?！皞邸彼囆g家們運用畫筆記錄下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種種災難性場面，旨在批判事件本身及由此造成的災難和精神創傷;“鄉土寫實主義”藝術家們則以人民大眾日常生活的變化作為創作主題，通過描繪普通的農民和工人階層來尋求對“人道”主義情懷的表現。

之所以認為中國當代藝術從這時算起，是因為1979年發生的“星星美展”事件。在這個事件中，中國藝術家第一次打出要藝術自由的條幅，第一次由藝術家直接上街游行并和政府談判，最終獲得成功——作品得以進入中國美術館進行展覽。這說明藝術家認識到藝術必須參與社會，參與到社會的改革之中，必須和當地的生存、當地意識形態有更深的聯系。這也是中國當代藝術邁出的前衛性的第一步。

(二)“八五美術運動”時期

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社會開始關注自身的發展，而非僅僅停留在對過去傷口的撫慰。這一時期的藝術家們有一種新的愿望，即超越毛澤東時代“階級人”的意識和“傷痕”繪畫的“被傷害者”的悲怨，更多地將精神解放意識轉入到廣泛的文化和歷史的層面。在中國改革開放的背景下，活躍在社會各個領域的精英們開始關注西方現代和后現代的理論知識與西方社會的現實發展狀況，對現代化現象既充滿想象又存在焦慮。此時繪畫作品的共同特點，一方面在于內容目標上追求思想深度，具有美學隨筆濃厚的哲學意味、神圣的社會使命感和神秘的宗教性;另一方面，反抗社會傳統和美學傳統的觀念藝術，在西方的影響下開始在中國萌生。但需要強調指出的是，中國觀念藝術的“反藝術”本質與西方不同，不是有關藝術觀念的內部邏輯的發展定義，而是由于受到了外部社會環境的刺激。啟蒙意識在“八五”一代藝術家的身上開始得到體現。

(三)“新生代時期”，又稱多元發展時期

20世紀的最后十年是中國全民改革開放、全盤西化的十年。中國當代藝術在形式方面更多地吸收西方現代主義藝術和當代主義藝術的內容。藝術的內容更多進入到了本土文化，其中包括:草根性、性、身體、女性主義、本土化運動等各個方面。中國進入到后現代主義多元發展時期，主題豐富。中國當代藝術的關鍵詞從“政治性”變為了“商業化”。這一時期的中國當代藝術與西方當代藝術的主題思想和藝術語言基本同步進行。

(四)“美術館時代”

20世紀90年代末至今，全球化的影響越來越廣泛，視覺文化和商業文化的全球化問題隨之出現。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問題，在美術館的國際視野和國際操作的背景下，被提高到一個新的高度。特定的時間、地點、材質及所表現的藝術形式，全球性和地方性的對話，成為理解藝術家作品所欲表達的主題的關鍵。國內經濟改革使得人們生存方式發生變化，藝術家在烏托邦與現實、記憶與未來之間展示著個人理念與社會結構之間的新型關系，為地方資源國際化、個人理想社會化作著不懈的努力。

二、解讀中國當代藝術的背景和價值理念取向

作為世界當代藝術的一個分支，中國當代藝術有其自身背景的語義解讀。

首先，中國當代藝術與西方當代藝術并不屬于同一時間維度。一般而言，西方當代藝術包括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兩大階段，以20世紀70年代為分水嶺。歐洲現代主義藝術起源于19世紀中期，20世紀70年代后現代主義的興起則標志著現代主義的終結[1]。中國的“當代”藝術，是指從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至今出現的新藝術現象。之所以稱為“當代”，是為了與中國傳統的文人水墨畫、古典寫實油畫等藝術表現方式有所區別。

其次，中國當代藝術與西方當代藝術具有不同的價值理念取向。有學者認為，西方現代主義藝術強調的是“形”，后現代主義藝術看重的是“態”，現代藝術對藝術發展的突出貢獻是視覺形式的拓展，而后現代藝術則是以反藝術的面貌把藝術變為無所不在的生活感覺狀態。其實從當今的角度來看歷史，兩者都是工業化社會的產物。工業化和都市化的進程是改變人類經驗的主要機制，西方人的人類中心主義、個人中心主義及進步論的意識形態決定了他們始終都在探究新的事物，從而對傳統的東西給予否定或者說重新定位，盡管這種行動主義會碰壁也沒關系，掉頭重來就是。首當其沖被否定的，當然是古典藝術和學院藝術，而后是現代藝術，甚或后現代藝術自身。他們重復著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轉向。西方藝術家們所關注的，是對藝術本體價值的批判標準問題，是以藝術家個體作為出發點，極力尋求表現個人的張揚及內省狀態的新藝術形態。

中國自古是一個重感性、輕理性的民族，我們對西方的所謂“現代”、“后現代”藝術是沒有其自身本體的邏輯性認識的。在中國人的語境中，“現代”、“當代”二者之間差不多是可以畫等號的，它們更多的是用來指代一種時代性精神，而非具體的時段指向。中國當代藝術對其“當代性”的實現，“是一種特殊意圖的藝術和理論的建構，其意圖是通過這種建構宣示作品本身獨特的歷史性”[2]。換句話說，中國的當代藝術家看重的不是藝術形式和藝術標準等藝術本體的變革，而是一種社會責任，是試圖整合審美、宗教和政治為一個有機體所作的嘗試，任何能達到這一目的的形式都是可以被欣然接納的。這一點正是中國當代藝術不同于西方當代藝術的地方，即中國當代藝術所具有的鮮明的民族性。

作為一種意識形態，中國當代藝術的“當代性”價值同樣在于“前衛”。何謂“前衛”?“前衛”藝術理論家波吉奧利的《前衛理論》指出，“前衛”一詞包含四個要素:行動主義、對抗主義、虛無主義和悲劇情懷。然而在中國，藝術卻始終肩負著西方藝術所不具備的社會使命，前衛藝術在這種背景下“原本的美學和政治分裂的二元意義被賦予了美學與社會意義的一元整合”[3]。這也使得中國當代藝術的表達——主題性的缺失，不同于西方現代主義的純形式的表達。

三、中國當代藝術的走向問題

(一)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與轉型是大勢所趨

首先，強調中國藝術傳統的自成體系而拒談“變革”、“轉型”，完全是固步自封。在世界一體化情勢下，不開放、不介入世界藝術大潮，只能使中國當代藝術“近親繁殖”，日益虛弱。

其次，以中國社會發展還未進入后現代化階段而否認中國傳統藝術的“轉型”，是對世界藝術體系化的認識不明所致。進入21世紀全球化時代，藝術發展的民族藝術史的自在演進已經無法繼續。本土藝術不得不納入世界體系的總體框架中，不得不面臨傳統藝術的“現代化”問題。我們在品評現代藝術在中國合適不合適的同時，更不能把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看作是獨立于世界藝術體系整體之外的“特例”。中國當代藝術在改革開放后的十年間就重演了西洋藝術百年史，在20世紀90年代漸趨成熟并初具現代形態，正是在自覺參與和納人世界藝術整體情況下的藝術階段跨越現象。它使我們能夠一下子從傳統形態追逐到世界現代藝術形態的浪潮。另外全球性問題在中國的現實存在與深刻影響;傳統的中心主義、理性權威在當代中國的被消解;社會具有對多元理解、多元價值、多元存在的寬容氛圍;民眾審美趣味從歷史深度感的追求轉向平面化世俗化，等等;這就使得現代藝術在一定程度上有了社會需求的基礎。因此，近代以來“中西融合”的課題在當代中國以走向現代形態的提法重現了其命題的真理性。

(二)中國當代藝術的定位問題

從世界藝術體系的視角，我們就可以對中國當代藝術有個清醒的定位認識。首先應該看到，中國當代藝術已經在繼承傳統基礎上與傳統拉開了距離，具有了藝術的當代性。但是，中國當代藝術并未成熟到走到世界藝術形態浪潮之巔的地步。這固然同世界藝術體系中心在西方而非中國相關，也同中國藝術尚未完全步入世界體系，仍然固守著許多舊形態舊規范相關。進一步講，它還同中國社會發展尚未達到后現代化階段相關聯。這從根本上決定了人們藝術觀念意識上的“非現代化”，即相對遲滯于現代藝術觀念。多數人還停留在傳統藝術規范的解讀上。不過與此同時，企望、渴慕、欣賞現代藝術的觀眾層和思潮也在潛層涌流，這是中國社會走向現代化步履中，社會生活方式多樣化后出現的一些現代后現代特征，從而使中國現代藝術和藝術觀念在文化背景、解讀內容、表現方式上具有與西方中心區藝術契合面共鳴度增多的效應。

結合現實情況，本文對中國當代藝術可做如下判斷:(l)從世界體系看，中國當代藝術仍處于體系的邊緣層。(2)從現代藝術形態看，中國當代藝術仍處于由傳統向現代形態轉變的過渡過程之中。(3)對于民族藝術而言，仍面臨著自律與同化的二難搖擺，即民族藝術的發展既要保有自我又要融入世界的問題，因此如何融會中西而轉型仍是中國當代藝術的中心課題。正因如上情況，中國藝術的當代反思，中國現代藝術的轉型接軌或走向世界的討論才有其存在價值和意義。

(三)中國當代藝術“走向世界”的策略

問題的討論不僅在于中國當代藝術要不要轉型、要不要與國際接軌、要不要走向世界或要不要現代化的問題，關鍵在于怎樣去提高當代中國藝術的“世界性”。在世界藝術體系化前提下，中國當代藝術究竟應該如何應對呢?筆者這里提出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首先要各門藝術全面開放，匯入世界藝術體系中去錘煉和再生。

其次要增強兩類藝術之間的雙向理解力度。傳統藝術要增加其國際性藝術形式語言表達成分，從而得與中心半中心區藝術溝通交流;前衛藝術必須在移植同時，把藝術創作之根深扎在中國當代民眾社會生活的沃土，注重借鑒社會生活的、世俗化的以及傳統藝術的某些與現代藝術可溝通的藝術表現手法，從而增進大眾對前衛藝術的理解與交流。

其三，中國當代藝術“走向世界”的運作途徑。納入世界體系，由邊緣到中心不能僅靠藝術家勤勞探索，還要靠現代公關運作行為。因此中國當代藝術的走向世界就必須在我們力所能及條件下通過一系列運作來爭取把我們的藝術、藝術觀念和標準(當然必須是具有現代藝術形態性的)打入世界藝術中心，造成世界中心藝術構成的轉變與接受。因此這就需要:(1)鼓勵支持中國藝術家進軍海外，不僅是藝術家單個民間行為，而且是美協等團體的企業的乃至政府的行為。(2)與國外藝術界批評界、與國內外商工貿企業共營在中國的常設性的國際藝術大展。(3)擴大中國對外文化藝術交流，接收更多的國外藝術家批評家和留學生到中國的交流、訪問、學習活動，把中國現代藝術和觀念散播出去。(4)注意培養和推出具有國際聲望的中國藝術批評家。

中國當代藝術走向世界是個全方位的系統工程，除上述途徑，很多人提到對中國國力提高，國際政治經濟地位提高的期待也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但無論如何，中國當代藝術納入世界藝術整體，走向現代形態，這是時勢必然之舉，唯其如此，中國民族藝術才能得以新生。

參考文獻:

[1] 王端廷.從現代到后現代——西方藝術論說[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13.

[2] 巫鴻.作品與展場.巫鴻論中國當代藝術[M].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5:48.

[3] 高名潞.墻——中國當代藝術的歷史與邊界[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