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千、溥心畬、黃君璧系中國畫壇的翹楚。他們彼此心相印、情相悅、墨相緣、藝相長,堪稱中國文人風范,可謂中國美術家的最佳團隊、最優組合,故在臺灣美術史上有“渡海三家”之譽。臺灣師范大學暨中國文化大學美術系教授孫家勤在蕓蕓畫家中,可謂幸之又幸:既受教于“溥黃二家”,又立雪大風堂,侍師張大千3年,堪稱集“渡海三家”藝術表現前沿于—體者。
有緣的是,2009年張大千先生誕辰110周年之際,“渡海三家”的作品不約而同從臺灣回到大陸競展風采:遼寧省、湖北省博物館分別舉辦“南張(大千)、北溥(心畬)”畫展,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黃君璧畫展”,一時轟動藝壇并成為美談。心有靈犀的是,孫家勤教授亦步“渡海三家”后塵,于2009年10月30日從臺灣來到杭州,在浙江省美術館舉辦盛大畫展。孫家勤教授在美國、巴西國及臺灣地區等曾多次舉辦個人畫展,而此次個展是他在大陸的首展,既具有自慰耋年的意義,更具有紀念其師張大千誕辰110周年的意義。
孫家勤教授1930年生于中國大連,1956年畢業于臺灣師范大學藝術系;1964年赴巴西投入大風堂門下,居八德園,1968年創設圣保羅大學中文系并任主任,1971年與張大千、張葆蘿在巴西舉行師生聯合畫展;1992年返臺。
孫家勤教授是活躍于兩岸的藝術家,近年來頻頻參加兩岸的美術活動,堪稱文化交流的使者。而他的這次杭州個展,可謂傾其各個時期的扛鼎之作,是其藝術歷程中最重要的美術活動之一。孫家勤教授算得上“全頻道”畫家,即山水、花鳥、釋畫(佛教人物畫)無所不能。他的作品,不僅分別傳遞了“溥黃二家”有關“人文畫特質”(溥心畬有“中國文人畫的最后一筆”之譽)。“現代水墨特質”(黃君壁的現代水墨有“圓融之筆”之譽)等藝術表現信息,而且更代表著大風堂藝術的前沿——“吾門當大”(張大千語),以及自我意義的“承古創今”與“研古開今”。
孫家勤教授筆下的山水匯古通今,既承傳各宗各派各系前沿,從唐、五代、宋、明、清、張大千一路走來;又注重傳達現代意念信息,體現古法與時代精神的圓融,具有特別的審美效果。同時,他的胸懷博大,筆路開闊,水墨、青綠、淺絳、潑墨潑彩無所不能,甚至技巧、法度也頗多變幻而又不失定數。如他的沒骨山水《秋山訪道》(又名《深古蕭寺》),以石濤筆法出之,筆觸疏朗,然后師大風堂家法,并相融現代水墨表現,使墨色雙管齊下,相得益彰,產生藝術張力,具有“古法生今法,今法為吾法”的藝術特征。他的青綠山水《黃山》(又名《山水景》,講究山、松、云、寺廟等物象構成,注重黃山雄健柔潤美的觀照和選裁,使之超越一般畫家畫黃山只強調雄健而柔潤缺位的境界,從而走向藝術表現的深邃。至于他的《輕舟出峽》、《云山賞瀑》《深山藏古寺》、《殘陽山色》、《夕陽山色》、《曦陽山色》、《紅色》等一系列作品,或濃墨淡墨相間,或濃墨淡彩相施,或淡墨濃彩并舉,甚至諸彩潑染,呈畫意于形外。這些畫作,從大千先生晚期潑墨潑彩藝術中一路走來,而又不失隨心所欲的表現和莫測變化,即追求“我即為畫,畫即為我”的境界,倡導一種嶄新的山水畫風,讓時代精神得以張揚。當然,較之張大千的潑墨潑彩山水作品,孫家勤教授的畫幅還放得不夠開。究其原因,既與他的性格終不如大千先生那樣豪邁有關,又與他受“溥黃二家”與諸家畫風影響有關,還與他囿于教學需要有關。
孫家勤教授擅長筆下種花放鳥,或工筆、或寫意,表現多姿多彩。一方面,他作為教授注重教學的定位;另一方面,他注重傳統革新,彼此相長而構成藝術表現的多元。如他的《樹棲猿》(又名《古木棲猿》),以大千先生在巴西所豢養的長臂猿入畫,乃典型的宋人筆法,給人以特別的藝術氣息。他的《相偎寒梅》中的梅,不乏大干先生筆下的影子。但就一般表現而言,鳥大多不與梅相搭配。而該圖卻筆出奇意,竟讓一對情侶鳥相偎梅枝橫斜處,而且頂端花艷如春,傳達出梅樹、梅花、鳥彼此相融和諧的信息,從而具有二律背反的哲學意義,或者說具有突破常規表現定勢而在小品中看大世界的意義。《富貴雙株》是典型的潑彩花鳥,承襲了大千先生潑墨潑彩衣缽,展示了其藝術表現前沿。該作品格外注重染彩、潑彩、點化關系,以及各種色調對比和板塊(牡丹花與葉)的和諧構成關系,具有藝術想象力和擴張力與豐富的、舒適的、強烈的視覺效果,堪稱其潑彩、染彩
孫家勤教授對釋畫(佛教人物畫)的表現頗多巧思創意。除筆下的妙體白衣觀音和無量壽佛等造像外,更值得關注的是他對中國古代壁畫和雕塑的現代表現,如《克孜爾石窟樂舞》、《菩薩》,融合了中西方繪畫元素,無疑是用一種新的意念在嘗試和表現。較之張大千所臨摹的敦煌壁畫,這兩幅作品的表現別開生面,即強調造像的立體感、光彩感、色調感(尤其是《克孜爾石窟樂舞》)、裝飾性,注重線條的放松,甚至采用沒骨法(《菩薩》)。至于《水月觀音》,則取材于唐代周昉的“妙創水月之體”。以及宋代四川安岳的紫竹觀音。其表現,以金線勾勒(技法類似白描),強調底色(黑灰色)與金線的明暗關系,用新的意念呈現了表現客體的內涵深度。總之,這類釋畫的表現頗具現代特色,屬于孫家勤教授藝術構成的另一種密碼。但我以為,這類作品與他另辟蹊徑研究中國古代壁畫及雕塑(尤其是敦煌壁畫)有獨到見解有關(據說,其早年大學畢業論文就是研究此方向的),亦與他從事藝術教學必須創出新貌的孜孜追求有關。由此,孫家勤教授筆下的釋畫便具有走向藝術表現深邃與呈現學術多元的意義和美學意境,值得我們作更多的審美判斷和價值提煉。
孫家勤教授時值耋年(80歲)。在其人生旅程中,有一個頗值得關注和研究的現象,那就是藝術創作與藝術教育的比肩而立,并影響畫壇與藝術教育界。在藝術創作及其影響方面,從1970年起,孫家勤教授先后在美國、巴西等國家與臺灣、浙江等地區舉辦個人畫展,多次參加國際與臺灣地區最高規格的畫展,出版個人畫集與專書多種,在臺灣美術界有“承古創今”的藝術定位。在藝術教育方面,他擁有博士學位與終身教授職務,從1954年設帳課徒至今已達56年,其間輾轉巴西國和臺灣地區等數所大學執教(為巴西圣保羅大學終身博士、教授),故而桃李天下并譽滿天下。他的這種“比肩而立”歷程,一路爍爍放輝,竟讓我想到徐悲鴻、潘天壽等老一輩“比肩而立”者,并謂嘆中華文明的薪火傳承莫不如斯!
正是由于孫家勤教授是一位具有典范意義的藝術創作暨藝術教育“比肩而立”者,故他在藝術創作與藝術教育主張和方法等方面,既注重傳承大風堂藝術,又強調專業藝術教育的個性化,從而走出了一條屬于自我的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