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詐游戲:當足球與金錢一起滾動

綠茵場上的麈戰可能只是一場有所保留的演出，究竟是誰將黑白相間的足球涂成了黑球?

“這無疑是歐洲足球歷史上最大的丑聞”，歐足聯紀律部門(Uera)的首腦彼得·利馬歇爾說。在新聞發布會上，他與波鴻地區檢察官和警察代表一起出場。檢方公布了一系列令人吃驚的數字：自2009年初開始，德國警方在“查賭風波”中逐漸揭開歐洲賭球案的沉重黑幕——9個國家共計200多場比賽涉嫌操縱比賽，除了德國之外，還涉及比利時、瑞士、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土耳其、匈牙利、波黑和奧地利等國。其中至少包括3場歐州冠軍杯資格賽、12場歐洲聯賽和多場U21青少年隊的比賽。不過有嫌疑的200場比賽中并沒有歐洲頂級聯賽的球賽，比如英格蘭超級聯賽、意大利甲級聯賽、西班牙甲級聯賽或者德甲聯賽。

據波鴻警方官員拉爾夫·齊格爾公布，以上所有涉嫌賭球的比賽均已掌握具體的責任人名單，德國和瑞士警方已經聯手逮捕17名嫌疑人，其中不乏2005年“禁賭風波”中已經被警方盯上的慣犯。初步估計賭球集團的非法所得超過1000萬歐元，巨額投注主要來自歐洲和亞洲，尤其是來自東南亞和中國的賭金令人關注。

“不如踢一場友誼賽”

此消息一出，最失望和憤怒的莫過于“以足球為第二人生”的歐洲球迷，他們所喜愛的地方球隊與“賭球”脫不了干系。德國和奧地利等國的業余足球協會很多，許多球迷會親自把孩子送去參加行業工會或本市的俱樂部，這些俱樂部有時甚至會角逐丙級聯賽。當他們得知自己參與的俱樂都涉嫌“賭球風波”時，無不表現出極大的憤慨，一位本身是球迷的瑞士警官說：“早知道背后黑幕重重，我們還不如踢一場友誼賽。”

在瑞士警方的調查過程中，重點鎖定在了圖恩和戈紹兩家俱樂部身上。2009年4月26日，在圖恩隊主場對戰伊華東隊的一場聯賽之后，瑞士足協已經判斷這場比賽為假球。整場比賽呈現“一邊倒”的態勢。原本水平一般的伊華東隊居然異乎尋常地以5：1輕松取勝。賽后，圖恩隊的守門員與隊友一句話也不說，而是對媒體披露：“我感覺自己在孤軍奮戰。”伊華東俱樂部主席對于對方的“放水”也深感惱火，他宣稱自己看到一些圖恩隊的年輕球員賽后在場邊哭泣，“我的球員對這場勝利也絲毫不感覺光榮，沒有人有資格操縱比賽”。

根據一名嫌疑人辯護律師的描述，伊華東隊雖然是獲益者，但是他們之前對此并不知情。一家賭球集團直接與圖恩隊聯系，向部分球員提供了15000歐元的賄賂金，讓他們以4球的差距輸掉比賽。“僅僅因為15000歐元就出賣了自己和足球的尊嚴，我個人感到非常遺憾。”伊華東俱樂部主席在接受警方調查時說道。身為一個足球界從業人士，他知道最大的贏家不是球員，而是背后的賭球集團，而最大的輸家無疑是俱樂部，涉嫌賭球不僅面臨巨額處罰和停賽、甚至降級的危險，更嚴重的是失去了球迷的信任。圖恩俱樂部主席近日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警方已對該隊前鋒法耶進行了傳訊，而俱樂部方面也已暫停法耶參加最近的比賽。

同樣被認為是“為賭球而作假”的還有5月份瑞士聯賽中戈紹隊與洛迦諾隊之間的比賽。據悉為使戈紹隊在本場比賽中輸掉2球以上，戈紹隊的球員接到了2萬歐元的“好處費”。最終戈紹隊0：4告負，而操縱這場比賽的涉案嫌疑人獲利將近15萬歐元。在這兩起“賭球事件”曝光之后，瑞士警方傳訊了近200名涉嫌參與此事的人，其中包括球員、教練、裁判和足協官員。

德國警方懷疑，德國第四級別聯賽杜塞爾多夫福托納俱樂部有兩名球員涉嫌操縱比賽結果，進行賭球。福托納俱樂部已經發表官方聲明，指出兩名涉嫌球員都是預備隊隊員。同時，另一支涉案球隊，德國sc俱樂部已經率先做出了處罰，該隊隊長帕特里克·諾依曼和球員蒂姆一哈格多恩兩人已經被俱樂部禁賽。這相當于他們承認了賭球的事實。該隊已經決定與德國當局合作，提供更多的證據。巴伐利亞州準備起草一項關于體育賭球的法律，這條法律將嚴厲懲罰涉嫌踢假球的運動員，監禁期將在15年左右。

并非所有的行動都如在瑞士和德國這樣順利，在東南歐的調查行動中，涉案俱樂部都已經發表官方聲明，聲稱自己是無辜的。匈牙利漢諾弗德隊聲明：“我們是無辜的。球員可以隨時背叛他們的球隊，因為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我們隨時歡迎被調查。”阿爾巴尼亞足協發言人則指出：“如果球隊真的有涉嫌假球的行為，將會采取嚴厲制裁。”另外幾支球隊也紛紛官方聲明表示，球隊會配合調查，但是不應該為球員的個人行為承擔責任。

當然也有主動配合的例子，拉脫維亞迪納堡隊在接到歐足聯立案調查的消息后，已經采取了行動。球隊總經理奧列加弗里洛夫和主教練塔瑪扎都已承認自己確實參與了賭球，此二人已被終身禁賽。

一些博彩公司長期對球員、教練、裁判等進行賄賂，實現操縱比賽結果的目的。隨著賭球案調查的進一步深入，許多黑幕都已經被揭開，更多的球隊也被牽連進來，人們希望也害怕會聽到很多名氣更大的球員、名氣更大的球隊也涉嫌其中。德國媒體指出，如果歐足聯真的有決心一查到底的話，整個歐洲足壇的秩序、甚至整個足球產業鏈條，都可能發生顛覆性的轉變。

但問題在于，歐足聯的決心有多大?是否敢于忍痛對大牌俱樂部開刀?

誰將射手拉下馬?

俱樂部認為他們也是受害

者，問題在于球員本身，因為賭球公司不會通過俱樂部來挑選球員，他們都是私下接觸。

德國丙級球隊奧斯納布呂克深陷于這樁賭球案中。據德國地方報紙《新奧斯納布呂克報》采訪，曾效力該隊的球員西雄、舒昂以及現任隊長賴辛貝格均被列人嫌疑球員名單。“假球。丑聞”不僅讓球隊名譽受損，也給俱樂部帶來了切實的影響：上賽季，奧斯納布呂克從德乙降級至丙級聯賽，其中至少兩場比賽有假球嫌疑，分別是4月17日0：3負于奧格斯堡和5月13日0：2負于紐倫堡的比賽。在這之后，該隊前任隊長西雄離開了球隊，現效力于南非聯賽，他被披露曾在對陣奧格斯堡前收受賄賂，以保證本方至少輸三個球；而對陣紐倫堡之前，他收了5000歐元；前鋒賴辛貝格在對陣紐倫堡時也收了25000歐元，以保證本方0：2告負。

究竟是誰與這些綠茵場上叱咤一時的運動員們取得聯系?他們為什么會為蠅頭小利而拿自己的運動生涯冒險?

在接受瑞士媒體采訪時，巴塞爾隊后衛埃吉曼表示，他在5年前就接到過一個神秘人打來的電話，向他詢問下一場比賽中會有多少進球，嚇得他趕緊掛了電話。此外，有不少球員和裁判都證實他們受到過賭球集團的威脅。“他們就像是黑社會，通常不擇手段。”有些賭球公司利用球員和家人的個人問題，比如欠債、服藥、同性戀傾向或生活不檢點進行威脅，對于深受人們關注的公眾人物來說，將不光彩的事情抖出來確實是一柄殺手锏。相比于其他體育比賽中的嚴格處理來說，足球因其高度商業化和不同國家之間轉會機會較多，往往對球員來說，一次處罰并不會帶來太大影響。所以很多人愿意鋌而走險。

另外，據11月20日德國電視媒體體育一臺報道，波鴻檢方再次揭露丑陋的內幕：為控制比賽，賭博集團不惜買通球隊隊醫及所下榻高級酒店的廚師，對“不聽話”的球員“下毒”。警方表示，“他們使用了‘俄羅斯式’的手段向某些球員下毒，最終導致這些球員無法出場比賽”。所謂“俄羅斯式的手段”實際暗指當年叛逃至英國的前俄羅斯特工亞歷山大-利特維年科在英國因鉈中毒而死。

這令人無法接受的內幕是由一位球員的辯護律師披露的，有媒體推測這名球員很可能是德丙球隊貝爾隊的隊長帕特里克·紐曼。從其目前掌握的資料看，參與到這場賭球風波之中的不僅有球員、教練及裁判等一線足球從業人員，還有球隊隊醫和球隊下榻酒店的廚師等幕后工作人員。

據圈內人士披露，因為大型俱樂部組織更為嚴密，球員待遇好、職業操守也較強，最重要的是關注度高，所以賭球集團往往無計可施。他們更喜歡將目標瞄準低級別聯賽或友誼賽，是因為這些比賽往往不會被錄像，事后無法經過足協的技術監督，而且操縱比賽所花的成本也更低。

被遙控的歐洲足壇

那么，巨大的賭球集團是由什么人構成的呢?歐洲媒體和球迷很難不想起2005年“賭球丑聞”中所揭露的幕后人物。

2005年10月，比利時足球甲級聯賽爆出賭球丑聞，由于處罰力度大、受關注程度相對較低，過去比利時甲級聯賽給人的感覺低調而干凈。但是賭球案爆發之后，～名叫做葉澤云的中國商人進入警方視野，從2003～2004賽季起，葉澤云在歐洲足壇可以說是一度風光，成為操縱球賽的關鍵人物。他通過代理人購買了荷蘭一家俱樂部90％的股份，隨后在某場比賽中，這支球隊換上了6名來自比利時的陌生外援，隨即以0：8慘敗對手。此后，葉澤云浮出水面，也引起了比利時警方的調查。這位來自中國的“足球大亨”還涉嫌在比利時甲級聯賽的多場比賽中收買球員、操縱比分從中獲利。

如果說葉澤生之類的人只是中間橋梁，他是為哪些人操縱比賽呢?從過去的調查內幕可見，國際賭球集團與東南亞的資金關系極大。在泰國等東南亞國家，法律明令禁止在國際球賽里下注賭博。但這并不能阻止泰國人在歐洲賽事的博彩業務中扮演重要角色。每年通過非法莊家流人的賭金都高達百萬歐元。

泰國人難戒博彩之癮，每年近千萬的博彩投注中包括國家發行的體育彩票、斗雞、賽馬、地下拳莊以及針對歐洲足球比賽下注。2008年，國際刑警組織和亞洲警方通過為期五個月的聯合行動，粉碎了一個泰國賭球集團，該集團在中國、泰國、越南、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竟然有超過270家地下賭場。知情人表示，通過掮客構成的網絡負責組織賭球場次，賭金通過位于曼谷的多家分支機構流轉。“就像是一個零售系統，他們一步一步地把錢送上去。賭徒們得到號碼和特殊的密碼后，也可以通過網絡在線下注。”

網絡賭博出現不久，影響卻很大。利用

“金字塔”式的運行結構，投注的賭徒總是出于基數加大的下級平臺，根本看不到上級平臺的情況。利用這樣的優勢，賭博公司輕而易舉地開出利于“莊家”的盤口、賠率，做到穩賺不賠。對于大多數的人來說卻無疑是欺詐。

泰國經濟學家頌希德博士認為，賭球正在日益成為一個社會問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和中產階級加入其中，女性賭徒的比例也在增長。

“在世界杯年份，賭球金額會比一般年份增長20％。因為全世界的賭徒們可以通過電視看比賽，所有的英超、德甲以及意大利甲級聯賽的任何場次。”泰國健康促進基金在2008年歐洲杯期間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超過200萬泰國年輕人參加賭球。泰國警方還破獲了金額高達1億人民幣的賭球案件。

而令歐洲足協和警方無奈的是，他們無法跨境斬斷東南亞的賭球網絡。事實上，他們幾乎無法得到亞洲足協和泰國警方的幫助。一位親身參與網絡賭球的泰國線人說過：“所有的警察都參與賭博，每個人都有份。一般來說，比較大的掮客們每個月會給警察送錢。”表面上，針對賭場和下注點的搜查行動經常進行，大多數被捕者都不是賭球團伙的主要成員或者首腦。賭球往往與社會腐敗緊密相連。

足球腐敗只是冰山一角

作為一個足球運動傳統悠久、產業發達的國家，德國人對于足球的熱愛與關注程度非常之高。2005年“賭球丑聞”的影響還未完全平息，2009年又起波瀾，對于德國球迷來說難以接受。德國足協主席茲旺奇格在接受采訪時對公眾表示：“一個體育聯合會有責任幫助打擊有國際影響的有組織犯罪，但是作為足協，單憑我們不可能單獨抵制違法現象的出現。”在2005年的丑聞發生后，德國足協安裝了早期預警系統，監控職業聯賽中不尋常的比賽結果，但這也無法阻止部分球員、教練員和裁判鋌而走險。

霍芬海姆主教練蘭尼克和沙爾克04主帥馬加特都表示，有必要加大打擊的力度。蘭尼克表示：“體育運動是現實社會的一個寫照，如果有利可圖那么就很可能出現腐敗，我們對此也不必太過驚訝，但是嚴厲的懲處措施卻是必要的。”沙爾克04隊的主帥馬加特對此表示了贊同：“我們必須等待調查結果如何，如果情況屬實，必須重罰。”

幾乎在“歐洲賭球丑聞”爆發同時，中國足壇也爆出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警方搗毀一個處于沈陽的大型賭球團伙，多位國內足球圈人士與他們有過合作，操縱國內聯賽比分。不知這場行動是否會對中國足球的一池渾水產生巨大的凈化作用，并促使足協出臺更為明確可行的“打假方案”。

正如泰國專家所說，足球腐敗只是社會問題的一個縮影，德國媒體還試圖在籃球、網球、田徑聯賽等其他運動項目比賽中挖掘內幕。發生在歐洲的風暴也不得不引起我們對于整個體育行業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