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品市場危機?

藝術品價格也受到了經濟衰退的沖擊，幸虧有全球化，市場才會重新繁榮起來。

2008年9月15日，倫敦蘇富比拍賣行舉辦了名為《美麗永駐我頭》的達米恩赫斯特作品專場拍賣會，拍賣會成交總額超過7000萬歐元，創造了單個藝術家作品拍賣記錄，然而，許多人未曾料想到的是，這次盛會也宣告了藝術品市場最長牛市的終結。幾乎在拍賣錘落下的同時，紐約華爾街歷史最悠久的銀行萊曼兄弟公司也宣告破產。

實際上，早在2008年以前，世界藝術品收藏和拍賣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始于2003年的新一輪藝術品收藏熱在2007年達到頂峰，那年全球藝術品拍賣總值達650億美元，超出2003年一倍，而之后，又迅速滑落到每年500億美元以下，受2009年的經濟形勢影響，數據只能進一步下滑。專業研究公司“藝術品經濟公司”的創始人克萊爾·麥克安德魯認為，藝術品拍賣和收藏受到矚目并非因為這一產業的規模有多大，而是因為這里牽涉到最富有的人、眾多的利益集團、貪婪以及熱情，這些戲劇性的元素是其他傳統產業所不具備的。

市場的全球化

在赫斯特先生的作品賣了個好價錢之后，世道似乎一下子就變了，花大價錢買任何東西都不再時髦了，特別是在紐約，銀行關門讓幾千人失去了工作，從前最喜歡購買藝術品的投資者們現在變成了“負翁”。在藝術圈里，收藏家們不再光顧畫廊和拍賣會，當代藝術家作品成交量下降了2/3，曾經非常火爆的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交易量也下滑了90％。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世界藝術品市場只有過兩次大規模的收縮，第一次是從1989年開始，日本人不再購買印象派名作，第二次就是始于2008年金融危機的低潮。專業人士估計，受這次低潮影響，藝術品的價格平均下跌了40％，但佳士得拍賣行的首席執行官愛德華·多爾曼樂觀地認為：

“我十分確信現在藝術品市場已經見底了。”

而這次藝術品市場的蕭條和上一次最大的不同就是，或許市場中有眾多潛在的買家，而不是像上世紀90年代，過高的利率讓人們籽投資轉向了別處。2009年上半年，佳士得拍賣行的利潤甚至好過2006年同期，幾乎所有業內人士都認為現在缺少的不是買家，而是好的拍賣品。死亡、債務和離婚依然是重磅藝術品重現市面的主要原因，除非遇到這些問題，現在大多數收藏家都在觀望，在市場信心恢復之前，他們不愿意轉讓自己的藏品。

現在，藝術品市場不過是屏住呼吸，牛市依然會回來，因為有全球化。藝術杰作不會常常出現，可是財富現在正散播到地球的各個角落，愿意出大價錢購買藝術收藏的人比好的藝術品要多得多。

由凱捷咨詢和美林公司共同發布的《世界財富報告》同時也勾畫出全世界富人的消費習慣。藝術品是奢侈品消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2007年，全球資產超百萬美元的有1000萬人。去年，數據減少到860萬，許多富人也開始改變大手大腳的花錢習慣，他們遠離了游艇、私人飛機、跑車和珠寶，但同時，他們也在尋找能保證資產不縮水的投資途徑，藝術品就是其中一種。世界有些地區正在變得越來越富有，那里的人們也開始采購藝術品。俄羅斯、印度、中國和中東的富豪們開始成為拍賣行的座上賓。2003年，只有來自36個國家的收藏家通過蘇富比拍賣行購買單價超過50萬美元的藝術品，2007年，又有22個國家的富豪加入了收藏行列，而且買家總人數增加到2003年的三倍。

來自這些新興國家的富豪們更樂意購買本國的藝術品。去年，中國超越法國成為世界第三大藝術品市場，僅次于美國和英國，佳士得拍賣行全年拍賣的超過10萬件藝術品里，占總成交價1/4的商品賣到了俄羅斯、東亞和中東。

成交價的記錄依然由印象派繪畫和現代藝術作品保持，但近年來當代藝術品的價值也在飆升。一些名家名作的成交價一再刷新紀錄，但不論是收藏家還是博物館都不愿意輕易轉手。連續多年以來，名家的畫作在蘇富比和佳士得拍賣行的銷售額都只占5％左右。而上世紀90年代初成交額只占總業務不到10％的當代藝術作品，現在已經增長到30％。現在，經紀人和拍賣行出售最多的就是二戰以后創作的當代藝術作品，這部分成交量已經占全球藝術品交易量的一半。

無數新建的博物館也增加了藝術品的需求。過去25年，美國、歐洲、海灣地區和亞洲的大都市新建了超過百座大型博物館，這些博物館需要藝術精品來豐富館藏，既然經典名作很少出現，那就干脆購買一些當代知名藝術家的作品。

在這段時間里，私人收藏家數量也增加了不少，而且不再集中在歐美發達國家。香港富豪劉鑾雄以1740萬美元的高價購買了安迪·沃霍爾的波普藝術作品《毛澤東肖像》，這是沃霍爾的作品第一次流向遠東地區。僅僅一個月后，赫斯特的作品《春天催眠曲》被卡塔爾王室以970萬歐元拍得。許多富翁都需要一件這樣的作品來彰顯自己的實力以及對藝術品收藏的決心，因此，像沃霍爾、赫斯特和杰夫·昆斯的作品從來不乏買家，成交價也屢創新高。

近年來，一些人成為藝術品市場中的弄潮兒，其中最重要的名字是弗朗科斯。匹諾特。匹諾特擁有數家奢侈品品牌，是當代最著名的藝術品收藏家，同時還是佳士得拍賣行的最大股東。他的藝術顧問菲利普·西加羅曾經將沃霍爾1963年的作品《八位貓王》賣出了1億美元的高價。

據稱西加羅同時擔任著卡塔爾皇室的藝術顧問，在他的指導下，過去兩年中卡塔爾皇室花高價購買了許多備受矚目的當代藝術作品，包括馬克·羅斯科和赫斯特的作品。美國投資家史蒂夫·科恩也是實力豐厚的當代藝術收藏家，他同時是蘇富比拍賣行的大股東。

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富有買家以及轟動一時的個人藝術展正在改變人們傳統的藝術品位。愛德華·蒙克和瓦西里·康定斯基因為分別在倫敦和紐約舉辦了個人藝術展而讓作品價格飆升；阿歷克謝·雅弗倫斯基和埃米爾·諾爾德一度被認為是非主流的藝術家，直到俄羅斯富豪們開始大量收購他們的作品；趙無極曾經只是一個遠離祖國的中國畫師，而現在，人們認為他是受到畢加索贊賞的抽象表現主義大師。

拍賣行同經紀公司的戰爭

藝術品市場最大的變化是拍賣行的擴張以及交易形式的變化。20年前，拍賣行將藝術品賣給經紀人，經紀人再賣給私人收藏者。今天，拍賣行實際上繞過了經紀人，直接成為大收藏家的顧問。

傳統的藝術買賣經紀人行業因此遭遇了危機。倫敦的古董和藝術品經銷商克里斯托夫’吉布斯甩賣了自己的股票，而歷史悠久的藝術品商店帕特里奇集團正在進行破產清算，佛羅倫薩的薩爾瓦托-羅馬諾畫廊早已關門。許多經紀人現在只能干點寄存和寄賣的小買賣，成為藝術品市場的附屬品。

麥克安德魯估計，國際藝術品交易額的一半通過拍賣行來完成，而另一半，則是通過經紀人和畫廊秘密交易的。在金融海嘯過后的清算過程中，許多秘密的藝術品交易才浮出水面，美國法庭在庭審麥道夫的過程中，發現他曾通過私人渠道購買過許多昂貴的藝術品，后來，這些藝術品由一位紐約的金融家負責出售，以補償麥道夫造成的損失。一個神秘的買家以3.1億美元買下了這些藏品，兩位經紀人也獲得了3750萬美元的傭金。

同這些秘密世界相比，蘇富比和佳士得的買賣就透明得多，雖然買家和賣家常常都是匿名的，但拍賣價格是完全公開的。拍賣也常常參雜著黑幕，拍賣商有時為了說服賣家將某幅名畫出手，會私下里提供一個保底的拍賣價格，而為了炒作某些畫家，他們也會給出高價的買主一定回扣。

10年前，佳士得拍賣行向美國法院主動承認同競爭對手蘇富比存在內部協議，共同提高傭金比例榨取顧客的錢財。最終法庭判決蘇富比主席阿爾弗雷德·陶布曼入獄一年。

在丑聞發生后的十年中，兩家拍賣行并未停止擴張的腳步。蘇富比最先發掘了俄羅斯市場，佳士得本來就在遠東占有優勢，最近一段時間更是將重點集中在中國。兩家拍賣行也都將中東視為最后一塊沃土，佳士得在迪拜定期舉行藝術品和名貴珠寶拍賣會，蘇富比在卡塔爾設置了代表處，直接同最大的客戶——卡塔爾皇室保持密切的聯系。

兩家拍賣行對現在的藝術品熊市的反應也出奇地一致：裁員、降薪、控制出差、節約成本，它們不再隨意派發裝幀精美的拍賣手冊，往年，僅這部分成本就高達2500萬歐元。

因為已經建立了龐大的全球性銷售網絡，兩家拍賣行進攻藝術品經紀人最后的領地——特殊的新形式藝術——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它們都急切地希望擴充自己的產品目錄。蘇富比的動作顯然更具攻擊性，他們直接從赫斯特的工作室購買了全部作品，沒有經過任何經紀人或經銷商，這讓經紀公司感到震驚，他們從未想過這些財大氣粗的拍賣行會來跟自己搶生意。

2006年，蘇富比以5650萬美元收購了精于尋找大師級畫作的諾特曼大師畫廊，不到一年，佳士得也并購了紐約鹿腿畫廊，這次聯姻讓皮諾特成為藝術品市場中最有影響力的人。這兩家畫廊都是獨立運作的，但隨時同它們的母公司密切聯系。

兩家拍賣行還負責為客戶提供咨詢，指導他們如何豐富自己的收藏。佳士得歐洲區總裁裘斯·皮爾克南也承認：“我們現在不僅僅是一家藝術品拍賣行了。”金融危機下，許多昨天的富豪不得不拍賣自己的藏品，但又羞于讓人知道自己的窘境，于是蘇富比和佳士得取消了公開拍賣，幫助他們進行私下的交易。2007年，佳士得的不公開銷售額達到5.42億美元，而蘇富比更是高達7.3億美元，這意味著它們不僅僅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拍賣行，還是最大的經紀公司。最近，一位莫斯科的富豪告訴蘇富比，自己想買一幅“陽光一些，不太陰郁，高度不超過一米”的夏加爾的油畫，拍賣行將這一消息散發出去，很快，倫敦、日內瓦和紐約的分部就接到了有人要出售滿足條件的油畫的消息。

到2011年，佳士得的經紀業務會占到總收入的20％，到時候私人畫廊就很難再有翻身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