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這頭野獸必須死去”

20年以來，他所拍攝的紀錄片多屬于諷刺時事或揭露真相的類型，如針對美國汽車工業(yè)巨頭通用公司的《大亨與我》或通過《華氏9.11》揭示美國政府在“9.11事件”上的陰謀。在最新的紀錄片《資本主義——一個愛情故事》中，他真實地展現(xiàn)了房屋被銀行收回、哭泣著的美國民眾，并把這些場面與古羅馬的奴隸剪輯在一起，還用美國警察隔離犯罪現(xiàn)場的黑黃相間的警戒帶捆住華爾街證券公司。55歲的邁克爾·摩爾，在金融危機全面爆發(fā)之前，就嗅到了資本主義的危險氣息，籌備拍攝一部關于資本社會令人瘋狂的紀錄片，就在一切準備就緒時，華爾街陷入全面崩潰。

如果說，摩爾通過展現(xiàn)2008年經(jīng)濟危機對美國產(chǎn)生的影響表示他的憤怒和略顯極端的論調(diào)，那么另一部完成于同年1月的紀錄片《債務美國》則探討了美國經(jīng)濟為什么會崩潰?高速增長的國家債務將會給美國和它的公民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他預見到了金融危機

2008年5月，邁克爾·摩爾投入到海量搜集資料和采訪調(diào)查的工作中，這是拍攝紀錄片所必需的前期準備。“可以說我有預感將會發(fā)生些什么，回想當時，街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比平時更多失業(yè)者和無家可歸的人、房貸利息上調(diào)、政府財政赤字也在攀升，更為可怕的是堆積如山的信用卡債務。我敢說，不止是我，每個人都看出美國經(jīng)濟出了大問題。我只接受過高中教育，滿腦子都是籃球，但是就連我都知道，美國完了!”

雖然他輕描淡寫，但并非人人都像邁克爾·摩爾這樣透過身邊的現(xiàn)象來思考，經(jīng)濟學家和政府官員把持著輿論與民眾的大腦，“他們都是些騙子和演員，最令我氣憤的是，媒體都到哪里去了?這不是他們最應該站出來的時候嗎?等到雷曼公司破產(chǎn)了，這些媒體更加啞口無言，因為離開華爾街的支持，他們都得完蛋。”不僅是媒體，幾乎所有的美國人都不愿相信悲觀的預言以及即將發(fā)生的一切，邁克爾

摩爾只是默默地拿起攝像機，拍下了金融危機的爆發(fā)。

影片從無家可歸者的傾訴開始，摩爾化身為他們的代言人，想要為他們“討一個說法”，老百姓的錢怎么從口袋中被國家和大銀行偷走?摩爾孤身來到了通用汽車的總部，這個巨無霸企業(yè)里自上而下沒有人不認識這個碩大的胖子。20年前，他拍攝的《大亨與我》就把鏡頭對準了通用高層，當時連保安都已經(jīng)認識了他那肥碩的身軀。當時通用裁員4萬人并沒有令高管層感到羞愧，那一幕仿佛是對今日美國的預言。汽車產(chǎn)業(yè)是前車之鑒，整個資本主義金融體系如蟻潰之地，海嘯最終卷起的還是最普通的美國人。

通過后期剪輯，摩爾把各類專家、工會領袖和普通受害者的采訪拼成對話，讓前者告訴后者，為什么錢放在銀行里會沒了，人住在家中會被趕出去。他還借其中一個牧師之口，斥責了這一切：

“資本主義是淫穢的，不道德的，完完全全的邪惡。”這哪里還有“愛情故事”的美妙，完全是由愛生恨的控訴罷了。

摩爾在采訪中坦言，他從不相信銀行和大企業(yè)。“如果我看到別人辛勤工作、賺到相應的報酬，我會覺得令人敬佩。但是現(xiàn)在是10個人圍坐在桌邊、面前擺著一個一切10份的蛋糕。其中一人擁有其中的九塊，而剩下的九個人分一塊小蛋糕。這就是資本主義，誰能夠相信這樣的制度?我不反對有人經(jīng)營自己的鞋店，但是他妄圖控制全城所有的鞋店，隨意拔高價格，這就是不道德的。社會需要道德來維持。”

邁克爾·摩爾不停地用攝像機追問美國社會種種問題，他疑惑地說：“我只是很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是個相對友善、平等國家，這里生活著很多友善的人。為什么我們卻闖入別的國家指手畫腳，將同胞從自己的房子里攆出來，我想告訴人們，是誰在背后操縱這一切!別再被銀行家愚弄了!”

聽起來，邁克爾·摩爾是站在普通美國人的角度來看待經(jīng)濟問題，社會精英們對此意見是否不同?資深的政治家與經(jīng)濟學者又是怎么看待美國經(jīng)濟?另一部紀錄片《債務美國》做出了解答。

身負巨債的美國

“我認為對美國來說，最大的威脅不是藏在阿富汗的山洞里，而是政府不負責任的財政制度”，紀錄片《債務美國》的開場白就表明了導演帕特里克·柯理亞東的視角與態(tài)度。

2007年，本片邀請了負責“美國賬本”的美國審計署(GAO)總審計長大衛(wèi)·沃克為大家講解基本的經(jīng)濟形勢，他分別受到里根、老布什和克林頓的委任，出任美國的“財務大管家”。在卸任之后與一些民間組織合作進行“財政覺醒之旅”項目，目的是讓更多的公眾明白美國經(jīng)濟是怎么回事，“這與黨派無關，因為事實就是事實，供美國人解決問題的時間并不多了。”他從專業(yè)角度給出了與邁克爾·摩爾相同的預言。

美國的崩潰源于它的高負債，美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負債國。上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轉而倚重來自國外的投資以支撐本土經(jīng)濟的增長。1985年美國從凈債權國變?yōu)閭鶆諊Y束了自1914年以來作為凈債權國長達70年的歷史。

在美國經(jīng)濟中出現(xiàn)了四大赤字，分別是預算赤字、儲蓄赤字、貿(mào)易逆差和領導人的能力赤字。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聯(lián)邦政府的負債額為多少。大衛(wèi)-沃克在巡回演講中說：“我們準備好讓美國人了解真相了”，早在1992年，美國人所花的每1美元中有22美分是借來的。2007年時，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國家背負著8.7億美元的外債。大衛(wèi)‘沃克說：“當我說出這個數(shù)字時，所有人都覺得太瘋狂了，美國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嗎?怎么可能有這么多的外債?事實上，它們對于美國的財政問題來說只是個小數(shù)字。”

更令這位總審計長憂心的是美國未來幾十年的結構性赤字。在片中，他滿臉嚴肅地對觀眾解釋：“這種結構性赤字不是由臨時的經(jīng)濟周期或一次性沖擊造成的，而是年復一年對預算收支雙方都有重要影響的根本性因素推動的。就像我之前提到的，這些因素包括眾所周知的人口趨勢，例如老齡化、壽命延長和低出生率。另一個對政府、企業(yè)和個人都有重要影響的關鍵因素是不斷增長的健康醫(yī)療成本。同時，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收入來支付當前的賬單或者實現(xiàn)對未來的承諾。”

由于政府作出的壞榜樣，在美國許多人都是債務盲，他們依賴支票和信用卡生活，把全部家當用來做抵押。“現(xiàn)在的美國人基本沒有經(jīng)歷過困難時期，所以零儲蓄對他們來說很正常。這是個嚴重的問題，因為儲蓄是投資的基礎，是提高生活水平的基礎。”大衛(wèi)·沃克警告人們說。

《債務美國》還請到一位特別嘉賓來說服人們，股神巴菲特現(xiàn)身給人們講了一個故事：在兩個相鄰的島上，其中一方的居民擁有很多財產(chǎn)，可以自己不生產(chǎn)、而是不停地購買對方的商品。但是無論有多少錢總會花光，到最后需要加倍還債。這兩個島國就是美國與中國。過去的十年里，美國人的消費能力大大地超過了生產(chǎn)能力。他說：“貿(mào)易往來增多不是壞事，如果是‘只買不賣’的賠本買賣那就不好了。”

資本主義還有指望嗎?

2010財政年度，美國財政赤字繼續(xù)上升，2009年10月、11月財政赤字分別為達到1764億美元、1203億美元，為創(chuàng)紀錄地連續(xù)14個月出現(xiàn)財政赤字，2010財年前兩個月赤字規(guī)模較前一個財年同期增加5.7％。

奧巴馬政府估計，美國2020財年財政赤字籽達到1.5萬億美元，今后10年財政赤字總規(guī)模將達到約9.05萬億美元，接近當前美國12萬億的國債規(guī)模。美國的貨幣和財政雙雙擴張，美元貶值的壓力不斷上升，美元債務的風險不斷上升，但由于美元是主要國際儲備貨幣，美國的對外債務增加，可以通過開動印鈔機，支付對外債務，美元的債務風險更多地由其他國家來承擔。

美元國債不僅僅是美國金融機構和個人投資者購買，還有眾多的國際投資者參與如英國、日本和中國等，美國發(fā)行國債既是對內(nèi)債務，也是對外債務，國債外流，美國的對外債務就會上升，公共債務也逐步上升。到2009年9月30日，美國公共債務達到11.91萬億美元，創(chuàng)出歷史高位。

永遠擴張的政府機構和軍隊、永無休止的國際競賽以及過分增加的福利計劃，使得美國目前支付著大量的資金以保證這些項目的正常運轉。當戰(zhàn)后出生的嬰兒潮一代退休并開始獲取高額的社會保障金時，美國經(jīng)濟將會陷入到一個大災難中。換句話說，當現(xiàn)在的大學生退休時，美國政府能夠給他們的，可能只有債務單。

邁克爾·摩爾對大衛(wèi)·沃克給出的一連串數(shù)字并不感興趣，他只相信自己的“道德哲學”，如果一種社會制度讓大多數(shù)人感覺不到信任與安全，它就絕非正常的。“就現(xiàn)在而言，資本主義已經(jīng)無法解決自身的矛盾。如果從根本上是錯誤的，人們?nèi)绾螌λM行改革?就算這一輪金融海嘯已經(jīng)見底，但是下一輪很快又將席卷而來。資本主義就像一頭瘋掉的野獸，它24小時都要不停地吞食。”

“我可不是一個社會主義者，在我看來純粹的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者都存在弊端。我唯一相信的就是民主，公眾有權知道真相，有權決定自己的命運和財產(chǎn)。在現(xiàn)存的各種社會形態(tài)中選一個的話，我覺得北歐的那一套還不錯，起碼高稅收投入到了公眾設施中，這是人們看得到、摸得著的實惠。我基本不相信美國政府所說的老有所養(yǎng)。”

或許對于美國來說，最艱難的時期已經(jīng)過去，剩下的時間值得全世界的人們反省。無論你是敬重他的正直，還是討厭他的夸張，毫無疑問邁克爾·摩爾對美國乃至整個世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通過《資本主義——一個愛情故事》和《債務美國》這兩部反映金融海嘯的紀錄片，我們可以從過去的教訓中學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