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期盼得到不可能的事情是否荒謬?
我的回答是:不但不荒謬,而且是合理的、必需的。
首先,讓我們解剖一下“期盼得到不可能的事情”這個主語。“期盼”是期待、盼望的意思,“不可能”指必然不會發生,連起來就是“期待得到一定得不到的東西”。我們再來看“荒謬”這個詞。“荒謬”指荒唐,錯得離譜,非常不合情理。綜合起來看就是“期待得到一定得不到的東西是極端錯誤的”。也就是說,一個人花上一輩子去指望一件事,卻永遠不會得到滿意的結果,因而,他的等待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對于這種認識,我持堅決否定態度。
飛,這是一個簡單的漢字,僅由三筆構成,同義的英文單詞“fly”也只由三個字母組成,可是形式如此簡潔的一個字蘊涵了幾千年來人類對頭頂那片可望不可即的蔚藍怎樣的向往啊!人自誕生伊始,就是陸生動物,沒有提供飛行功能的器官,行動區域因此局限于腳下實在的陸地。文明發源,農耕進步,人類對天空的探索一直沒有停止過。公元前四百年,墨子制成世界上最早的風箏,令人類觸到了天空的一角;公元一世紀,相傳已有人用大鳥羽毛制成翅膀,進行滑翔飛行;公元十世紀,已出現了用松脂燃燒加熱空氣的熱氣球原型;1480年左右,達·芬奇繪制了他的飛行器設想圖……1903年,萊特兄弟發明的飛機升空;1961年,加加林成為進入太空的第一人;1969年,阿姆斯特朗將人類的腳印留在了月球……人類不僅實現了對天空的征服,而且走向了更加廣袤而神秘的太空。
《山海經》有一故事曰夸父逐日: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
幾千年來,總會有人癡癡地望著天,叨念著:“我要是會飛該多好啊!”總會有人潑上一盆冷水:“別做夢了,你又不是鳥。”同樣地,夸父難道不知道太陽的速度么?那么,人類何以不放棄對天空的企望?夸父何以不休地追逐夕陽?
皆因有夢!
因為有夢,人類觀察、嘗試、失敗、進步,終于實現飛天愿景;因為有夢,夸父無止無息奔跑到最后一刻。
而這個夢,就是“期盼得到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有了這份對不可能的事情的熱切的期盼,人類邁過了數不盡的障礙,發展了科學技術,解放了生產力,走向了今天的文明社會;仁人志士明知自身的實力不足,還是懷著必死的決心、必敗的估計,挺身而出,做出完全沒有成功希望的努力。這與孔子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思想不謀而合。知其必定不能成功,知其不能被很多人理解,其處境真叫惡劣了,而不放棄,而毅然為之,仍然那樣去做。做了,則必有其意義:或于當時,或于后世;或明了,或隱晦。不做,不過是劃過腦海萬千茫茫思緒中的尋常一縷,待這具軀殼腐化,便不知它曾存在于何處了。所以,我們不但不能否定這些做夢人,我們更需要這些做夢人。科學實驗研究中,藝術創造中,學理探討中,新理論體系的形成過程中,這些做夢人使自己成為一個墊腳石,成為鋪路的石子,成為劃時代的突破的一個序曲。沒有他們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就沒有歷史的前進與科學的進步,就沒有人類文明的積累與輝煌,就沒有燦若星辰的歷史、當下,更無未來可言。
所以,我的回答是:期盼得到不可能的事情,不但不荒謬,而且是合理的、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