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法國留學的經歷讓我接觸到了很多法國年輕人。莫妮亞是我們新聞專業數一數二的角色,剛滿24歲的她,已經拿到法國文學碩士學位,現在一邊準備著文學博士學位畢業論文,一邊攻讀新聞學碩士學位。一向喜愛文學的我閑暇之余便道出我也想攻讀文學博士的心聲,沒料到卻遭到莫妮亞直言不諱的打擊。在她看來,我這個連日常對話都未完全弄明白的中國人,能拿到新聞學碩士學位已經難于登天了,攻讀法國文學博士,簡直是自取其辱。
這位善良的法國姑娘看著我的狼狽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她開始和我聊起家常。她說她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也很喜歡中國的城市,特別是東京。然后,她很認真地問我是不是住在東京。盡管極度詫異,我還是認真解釋,我是中國人,我不住在東京,東京在日本。沒想到莫妮亞一臉吃驚地說:“書凝,你竟然不住在東京,你是日本人?”經過我長達3分鐘的解釋,這位博學的法國同學才明白東京是日本城市,而不是中國城市……
這件事情不禁讓我想起我和好友艾奈斯的伊夫島之旅。伊夫島瀕臨港口城市馬賽,1516年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來馬賽研究城防時,發現該市全無抵御入侵的工事,便下令在伊夫島上修建防御性城堡。但伊夫島的成名卻歸功于法國著名小說家大仲馬。在其著作《基督山恩仇記》中,男主角唐太斯被人誣陷,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打入大牢,囚禁于伊夫島長達8年。《基督山恩仇記》的成功不僅使大仲馬名聲大噪,更使這座無人問津的小島成為馬賽著名的旅游勝地。在游覽過程中,我向艾奈斯提起大仲馬的兒子小仲馬,沒想到她一臉迷茫,完全不知道小仲馬是何許人也。即使我提到了那部著名的《茶花女》,我的這位法國同學仍舊是一臉懷疑的表情,認為我在糊弄她。直到看到小島上關于大小仲馬的生平介紹,她才了解到這兩位文學巨匠來自同一個家庭。
艾奈斯本科攻讀的是外國語言文學,除母語法語外,她還精通英語、西班牙語,并學過3年的中文,現在我所在的新聞獨立學院攻讀純新聞碩士。純新聞專業區別于網絡新聞、傳媒新聞,是一門綜合性極強的專業,需要通過法國全國統考才有機會進入這個專業學習。加之馬賽新聞獨立學院在法國新聞學院中具有很高的聲望,能進入這個專業的學生大多是法國文科生中的佼佼者。但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這位通過殘酷考試的法國好友卻不認識自己國家最著名的兩位文學大師。當我問及她是否讀過一些世界名著時,艾奈斯一臉自信地告訴我,她看過很多翻拍的電影。在她看來,看了電影就如同讀過小說一樣,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類似的例子舉不勝舉。我的一位大學同學攻讀法國文學碩士,第一堂課老師問全班同學有沒有讀過巴爾扎克的作品,只有他這個中國人舉手,其他法國同學全然不知這位大師是何方神圣;法國文學碩士課程參考書單里赫然寫著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以及莫泊桑的《羊脂球》,而這些都是中國學生初、高中語文課本里出現的文章;一位學妹至少給法國同學解釋了三遍,是日文引入了中國漢字,而不是中國盜用日本文字……
國人評論說,如今西方青年文化知識如此貧乏是因為西方國家已經站在世界最前沿,了解本國或他國文化只是個人喜好,無足輕重,根本沒有必要進行普及教育。遠赴他鄉求學的海外學子們,常常有寄人籬下的壓抑感,面對西方知識文化的倒退,我們的內心充滿著難以描述的復雜情緒:既欣喜中國的進步,又懼怕歷史的輪回。曾經的“固步自封”、“閉關鎖國”讓無數中國人付出了血和淚的代價。而今位于世界中心的歐美國家,似乎開始走入一個美妙的夢,一個叫做“天朝上國”的曾經讓中國沉睡的夢。盡管現在的發達國家或多或少都開始“吃老本”,但是它們仍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發展中國家的人民,全然不知自己的日漸蒼白。盡管有時,我們這群海外學子會竊喜西方國家因“自以為是”而逐漸墮落,會期待中國因“謙虛謹慎”而獨立自強,但歷史的驚人相似仍舊讓我們唏噓不已,甚至感到無比的擔心與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