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往事

帶色紋的郁金香就像是一種酒神式的創造力，讓它在整齊的郁金香花叢中獨具一格，從而身價百倍

總是跟荷蘭聯系在一起的郁金香，其實祖籍在土耳其，并且很早就沿著絲綢之路來到中國。是的，野生郁金香發源于中亞一帶，土耳其是最早人工栽培的國家。

郁金香在土耳其的富貴身份首先引起了歐洲駐土耳其外交官的注意。那時候，歐洲在崛起，但是奧斯曼帝國也還沒有衰落，沖突還沒有開始，互相還如花朵般含情脈脈。郁金香，就這樣從皇室的花園傳入新資產的歐洲，從古老的文明進入現代的歷程，從貴族的花朵到資本的花朵，在歷史的轉折點上，在東西方的交替中，華麗轉身。一場瘋狂的群眾運動因之而掀起，成為歐洲現代化過程中的一個瘋狂傳奇。

不過，讓其成為17世紀荷蘭資本泡沫中主角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它曾經讓人們迷惑不解的變異——單色的花可以在第二年變成多色，而變成的紋理和色彩都無法預測，這讓郁金香除了高貴之外，還帶有一種神秘的色彩，而變異出來的獨特花型，就成了人們追逐的對象，也成了炒作的動力——因為只有百分之一的郁金香有每年變異的可能。

當然，這曾經令人迷惑，又令人覺得珍貴無比的變異，在今人看來已經一點也不神秘了。植物學家已經研究出來變異的原因——原來多色郁金香的出現是球莖受病菌感染的結果!一種叫“蚜”的昆蟲是這種病菌的傳播者，而荷蘭近海，海風的吹拂特別適合“蚜”的生長。“郁金香泡沫”，原來是炒作病態花朵的非理性瘋狂。

我們當然沒有理由嘲笑荷蘭人，假如你聽說過普洱茶的行情的話。郁金香引起的非理性瘋狂發生在歐洲最不溺于激情最理性最秩序的國家——荷蘭，很容易引起關于文明、資本主義、清教文化等的更深的思考。

美國植物科普學家麥克爾#12539;波倫在《欲望植物學》一書中由此引申到阿波羅與酒神的觀念。他把郁金香視為一種阿波羅日神之花，美麗而又雄性，獨特而又整齊，燦爛而又清爽，所以在清教的荷蘭成為人們的最愛就不難理解。但是，對理性秩序的追求達到極點，酒神的不規則爆發成為一種回歸自然的釋放。帶色紋的郁金香就像是一種酒神式的創造力，讓它在整齊的郁金香花叢中獨具一格，從而身價百倍。可是，當人們發現這種“神跡的創造力”原來可以復制，它的神奇就消失了。郁金香的故事讓波倫產生一串串聯想，它也是人類對美的一種矛盾追求:我們追求一種熟悉的美，但是又需要一點酒神的異樣。一花一世界在這里獲得了最佳例證。荷蘭人清教理性到極端的另一面，就是瘋狂，阿姆斯特丹以毒品和色情之都著稱于世，不是偶然，阿姆斯特丹之于荷蘭，就好像郁金香花瓣上的那一道色紋，一個裂變。

也許正是郁金香明亮的日神氣質，使它的品種之一黑郁金香格外引人注目，因為它搖身一變而為“神秘與黑夜”。

其實黑郁金香并不真是黑色的，而是一種深紫，但是在拂曉時分，它看上去真的是漆黑一朵，所以有“黑郁金香時分”的說法，黑郁金香也被稱為“黑夜王后”，成為種花人嘔心瀝血的培植對象。而我好奇，中國文獻中記載的“其色紫碧”，是不是當時被進獻的就是類似的一種黑郁金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