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連年虧損到全球第一,從廢氣四溢到廢水養魚——嘉陵化工廠在環保搬遷中破繭化蝶。
更可貴的是,它的新生,為重慶80余家化工企業“退二進三”提供了一個樣本——“嘉化模式”。
環保沉疴
2003年前,江北區董家溪的居民,一直生活在嘉化廠的陰影里。
“你看我身上還有紅點點呢。”小男孩劉鵬程捋起衣服說,“我是被廢氣熏大的。”
“嘉化廠排放廢氣時,小鵬程經常被熏哭,有一次聞到廢氣后突然倒地,口吐白沫,醫生說是氯氣中毒。”劉鵬程的媽媽說。
小鵬程的肚皮和腿上,綴滿紅色斑點。董家溪居民張巧云說:“這里很多孩子都有類似癥狀,嘉化廠排放的廢氣就是罪魁禍首。”
受害的不只是孩子。
65歲的老居民譚文輔,用哮喘藥噴著鼻子說:“這哮喘病就是嘉化廠廢氣造的孽。”
“我差點因為嘉化廠送了命。”50多歲的慕明輝也對嘉化廠耿耿于懷,“那天正下大霧,我趕著去上班,突然闖進一團凝結著氯氣的霧中,大喊一聲‘救命’后栽倒在地,是鄰居用濕毛巾捂著鼻子把我救了出來。”
“讀四年書,減十年命。”這是曾經流行于重慶工商大學B校區的一句黑色幽默。嘉化廠排放的廢氣多次污染校園,導致課程中斷。
該校做過檢測:校區大氣環境質量長期處于嚴重污染狀況,主要是氯化氫污染,嚴重時段日均超標1000多倍!
因為污染,嘉化廠與附近居民矛盾激化,群體性事件時有發生。
嘉化廠也做過多次環保改造,但由于設備太過老化,“病情”始終難以好轉。要想根治,只有一個辦法:采用先進工藝,另起爐灶。
環保搬遷,已勢在必行。
搬遷困局
隱沒于主城區的化工企業,遠非嘉化一家。作為中國兩大綜合性化工基地之一的重慶,像嘉化這樣散布在主城區的化工企業,還有80余家。
“重慶被兩江所隔,主城區呈組團式發展,過去這些企業多建在各組團的邊緣地帶,隨著城市化推進,各組團逐漸相連,這些企業逐漸與商務區、生活區交錯起來。”原市經委化工辦主任周通說。
這些日漸老去的化工企業,正像嘉化般折騰著這座城市。
痛定思痛后,市政府制訂了《重慶主城區化工企業“退二進三”專題規劃》:在2010年前,將80余家化工企業搬出主城區。
嘉化排在首位。“拿嘉化開刀,對全面推動化工企業搬遷,具有示范作用。”周通說。
但七位領導19次批示,竟沒能讓嘉化挪動半步。
“‘搬遷’兩字,說起容易做起難。”市綜合經濟研究院院長易小光分析說,“那些老化設備,就像百年老宅,一旦拆卸就等于報廢。搬遷資金對這些虧損大戶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
職工包袱也是搬不動的重要原因。嘉化有職工2000余人,若把家屬計算在內,將涉及近萬人的生活、工作、求學變動。
另一個事實是,一旦新廠建好,就必須采用新技術,這就意味著將淘汰部分員工。
環環緊扣的障礙,讓嘉化欲挪不能。
“不搬等死,搬遷找死。”2002年前,我市化工企業“搬一家死一家”,搬遷名單因此被稱為“死亡通知書”。
80余家化工企業期待嘉化提供一個搬遷樣本。
妙解危機
面對資金困局怎么辦?是借助外力,還是政府出資?
政府出資顯然行不通。“不能開這個口子,因為不是嘉化一家要搬,如果家家都向政府伸手,那就麻煩了。”周通說,“要把這些化工企業搬出主城,大約要花150億元,這幾乎是重慶當時一年財政收入的總和。”
借助外力搬遷,成了唯一選擇。
如何借力?一番調研后,市領導發現一個被忽略的“常識”:嘉化所處位置,是江北區黃金地段,地價很高,而要搬過去的地方——榮昌,因相對偏遠,地價很低。
兩地地皮一置換,就可換取一筆資金作為搬遷費——這是調研結論。
一番謀劃后,市政府使出“托盤”妙招:由城投集團按市場價格買下嘉化在董家溪的地塊,讓嘉化獲得搬遷資金,等嘉化搬遷完成后,城投集團再以市場價格將地塊賣出去,收回“托盤”資金。
資金困局解決了,職工包袱怎么辦?一番謀劃后,市政府使出政策妙招:第一,不想去郊區的職工,可以按政策規定提前退休,或者按分流安置職工辦法分流;第二,職工拆遷安置房建設,按經濟適用房的稅費政策對待……“這次搬遷,市政府給的六項政策,是搬遷優惠政策之集大成,含金量極高。”嘉化董事長李守昌說。
兩妙招一使出,嘉化立即有了搬遷動力。“土地置換的差價除了支付新廠區的建設資金外,還有剩余,可幫助我們進行工藝改良。”李守昌說。
破繭化蝶
2004年6月,嘉化完成搬遷。
現在,走進嘉化新廠,道路兩旁綠樹成蔭,辦公大樓寬敞明亮,生產車間干凈整潔。
誰能想象,化工廠排出的廢水能養魚?環保搬遷后的嘉化做到了。
為了不把污染搬到榮昌,嘉化在環保上做足了功夫——淘汰以前老化陳舊的設備,采用世界最先進的設備和工藝。
由于排放的廢水達到環保標準,為節約水資源,嘉化想出一個辦法,在廠區內修了一口長400米、寬300米蓄水池,進行循環利用。
大大小小的魚兒在水池中穿梭搶食,不時躍出水面。水池旁泥土中長著一簇簇綠油油的野草。“魚和草都是天然的環保標志,如果有污染,它們就活不了。”嘉化總工程師萬云生說。
如果不是知情人,恐怕誰也不會相信昔日這個人見人怕的污染企業,會結出這樣的環保碩果。
搬遷后的嘉化,一躍成為全球最大的高錳酸鉀生產企業。
“拳頭產品高錳酸鉀的年產量由老廠的1萬噸擴大到9.6萬噸,每噸產品的成本比原來低900元,市場占有量占全國的80%、全球的30%。”萬云生說。
環保搬遷,讓嘉化更大、更活、更強。
而董家溪的天空,不再漂浮高錳酸鉀粉,空氣中也不再有刺鼻惡臭;被廢氣攆走的鳥兒也飛了回來,曾經被熏黃的樹木,已是一派蔥綠。
“嘉化效應”
嘉化破繭化蝶,讓80余家化工企業興奮起來。
“以前,是政府強制搬遷,現在,我們主動請纓。”重慶電池總廠廠長徐星亮說,“換廠址所產生的土地級差資金加上政策補助,除去搬遷費用外,還有所結余,我們可借此進行生產線的更新換代。”
市長黃奇帆曾說,嘉化搬遷成功創造了“嘉化模式”:一是資金運作,二是政策支持。
借助“嘉化模式”,在2010年之前,80余家化工企業順利完成搬遷。
在停產1300多天后,天原化工廠在涪陵重獲新生——占地460畝的花園式新廠拔地而起,并配套設有年吞吐量為91.3萬噸的危化品碼頭和鐵路專用線。
“新天原生產規模翻了一番,排污量卻少了一半。”天原副總經理吳照說,“我們正在建造西部最大的多晶硅生產基地,投產后可實現年收入8.6億元。”
如天原一樣,80余家化工企業都借助“嘉化模式”,涅新生。
“這些企業搬遷后主要集中在長壽、涪陵、萬州三個化工園區,結束了長期散、小、亂的狀態,形成集中化、規模化格局,這是重慶化工行業的一次大涅。”周通說,“化工企業大遷移完成后,每年可為主城區減少排放二氧化硫3949噸,煙塵6929噸,廢氣15.2億立方米,廢水1141萬噸,主城區環境質量得到大大改善。”
此外,化工企業大遷移,為主城騰出兩萬多畝黃金寶地,緩解了城市用地不足的矛盾。
“嘉化效應”,可謂一舉三得。